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面對訓練場的出口,因為地基加高的緣故所以有段短短的灰石子樓梯。不高也不低,僅有五個梯階。第三階為最剛好的位置,長腿能夠放鬆的伸直、背部恰好向後倚靠,是個可稱上舒適的姿勢。
latest #34
很常會坐在那裡,有時一個人發呆、偶爾大夥兒會在樓梯邊吵吵鬧鬧阻礙他人通行,而最多的情況是與另一個男人肩並肩的光景。
兩雙相同色澤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景物、被教官責罰而跑著訓練場的新生、佔據角落切磋的前輩們半開玩笑卻又帶著殺氣、稍遠的平臺有著運輸車正不間斷的起降、準備要出任務的隊員帶著忐忑不安的神情經過兩人身旁。
還有那些白色擔架、黑色棺材、沾染上已經乾涸卻依然惹眼的暗紅。這一切都倒映在橄欖綠的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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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曾經鮮明的記憶已經被繁雜的局勢、險峻的任務給磨的模糊不清。再這樣下去會不會什麼也記不得?只憑藉本能去揮舞武器、劈砍斬殺。
忍不住的胡思亂想,直到放在一旁撐著身軀的手被輕輕覆上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對方,感覺髮稍被輕輕觸碰。那張有些嚴肅的臉大概正打算說些、他能體會自己的想法等等、那些並不是能使心情變好的話語。
於是、伸出手捂住他的唇,搖了搖頭。
暫時、不想聽,帶著如此任性的行為而以眼神傳達。對方能夠理解卻不是非常認同,感覺手心被他嘆出的氣息染上溫熱,連胸口彷彿都因此暖了起來。
這樣的小小互動,總讓旁人說出你們的感情真好之類的評語、以羨慕的語氣。但其實彼此之間吵架的次數也不少,大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有時甚至因此感到無比鬱悶而想找人訴訴苦、一起說說對方壞話,例如脾氣傲傲臉凹凹等等。
但那些字面上是同伴唸起來是損友的隊員總是沒有人會站在自己身邊。能夠擁有這種蠢情緒的你真是幸福啊弗雷,被哥哥好好的照顧著呢。帶著挖苦的語氣,被當作笑話。
是啊,確實要比其他人幸運。連隊中大多數的人們都是孤身一人來到此地,在這個被灰色石子與金屬堆砌的圍牆之外,也已經沒有任何會關心他們的人存在。家人、故鄉,那些字彙似乎完全消失於腦海中。
自己還能夠記得那張柔軟的淺藍色小床、粉色羊毛毯、鵝黃的天花板、以及母親前來喚醒自己的聲音和瓷杯中父親所喜愛的醇厚咖啡香。很努力的記著每一個細節,但無可避免的還是有些畫面會褪了色。
「你還記得我們在開學那天收到的是筆記本還是文具嗎?我記得媽好像烤了一個加成鹽的蘋果派。」看著那張與自己其實有著九分相似的臉龐,因為自己的提問而露出嚴肅神情思索著。
在這氛圍下逕自的想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念頭。他們兩人真的很像,畢竟是貨真價實的雙胞胎兄弟、但是完全不同的表情就足以讓所有人一眼就能辨認。並不是一個毫無表情而另一個表情太過豐富那麼簡單,認真探討的話,他們兩人可能連微笑的時候所使用的臉部肌肉都完全不相同。
對自己來說、明明嘴角只要上揚,眼微微瞇起、就是個燦爛無比的暖暖笑容。但是曾經想看兄長露出一樣的笑容,而捏著那張臉整整一個下午,卻只得到極度藐視人、且高傲到連自己都想握緊拳頭揍過去的奇怪表情。
後來這項實驗在換對方強迫自己做出他那種沉默卻隱隱約約散發出強勢壓力的一貫表情後宣告中止。因為每一個看見的人都問了句…弗雷、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思緒在對方開口時被喚回,他說當時收到的是深褐色的筆記本、自己是藍色的鋼筆,而加鹽蘋果派是爸爸生日時的災難。連這個你都忘了?他挑眉,露出懷疑的眼神。
乾笑幾聲後轉過頭,裝出遙望遠方的模樣。自己最後那句話不過是要誤導對方,卻失敗了,還因此挨了ㄧ記拳頭。
「真是不留情…」摸著後腦勺哇哇叫著,卻只換來鄙視的眼神。「被這樣敲又會忘記很多事情也說不定,到最後變成一個腦袋空空的笨蛋就成天拖你後腿。」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讓對方感覺到有趣或是體會到其他情緒,男人因此將嘴角勾成上揚的好看弧度。此刻的背景是夕陽即將落下的橘色天空,在那綠色的眼中染出不同深淺的點點光亮。
那也不要緊,我記著就好。
其實男人並沒有開口說出這句話,他的唇甚至沒有一點開闔,像是將東西深藏在肚中的扇貝。
但是從他的眼裡透露出的訊息無比清晰,讓自己不由得帶著少許焦躁,為那彷彿理所當然的去背負起一切的神情。明明是自己開啟了這個玩笑,卻因此感覺到不悅、以及背後不斷擴大的隱隱不安。
如果不是從出生以來就共享一切而感情深厚的兄弟,那現在在連隊中的日子或許會好過許多。
雖然所有人心中一定都會充斥著名為牽掛或是擔心等等許多情緒,不過和其他人更加不同的是,自己仍還保留著能妄想未來與理想的希望。
或許是因為在那幻想中的家鄉有著自己以及兄長,兩人份的希望、要比任何人還要堅定,卻也更容易被破壞殆盡。
將身軀靠了過去,對方似乎誤以為是想要依靠在他肩上,而那指尖因此在栗色的髮尾輕繞彷彿安撫。所以當彼此額頭狠狠撞上時,髮絲被拉扯的動作讓自己感覺頭皮發疼、但還是忍耐著開口。
「才不會讓你一個人記得,我會記著你所有的蠢事。像是將第一個來告白的小女生弄哭之類的…我會牢牢記著,找機會還大肆宣傳—」這次換自己的嘴被摀住,但已經晚了一步。
從樓梯旁走過的幾名隊員嘴角明顯的微微抖動,神情似乎因為忍耐而憋的扭曲。其中一名前輩還開口說到隊上有個小女兵很欣賞你啊,可別弄哭人家。面對這些挑侃,眼前的他臉色陰沉了起來。
之後又被敲了幾拳,自己也因為感覺無辜而不服氣的回手。後來他們在前往食堂用晚餐的路上,兩人仍是你一拳我一腳直到就寢。
此時教官已經結束巡房,其他室友也早已熟睡。並不是不疲倦,只是因為還有話沒說出口所以悶的難受,彷彿一口氣卡在胸口讓人在意。感覺到上舖傳來薄被被掀開的舉動。接著就聽見木梯被踩著,而發出響音。
他像隻貓一般翻了下來,然後十分自然的在自己身旁躺下。『說吧,為什麼睡不著?在上面都感覺到你一直翻身,無法好好睡。』
他的語氣中帶著睏意,讓自己產生小小的愧疚。緩緩伸出了雙臂、然後滿足的得到回應般地靠近。打從存在於母體之中開始,他們便已經習慣於擁抱彼此來使自己安心。
「既然…說要幫我記著所有事,所以你絕對不能消失、絕對。」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我的哥哥、伯恩哈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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