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彩
11 years ago
【劇情/時間點:馬超病逝後】
出門時天氣那麼晴朗,完全沒料到會突然下起滂沱大雨,自然沒有帶備紙傘,只好找個地方暫避。好不容易來到一個亭子裡,抹抹沾了雨水的臉,檢查隨身的籃子,幸而剛才小心護著,裡面的物品不至於被淋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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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星彩
11 years ago
目光投放到涼亭之外,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這場雨仍然沒有要停下的跡象,忍不住嘆了口氣。
「真不巧。」上一次下這麼大的雨,應該就是那一天吧……
獨自一人撐傘經過見亭中有人坐著,看那瘦小的肩膀,似乎是位女性--驟雨突來,對方大概是因為沒有帶傘所以只能被困在那躲雨吧!
「嘿唷!這雨下得真急了,要上哪去?需要我送妳一……」走向亭子,對背對著自己的人喊道,對方聞聲回過頭來,「欸?星彩大人?」
張星彩
11 years ago
回頭看見那身異於中原人的服飾,點頭致意,「謝謝馬岱將軍的好意,不過我要去的地方不宜人多,我在這裡等雨停了再走就好,不礙著你了。」撫去髮間的雨水,發現白纓也濕漉漉的,連忙解下來擦拭,心裡也為自己如此狼狽而略感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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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但這雨可能一兩個時辰都還不會停唷!先用這擦乾吧,不然著涼可就麻煩了喔,」收傘入亭,甩去傘上的水珠,將仍然習慣隨身攜帶的乾淨布巾交給對方,瞥了眼放在一旁的籃子,這麼大的雨還堅持要去的地方啊……「星彩大人是要上哪去呢?」
張星彩
11 years ago
「謝謝。」接過布巾,印一印身上被雨打濕了的地方,「清明節的時候,自己無能抽空,所以趁今天沒事,打算……」衣服都略略擦過一遍後,指向自己的籃子。
張星彩
11 years ago
「看看馬超大人。」曾因急於進步,請馬超大人指教自己的武技,結果被狠狠教訓了呢,如今不去拜祭就更無禮,而且雖然還說不上能夠獨當一面,但也應該讓他知道,昔日那個不懂事的女孩已有所成長。
「原--來如此呀!少主知道星彩大人特地去看他的話,肯定會很高興的唷!」話語中帶著輕快的笑意說著,看著那提籃之後庭外如幕的雨--原來是要去自己剛剛去的地方嗎?
目光回到亭內的人身上,將手中的傘稍微提起,將戲謔的口氣收斂起來,「……為表謝意,請讓我送星彩大人妳去吧。」
張星彩
11 years ago
雨勢逐漸減弱,對方的話落入自己耳中更是清晰,那突然認真的語調很陌生,教自己微微一愣,「這樣……」對上他的視線,更覺不好再拒絕。
「馬岱將軍不必客氣,我第一次來,有你幫忙領路,得謝謝你才對呢。」而且,與身為從弟的馬岱將軍一同去拜祭馬超大人,也比較妥當,於是他率先撐開傘走出亭外時,自己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站在幾刻前才剛來整理的少主墓前,雨大難以以禮儀弔祭,只能兩人一同站在墓前做簡單的追想。望著身旁星彩大人闔眼憑弔的側臉,再往少主長眠的土丘看去。
張星彩
11 years ago
默默送上敬意之後睜開眼睛,打開提籃,想到帶來的酒食果品都不適合於雨天供祭,便撥開它們,取出事先折下的新枝,走近墓邊插上。
「嗯?」坟上已見一枝嫩綠,自己困惑地打量片刻,「是誰來過呢?」
「啊!那個啊,」撐著傘隨星彩走近墓碑,對方似乎注意到自己稍早前來所插上的嫩枝,「在落雨之前,我有來看看少主,稍微整理一下。」
「我啊,從南中回來的路途上,一直想著回到成都後,要忙幾日才能回去西平關呢?但半路上,就被告知……啊,這已經沒什麼好想的了,」手上撐著紙傘,低頭看著自己插上的嫩枝--幾片新葉托著剛抽出的芽,那是新出的生命,總有天會生根茁壯成樹成林,而土丘下,是斂著逝者軀殼的棺木,「少主已經在成都等我了。」
--只剩下自己了,當年馬家上下兩百餘口,只剩下自己了。
張星彩
11 years ago
凝視刻於墓碑上的名字,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身穿獅盔金甲的身影,「馬岱將軍平安無事從南中回來,馬超大人泉下有知,會放心的。」出征的時候,大家都有自己想念的、以及記掛自己的人,可是每次安然返回之後,迎接我們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呢。
張星彩
11 years ago
「唔……」打在傘上的雨聲越來越響亮,自己禁不住斂眉,揉揉額角,「馬岱將軍,雨勢似乎又再加大,我們應該先回了。」藉由呼喚身邊的人,引開自己的注意。既然連探望那個人也做不到了,何必憶起他的名字,教自己難受。
--星彩似乎說著些什麼,但四周的聲音、雨聲像是消失了一般。
「……嘛,星彩大人,」沒理對方的提醒或是如何的話語,垂著眼盯著墓碑,「我總是說著,人死了,就是死了,活著的人要繼續進行下一場戰鬥才是……」
張星彩
11 years ago
看對方無意離開,似乎想多陪伴馬超大人一會,自己也不好催促,便回應道:「馬岱將軍這番話甚有道理,我們能對亡者獻上的最高敬意,就是繼承他們的遺志,連同他們的份兒戰鬥,建立大家心目中的和平之世。」嗯,就是這樣了,蜀漢已被交託到我們手中,必須代替他們,守護這個國家。
如此想著,心裡就舒坦多了。
「很有道理……真的是這樣嗎?人的逝去,」瞇眼看著身旁的少女,看著她那雙深邃得看不見底的眼眸,彎起了嘴角,「對生者而言,真的只是『繼續進行下一場戰鬥』這樣簡單的事情嗎?我一直在想:『人死了,真的就是死了嗎?逝者帶走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
--想起那個時候也是,聽到少主的死訊的時候也是,耳邊隆隆轟轟地。
那個時候扮作客商,拚命從許昌逃出來後,叔父、還有馬休和馬鐵都死了,只有自己一個人逃出來、那個孤單寂寞的自己。
經過那樣淚水和血的洗禮之後,以為這樣笑嘻嘻面對他人的自己,就可以再也不害怕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人,可以再也不體驗到那同樣的悲傷和寂寞……
--之後跟在少主身邊,一直都害怕那樣的悲傷和寂寞有天會再次淹沒自己。所以,馬岱馬子岳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子的一個人吧?而正因為再次被這樣的寂寞和悲傷淹沒,所以才會三不五時就來到這裡。
但這樣子每天往返,還是沒有辦法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填補自己心中的空虛。
「生者總是拚命地想知道,當逝者離開的時候,心中在掛記著什麼?」將空著手伸出傘緣之外,豆大的雨滴打在掌心上,沿著掌紋或流或聚,接著收回手掌,將掌心的清水甩了甩,往執傘的袖子上抹乾,視線看著自己還有些濕漉的手背,「星彩大人,問來有些無聊--妳有曾經想過『死去的人在命殞那刻,想著什麼、想著誰呢?』嗎?」
張星彩
11 years ago
「命殞那刻?身為在亂世之中奮戰的武將,自然會為自己未能完成使命而遺憾。」挑起眉對上那雙蒼藍的眼睛,對方問得這麼突然,自己不免錯愕。垂眸多加思索,想到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因為被背叛而喪命,平日控制得宜的情緒,像是被狂亂落下的雨水打散一般。
張星彩
11 years ago
「也會感到憤怒,」嗯,父親遇害時,一定怒髮衝冠,「臨終之時,不但對敵人感到憤怒,也會為自己無力存活而憤怒。」因為死了,就代表自己失敗了,也代表自己辜負了同伴的期望,換作是我,也會那麼想的。
張星彩
11 years ago
換作是我的話……「最後是……」接著想到的,是一個又一個,一直在身邊支持自己的人,有的,自己依然與之並肩作戰,有的,已先自己而逝。無論如何,若不能再為了他們繼續前進,這個沉重的擔子真的壓垮了自己……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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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喉嚨,阻止自己太過消沉,重新專注地看著馬岱將軍,「與其在意這些,不如想想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做些什麼,死者不會希望我們為他們離世而一蹶不振。」不,盡全力也在所不惜,我絕對不會就此倒下的。
「欸呀欸呀,星彩啊,妳這樣都不會累嗎?」
搔了搔臉頰,笑著唉嘆幾句。嘴角還是一樣地微笑,帽緣微低,張開眼,和對方一樣的目光,直勾著對方的雙眼不放,沒讓對方有反駁自己的機會接著出聲,「其實,妳很憤怒吧?很悲傷吧?」
--誰能真的知道死者在闔上雙眼之前,心中到底念著什麼呢?那些猜想也許都是生者自己的意志吧?少主在病榻上所寫、上承劉禪大人的遺疏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自己跟隨了大半生的少主,就只留下這幾個字嗎?心裡總想挖掘出,少主真正想要說的、想要告訴自己的。
然而有一天突然領悟,不論現在自己如何去猜想和推敲,一切都已經是遺憾了。
「突然就這樣一去不回,像枝葉上的雨珠,太陽出來就不知消失何處--張飛將軍、關羽將軍、還有關平--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不告而別了。」
--那生者,又會如何、又要如何面對遺憾呢?
「『為什麼沒有回來呢?為什麼沒能打倒敵人呢?為什麼沒有活下來呢?留下我們這些生者在這世界上悲傷流淚,留下我們在這亂世中繼續戰鬥……就這樣離開了,被留下的我,該怎麼辦呢?沒有辦法呢!他們已經離開了,我們要連著他們的份,繼續活著、繼續戰鬥,日子還是一樣,我們會繼續守護仁之世,不用擔心,嗯!』」
「與其說死者帶走、和留下了什麼,不如說生者失去和刻意遺忘什麼吧!星彩,」沒讓對方打斷自己的話語,一口氣連珠誦經般地講完--最後大大地喘了口氣,淺笑著,在對方身上的視線絲毫未移,「妳是不是,想遺忘什麼呢?」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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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岱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對於對方連珠砲似的發言,自己忍不住大感不悅,只因他準確道出自己心中所想,以及加以質問,令自己更加慌亂,「你這麼做有何目的?即使是因為在馬超大人墓前令你神傷,也不應出言冒犯他人。」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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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和朋友離開了,自己傷心或忿怒也不奇怪,但總不能一直沉浸在那些無益的情緒之中,難道自己沒有表露出來就錯了?那些死者都是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人,自己當然無意遺忘,只是想試著在想起他們的時候,心裡沒那麼難過,這又有何不對?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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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岱將軍怎麼會覺得他們都是不告而別呢?昔日共處的時光裡,他們已經將心意清楚傳達給我了,不需再多說什麼。我跟隨父親戰鬥,他擔心我的安危,同時也在讚賞我的表現,所以接下來繼續守護這個國家的未來,就是最重要的,二伯父也會這麼想,至於關──」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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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噤聲片刻,別開頭看向馬超大人的墓碑,「馬超大人也一樣吧,雖然上疏予劉禪大人,提及將軍的字句不多,但想想他生前對你的信任、重視,就知道那已足夠,不必多言,不是嗎?在我看來,遺忘了什麼的應該是馬岱將……」說到這裡,即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連忙停下來,朝對方拱手,「星彩失言了,望將軍原諒。」
「星彩,」伸手握住對方向自己行禮的雙手,輕輕壓下,搖頭了搖頭,收起臉上總讓人誤會自己活得一派輕鬆、遊戲的笑意,稍緊了眉頭、看著面前的少女,「沒關係的唷。」
「覺得累的話、覺得難過的話、覺得痛苦的話、覺得空虛的話、覺得想哭的時候,還有思念關平、或是逝者們的時候……沒關係的,我們都只是凡人而已--」
壓低嗓音,柔聲說道。
「嘛!就哭出來吧。」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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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要哭。」二伯父和關平敗走麥城而被處決,緊接著父親遭到暗殺,這些消息一口氣被送到自己面前時,自己完全沒有要哭的打算,因為那於事無補。要向他們致敬,在掃墓時加以哀悼即可,在那之後,自己就可以堅強一點,繼續在戰場上前進。
「我要像他們支持我一樣,支持劉禪大人,我不能哭。」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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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二伯父他們被葬於遙遠的洛陽,自己不能像去看父親和馬超大人一樣,到達他們的坟墓之前,他們也一定明白自己的思念之情。即使關平生前,自己根本沒跟他說過……
「不,沒必要哭。」雨雲遮去了陽光,自己都看不清面前的馬岱將軍了,「唔,天都黑了呢,我們快點回去吧。」
「說的是呢,太晚回去大家會擔心的,」放開那雙手莞爾,別開了眼轉過身去,壓低帽緣深吸口氣--雨聲漸歇,抬眼看去,不遠處,成都都城在雨中水氣氤氳,「那,我們回去吧。」
--回去生者要繼續奮鬥的地方。
張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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