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曾經在毫無預兆下被剝奪過。
一度的茫然是他不曉得該做些什麽、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度面對身旁的人,狼狽的姿態、可笑的舉止,他迷失了自己。
他記得自己正在某個小鎮裡,苦苦求了精通武器改造的人當了師父,雖然只是短暫的。
『爲什麽你要那麼傻?』粗糙的聲音迴蕩在自己的腦海裡,在一片黑暗中,左臉頰像火一樣的滾燙,他知道自己被打了。
我只是、想要再強一點。
好難得、好難得才找到自己的興趣,唯一一個可以優秀過哥哥的,興趣。
我只是、希望可以保護。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何來強大?摸索著室內的格局,每一步該走多少次,他漸漸的摸索清楚、甚至都記起來了。
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有時候他的身體狀況甚至嚴重得連痛感都沒有,從那一次他的自不量力把改造到一半的武器引爆後,其中受到的魔力影響。
整整一個禮拜都沒有踏出過自己的房門,或者該說這是師父特地整理出來的房間讓他住,食物也是靠別人送過來的,閒著沒事做的時候,他開始細數整個空間該走多少步。
啊,他茫然、他害怕、他悲傷,要永遠和黑暗相伴了嗎?
或許在他心底有個小孩子在哭泣著,爲什麽不被寵愛、爲什麽討厭他?沒有任何解答、就算是哥哥恐怕也不會告訴自己答案。
試著露出以往的溫暖笑容,他開始懂得繼續微笑了。
笑得很自然、笑得很開懷。
這就是他、這就是夏維斯——他旅行時候用的名字,剛開始的時候他不曉得該往哪兒走、又該去做些什麽,偶然下認識了個同樣正在旅行中的人後,經過建議他把名字改了。爲什麽要改呢?他有點忘了,也沒必要記起。
他像個幼兒般抱著雙膝捲縮在床上,散亂的頭髮披在他身上,他每天的學習、改造、閑晃,這些習性都被迫停止。
他能做的,就只有回憶。
拼命的回憶、所有能記起來的東西都『看』過一遍,只有這些能告訴他還在活著,那段時間內、他難得軟弱了一回。
讓他愧疚的,是在爆炸的那一刻師父也被波及,鮮紅的血有幾滴濺到自己臉上,他說了不止一次的對不起。
然後得來一句「沒關係」。
之後他再沒說過任何包含道歉的話語,反而隨時掛著開朗的笑容,重新像個正常人一樣來回步行在師父的家中,也沒有問自己的雙眼會不會恢復。
他喜歡的、他的興趣,雖然被勒令不準碰,但他還是趁夜晚師父在睡覺的時候,偷偷的來到工作室,靠在門邊發呆了許久。
『你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會不會好嗎?』在他的視力失去後的一個月,師父開口了。
他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被那宛如獅子在咆哮的嗓責駡,『你就是那樣亂來!我不是警告過你在我還沒叫你那步驟之前不準去碰的嗎!……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白癡!我怎麼會收你這蠢貨當徒弟……要不是你喜歡改造我也不會收……啊離題了,就說你……』
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他站在那兒垂首任師父罵,然而嘴角卻自然地彎了起來,說不定他等的就是師父這樣直率的說出他的缺點。
他、骨子裡的那個孩子比誰都亂來,甚至可以把自己的性命都忘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為自己失去的視力感到有點高興,不用再看到父親鄙視他的臉、不用看到母親對他的漠不關心,不用再去理會周圍的事物……
但雙眼對他而言終究還是需要的。
黯淡的銀眸眨了眨,等待對方罵完,接著露出微笑,淡漠的、疏離的,幾乎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的笑容。
『嘁!』師父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單音,隨後又用了他完全聽不懂的話嘀咕了一遍後,把某樣東西摔在自己懷裡。
敏捷度極好的他反射性的抱緊了那東西,藥草味撲鼻,猛地抬起頭,卻發現師父的氣息早已消失。
啊,這是藥?
捧起來聞了聞,藥草的芳香中帶了點苦味。
心中有某處燃起了希望,就算藥再怎麼苦他都乖乖的吃下去,每天兩次、副作用是全身的乏力,偶爾還會渾身發抖。
……這藥效會不會強過頭了?在某次他躺在床上拼命發抖的時候,忍不住想開口問出來的想法,可惜還來不及問,他就昏厥過去了。
事後聽師父說,他好像昏睡了五天,等蘇醒過來的時候,是刺眼的陽光。
幾乎亮得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卻讓他欣喜若狂,「啊,克拉克,我的眼睛……」
還未把話說完,沙啞的嗓瞎著了他,赫然發覺自從那之後他就沒什麼開口說話了,接過師父遞過來的水杯,他暢快地喝了一大半才緩下來。
漸漸明朗的視覺還有點不適應,讓師父差點想把他腦袋撬開來看裡頭裝了些什麽,因為他沒完全痊愈又把所有注意力埋進武器改造。
後者憂鬱的嘆了口氣,連出了名的凶神惡煞的他根本搞不定這武器狂,『有比你還要更變態的人了嗎?唉……喂喂喂不要又來,這部份我還沒教你給我放下去!……不聽話?我以後都不會拼命去幫你到處找藥了!笑什麽?不准笑……!』
根據鄰居的描述,有好一陣子都聽到隔壁的人在大吼大叫,偶爾還會傳來輕微的爆炸聲……還有淒慘的悲鳴。
我的興趣、唯一的、最喜愛的。
他輕輕地笑出聲,先前的陰鬱像是幻覺般,現在的他又是那個隨和、爽朗的尤萊亞。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