漆暗，不見潭底深度的黑，始終游離在某個邊緣，當終於擺脫夾縫萌芽，意識仍然恍惚，如同浮沉在培養槽內的年幼身軀，隨波動頻率懸空緩慢飄揚，那種雙腳觸不著地的不切實感，虛幻。

半透明氣泡模糊了視線，唯獨模糊不了那一抹修長身影。

「咦？居然提早甦醒了，哪個環節出錯嗎，算了……挺有精神的嘛，我的孩子。」

不斷上升的紅色泡珠因活動壓迫而扭曲，在眼裡看起來像極一顆顆臟器，初次騰升的慾望不是出自懇求憐憫的隨印效應，而是純粹將男子撕碎下嚥的食慾。

「準備好迎接嶄新的世界了嗎？」

著重學習的也不是知識更不是魔法，而是戰鬥基礎，男子整體評估之後所做的決定，因為大腦吸收力沒有其他同樣在培養槽誕生的生物體來得優秀，能達到標準之上的只有肉體潛在的強韌度，唯一值得開發的價值所在。

首次模擬戰鬥的對象是混種妖類，狼與翼鳥，像極一隻巨大化的大型蝙蝠，男子從外界順道帶回來。
近乎是從廝殺中重零開始去學習攻擊與防禦，再逐步判斷出弱點，當手裡握緊的冰冷匕首差距一釐米就能桶進敵方心窩，卻被男子用魔法瞬間彈開了。

「我突然想吃蘋果。」

舔過刀刃上的血跡，丟下已經被斬斷四肢的戰鬥對象。
為何把男子看得比讓血液沸騰的獵殺重要，不曉得，也許是無法如願下腹的執著轉化，或許單純男子是一個創造者的身分，崇敬，某方面也能這麼解釋。

──想永遠跟隨在他身邊。

但，男子總是一律平等對待他留在身邊的孩子們。
雙手裡捧著那份被等量分配的關注，稀薄地模糊。

第一次強行突破結界離開，是男子驅逐某個失敗品後的隔一天。
灰霾天空落著磅礡大雨，藏匿的狹暗石洞中也滴答滴答滲漏下水珠，靜靜蜷曲起雙腿，突然困惑起甦醒的目的。

──最後，是為了被遺棄嗎？

驚慌、害怕、恐懼、各式各樣強烈情緒緊捏住心臟，只要再多加一點，哪怕是極細小單位的重量，胸口就會立刻爆漲開來，血肉糢糊。

「臭小鬼，誰准你離家出走了？跟我回去，非在你身上裝個魔法追蹤器不可。」
即將自我崩潰的時刻，臉頰邊火燙的痛熱扯回支離破碎的思緒，第一次違抗命令換到了第一個巴掌。

努力成為被認可的護衛而持續進行高強度鍛鍊同時，開始熱衷起忤逆，仿效起男子偶爾荒誕可笑的行徑。
彷彿利用這種無趣的循環圈，才能制止深根發芽的那顆種子，在一片腐臭的土壤中貪婪汲取養分。

好不容易，以為達成了他的期許──

──黯淡無力的眼神，是失望？
──我，做錯了什麼？

明明胸膛都寬闊到能輕易將他摟入懷裡，恣意施予快感，但那雙眼睛卻只肯望向更遙遠的彼方，無法映入自己的身影。

──只要摧毀就可以了吧？
──全部、破壞。
──在意的一切。
──打斷通往理想的道路。

劇烈大火漫天，轟隆的爆炸不斷，幾乎照亮一端的夜空。
慘叫聲，沉悶的，紫色眼眸罩上一層又一層紅色濾境。
火焰由圖書館穿過庭院最後延燒到實驗室。

任何蓄意阻擋，不可原諒，殺。

他站在最高的那層臺階，衣袍隨爆裂的狂風揚盪，背景音效震耳欲聾。
「............。」
「什麼？我聽不到。」
「............。」

極盡所能地伸展開雙手擁抱培養槽。
不斷上升的紅色氣泡模糊了視線，唯獨模糊不了裡頭那一抹修長身影。

──原來，還是被遺棄了啊？噗喀、喀哈哈哈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