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稍緩，黑暗之中隱隱嗅到潮濕氣味，好奇睜目，翠綠映入眼簾，宛如虛幻一般令人驚奇。伸展軀體兀自觀望，領頭使臣已派隨從前行交涉。「大秦已至？」回首提問，只得對方再三否定。

良久，幾人或為疑惑、或為震懾，亦具神色不耐者，在那頭吵嚷起來。甘英見狀深感不解，躍下駝峰，緩步跟前作了個揖，「大人暫且於此停留，吾至前頭探探狀況。」

居高凝望，使臣神態平靜沉穩，既不催促，也不感疑惑，僅待命令行進。隨行班超所歷之事何其多，身居副使，其應變自是不在話下。遙望蒼天，一番思量之後感到無何不妥，便點頭應允下來，任憑安排。「探查詳細阿魯。」

「諾。」深揖前展，短促而堅決，雙方瞳仁不曾交會，使臣領命而行，轉身沒入紛亂源頭。風象帶鹹，大秦輪廓彷彿伸手可描，卻又如此模糊。遠涉荒漠，能否事成而歸？在前方阻攔中顯得迷茫。

『子文吶……汝尚未涉足之地竟是此種風貌阿魯。』迎向逆風，矗立駝峰遠眺海際，海天一色盡收眼底，沒由來地唸起一人。路途漫漫、毫無先策，張騫與眾使臣們究竟遭遇多少徬徨迷惑，已無需猜想。

又歷些時，前方紛擾漸止，眾人神態參雜些許火光，隨同甘英逐步而歸，周身瀰漫一股沉重氣息。見一行人只管埋頭步行，連忙攀下駝峰重新坐定。

「大人，前方海水鹹苦不可食，如欲渡海，安息人言逢善風者三月得度，若欲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人皆齎三歲糧。今回海象不定，糧餉不足三歲，貿然出海恐有不妥，吾等商議先行回程再做定奪。」交疊雙掌再度近身，甘英垂首靜立，備陳渡海之事竟是如此艱辛。

「可有其餘途徑阿魯？」抓著韁繩的手緊了緊，盼由提問探求些許對策。「稟大人，僅此一路。」回言斬釘截鐵，一舉斷了後路，標的於前，卻得無功而返，心頭感到一陣空虛，妥協當下，話頭率先被截。

「大人，吾以為凡事需開端，豈可因其退卻？安息阻道，素為吾等貿易之礙，難保所言非實，還望大人多加思量。」隨從一個抱拳，娓娓道出反向言論，神情盡為不服。支頷思索，頓時理解眾人爭論不休所為何事。正欲動作，甘英再度截去話頭。

「大人，切莫貿然行之，大海與地不可相比，渡海一事，吾等從無涉足，一時不慎恐全軍覆沒，望大人三思。」使臣發話語帶倉促，音量較隨從宏亮幾分，較勁意味甚濃，語畢，使團眾人不發一言，逕自長跪於前。面對身前跪作一團的子民們，霎時感到哭笑不得。雙方言論各自有理，但論利弊宜慎行。

笑望眾人一動不動，悄悄撫向駱駝項頸輕拍兩下，提穩韁繩重步來程，十步之遙才由後頭傳來慌亂列隊的嗑碰聲響，而後，貌似何人搥了另一人一拳、何人踹上另一人一腳，在身後無聲交火。漸行漸遠、偷眼瞧望，使團眾人恢復神態倉皇收拾，連忙跟上腳步。

「大……大人？欲……欲往何方？」甘英緊壓腹部率先發話，語氣飽含疑惑，又因趕至身側斷斷續續。「回程。」輕扯韁繩暫且停步，使團眾人推拉物品隨後跟上，仍舊周旋前言不肯放棄，眼見說服無用，話語慌張且快速，「啊啊！大人不感遺憾乎？」

見著眾人這副模樣，帶上笑意回道利弊，「海象變化不定，吾等從無涉足，並非一時可掌握阿魯，倘若全軍滅於此地，來程之歷形同空談阿魯。安息亦然，衝突一起，安息斷吾後路甚易。」一面回言，一面重執韁繩再度前行。異議不興，眾人神態難掩失落。

此次回程，再待前行不知何日，十載、乃至百載，大秦一日存世，自己皆可從容等候。但待彼時，使團存世之人又幾人？隨行之人又幾人？

回望海際輕嘆一氣，異域景色烙記於心，『待吾重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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