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沄,你在嗎?」我探環顧四周想找出他的身影。
熟悉的房間,最怕的就是沒有他。
他好像醒了。從臥室裡頭傳來了他叫著我名字的聲音。但是我沒有回應他,也沒有走過去,只是自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索然無味的翻著書。
有沒有看進去只有自己曉得,腦袋裡頭裝的全部都是他。什麼事情都無法思考。然而我現在,一點也不想要看到他。心情很糟很亂,不知道怎麼了。
昨天的事情大概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淅沄……」因為久久等不到回應所以我又再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在也好,不在也罷。
我一秒都沒有辦法離開,有他的記憶的地方,淅沄你在哪裡,淅沄,我知道我一直在要求他,我知道自己幼稚的可笑,像個長不大的小孩。
我錯了,不要不理我。
有些厭煩的想要拿旁邊的抱枕摀住耳朵。聽到他的聲音我又會心軟的,這樣的我豈不是太沒有原則了嗎?把書反蓋著放在膝上伸手去搆,然而大概動作太大了,書本啪噠的一聲落在地板上。
好討厭。
皺了肘眉頭彎下腰去把書撿起來,一邊使盡力氣的無視他近乎要哭出來的聲音。
他沒有任何回應,但我卻清楚的聽到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人應該是在的吧。
這是不是說明了什麼?我的所做所為。
是不是。
他想終止這段關係了?
我感到害怕。
沒有聲音了。連冷氣跟循環扇都沒有開的現在,真的就是完全的安靜。不太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不叫了。是放棄了嗎?雖然這樣應該是最好的,但我卻沒來由的不安起來。
我大概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太絕,但是我覺得不管是我還是他都應該先靜一靜。一切都操之過急了。彼此的關係、感情、所有的肢體接觸都是。
他在就好。
我又倒回床上,整個人都陷進柔軟的大床上,我一個人,怎麼都不習慣,左邊右邊,都是空的。
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再回到自己一個人的身時候了,被豢養的寵物是無法再獨自生存的。
淅沄……不管我做了什麼,你不是都會原諒我嗎。
還是說,我們本來就沒開始過。
蜷曲著身體試著壓抑想要到他身邊去安慰他的想法。不知道明明這種單方面的冷戰是自己開始的,但才支撐沒有多久又已經受不了他不在、沒有跟我撒嬌、沒有總要黏著我。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沒有想過要丟下他什麼的。但是先說出口而且不斷重複的是他,我怎麼樣也都無法阻止自己不斷的將他與過去的故人重疊。
明明我沒有不要他,卻搞得很像,他不斷壓抑自己的想法的理由都是為了怕我丟下他。像是我造成他的壓力一般。
所以說我該怎麼辦?
「霍爾……」
室內安靜得像塵封多年的盒子,塵埃厚重得無法喘息,我模糊的聽見他的低語,卻又無法肯定那些單詞片語的意義。
我是懦夫,時時刻刻都怕極了被誰丟起,所以我小心,我謹慎,處處為自己留退路。
我不語,我不猜想,不作期待。
他應該是聽得見我在說話才對。我本來想他會直接跑出來才對,然而一點回應都沒有給。不忍說我的確有些許的失望。但又能夠怎樣?
大概有了裂痕。雙眼所不能見的裂痕。怎麼樣也修補不起來的裂痕,然而不管是誰都無能為力。
再者,或許我也沒有真的想去縫補它的意思。
「霍爾。」聲音再放大一點點。這次再沒有回應,我想自己就也不會想去渴求些什麼了。當作是最後一次的機會。給自己也給他。
這次是真真實實的聽到了他說的話。
果然還是,沒辦法啊。
我心裡揣測著他想說什麼,一邊走出房間。
聽見他踩著地面走過來的聲音,我不禁回過了頭,然後視線對上。才一下我便像是心虛的避開他。
「⋯⋯過來。」小小聲的向他說道,待他似乎有些猶豫的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後,我很沒有自制力的直接坐著,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的。閉上眼睛。
我看著他的臉,想從那張冷峻的面容上看出有什麼表情,不過,那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在眼睛對上的那刻,他卻撇過頭不去看我。
然後他說,「過來。」
我只能按照他的話去做,當我走向前他義無反顧的摟緊了我的腰。
「對不起。」輕輕地道了歉,手收緊的力道卻是越來越重。後段的話我只敢在心裡說,對不起,我大概是個很不合格的戀人。自尋煩惱,然後把情緒都發洩在他身上。
但是現在無關會傷害到他與否,我只是想好好抱緊他,多多少少消去他的不安,也消去我莫名的煩躁。
他的雙臂收得忒緊,連靠在我身上的身子都微微發顫,我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幹嘛呢你,道歉什麼呀。」
「沒什麼。」鬆開了手然後抬起頭看著他,我只是淡淡的如此回應。那種「自己很不適合他」的想法只要放在心裡就好了。等他發覺這一點再放開,我大概也就不會那麼落寞。
也就應該不會像那個女人說要離開時候一樣,應該也就不會傷害到他了吧。那麼這樣便是最大的願望了。
我拂上他的臉,沿著那輪廓反反覆覆的摩挲,那眼那眉那唇。依戀的都是溫度的,炙人的情感。
幽暗的眼眸,如深邃的墨潭,貌似平靜卻暗潮洶湧,如痴如狂的濃烈愛情,那樣純粹原始。
「……怎麼了?」他這樣認真的看著自己,碰觸著自己的臉的動作令我有些不解,所以側著頭向他發問。我不太清楚他是否想要說什麼,或者要從我這裡找尋些什麼。
我正想著如何告訴他沒事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如釋重負的跑開,急急忙忙翻找著手機,要怎麼告訴他,我愛他,要如何告訴他,就算怎麼樣傷害我我都不介意,如何告訴他我只要有個地方待就好。
我覺得自己越活越倒退。
甚至在自己身上找到外婆的影子。
心情帶著不安和躊躇,亂糟糟的滑開了接聽鍵,連來電顯示也沒看一眼。
「Fuck you!」一接起來就是那熟悉的聲線操著髒話問候,我霎時愣了愣。
這不是貝琳達嗎?
我的腦袋一片白,因為通常她出現沒好事。
他才剛想開口,手機的鈴聲就響起了。看著他急急忙忙地跑開的人影,我無奈的笑了出來,有些無力的癱在沙發上。這樣果然好很多了,比起剛剛的那種過於安靜的氣氛。
然後電話鈴聲停了,估計是他接起了電話吧。我起了身,然後走到了他身後。我不敢靠得太近,這樣做或許只是因為怕發生什麼事情吧。
我神色凝重的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果然太久沒講英文現在一聽她如連環珠砲的講話速度還真有些不習慣。
其實大部分都是姐姐在質問我怎麼又自己跑走了,還問我怎麼又換手機號碼了等等一些瑣碎的小事,她的聲音聽上去感覺過得還不錯的。
不過聽到了最後我就覺得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I'm in Taiwan.」
聽著他似乎是在跟人用英文談話,還真有些不太習慣。只聽得懂一點點英文的自己實在是不太了解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他看起來臉色似乎不是很好,是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嗎?
我靠了過去,向他問道:「怎麼了嗎?」
剛剛掛掉了電話,淅云就湊上來了,看著他觀心的樣子,我也就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有說過我有個姐姐嗎?」我苦笑著看向他。
「……有。」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提到這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太好的預感。
「她追到台灣了。」我有點崩潰的說道。
我從沒提起過為何我離開美國的真正原因,除了旅程之外的,就是因為姊姊她長得非常像。
母親。
「……情況很糟糕嗎?」有些擔憂的問著,看著他臉色如此糟糕,我就也跟著擔心起來。他的姊姊……會是什麼樣子的人呢?為什麼他要離開美國?又為什麼他的姐姐會追過來?有什麼必要?腦袋裡頭繞著一堆問題,但現在自己並沒有想要問出口的意思。
「也不是很糟,就是女人啊。」
世界上有三種人不能惹,我已經提過很多次了,所以不想再提起,除了長相令我有陰影外說實在的她人真的很好。
「只是感覺要見家長一樣。」我小小聲的嘀咕。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顯得糟糕吧。儘管這麼想著,但我沒有吭聲。總覺得如果真的要去見他姐姐的話也希望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
感覺頗心情複雜。
「……所以你要去見她?」
暗忖了半晌,才緩緩的回道,「恩,我可能要出去住到她回美國為止。」
我本來在台灣就沒有房子也沒有「正當」的工作,要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內弄好這些手續著實令我頭疼,總不能讓姊姊知道我又再幹這種勾當。
現在我很苦惱。
聽見他的話,我總覺得有些失落。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概又會要好一陣子不能見面了。畢竟有這方面上的顧慮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之前在外頭有一棟房子可以借你,也可以請庭宣幫你處理戶政方面的事情的。」
儘管心裡還是挺希望他可以就留在這邊的,但現在只怕是非常時期,忍忍就過去了,還不如幫他處理些事情好躲過懷疑吧。
畢竟我不覺得他姐姐會是暗道的人。
本來還在苦惱要怎麼辦的他就提出了這麼好的建議,我滿心歡喜的看著他問道,「真的可以嗎?」
我看著他終於笑了出來,卻是苦澀的笑了。「嗯,可以啊,你可以就行。」答應他什麼都是可以的,只是這樣大概勢必也得跟李庭宣那個纏人的傢伙說清現在自己的情況了。
「那我先跟庭宣講一下電話,等等拿鑰匙給你?」
「那個……你如果不方便的話還是另外想辦法吧。」我察覺到了他那抹苦笑,以為是自己的要求太超過了。
「我沒有關係的,我不會讓他煩你的,放心吧。」害怕對方被那傢伙糾纏是自己最擔心的事情,但稍微講一講、威脅一下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煩?」有點不了解他口中的煩的定義,只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那你呢?現在要陪我去弄房子嗎?」
「嗯。」我先走到了旁邊的櫃子,從上面拿起了鑰匙串然後向他說:「走吧。」
這樣子的話房子的事情大概就搞定了吧,不過就是那裏也有陣子沒人住了,我想如果不先弄亂點、添購一些東西的話大概也容易被人識破這是臨時弄來的房子。
「那房子離這裡遠嗎?」我跟在他身後走出他的房間,又忽然想到自己的衣服什麼的隨身物品都留在這裡所以又問道,「那裡有生活用品嗎?」
「不會很遠……只是日用品已經搬到這裡來了。」如此回答著然後開了門,想了想又回頭看著他問道:「你要帶些東西過去的話我就開車載你。」
「那你可以幫我收一些東西過去嗎?」我把手機收到口袋裡,然後看著他說。
總覺得他好像客氣過了頭,如果需要做些什麼,其實只要告訴我一聲就可以的。「可以喔,所以先過去嗎?還是你要直接在車上等我?」
「我要把一些東西拿過去,或許沒什麼東西我去去就回。」
我快速的走進房裡環顧四周,拿了幾件襯衫和褲子,手機和充電器一些比較基本的東西塞進後背包裡就又走了出去。
「好了,我們趕緊上車吧。」
他拿東西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東西看起來也不是很多。他似乎有些著急的催著我快一點開車。
是擔心屋子會跑掉還是怕他的姐姐殺過來啊?我不禁笑了,有些敷衍的說著好,然後上了車,發動。
因為不遠所以很快就可以到了。
坐上他的車以後就是一直非常不安的看著手機,依照貝琳達的個性應該不只一通電話,況且我也還沒告訴她我住在哪裡,果真不出我所料,才剛剛這麼想她就打電話來了,我接起電話告訴她房子的位置。
「淅沄萬一她忽然來的話怎麼辦?」
他在接完電話之後突然這麼一說,我就無來由的緊張起來了。「她要過來?」這樣恐怕很糟糕吧,李庭宣不是我的家人還沒什麼資格對我碎碎念,但那可是他的姐姐,如果真的碰面可能少不了責罵或是一場家庭革命。
「不確定,她一向沒原則。」我又看了一下螢幕,通話時間停止在3分鐘的地方。
她知道的事很多,我只希望不要在表面,讓她擔心。
「……希望她不要過來啊。」我稍微壓低了聲音說。我知道這樣是挺不禮貌的,但是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這樣一來不僅麻煩,可能自己的存在還會給他帶來挺大的麻煩。目前是盡可能的不想要公開,要是有誰知道都可能會演變成我所不想看見的情況。
車子不一會兒就停在某個小區的一幢兩層樓透天前,雖然他說已經許久未有人清理但大體上都算保持得不錯,只要再掃掃大概就多了那麼點人味了。
我滿意的看著他的房子。
如果以後能跟他住在這裡就好了。
開了車門先下車去開門,他在下了車後也看起來相當開心的拿著東西跟了上來。
將門打開後,沒有那種長期無人居住的房子的那種霉味。大概是因為我一陣子就會回來打掃的緣故吧。
但是因為我即使在這裡住時,也只有簡單的床、桌子和櫃子,沒有其他的什麼傢俱,恐怕的確不太像有人住的地方。
有些苦惱。
我進了門,發現除了有些灰塵外實在沒有任何異狀,就是東西少了點,我依照淅沄的指示把隨身行李丟進主臥室之後就又一蹦一跳的蹭到他旁邊悠轉。
「幫我打掃一下吧。」我笑得燦爛看著他。
忽然門鈴響了。
還沒應允他叫我跟他一起打掃的要求,突然的門鈴聲不止嚇到他,也嚇到了我。
我沒有告訴過其他人這裡的地址,除了李庭宣,還有幾個來過這裡的團員。除此之外,當然還有霍爾剛剛通過電話的對象——他的姐姐。
不速之客不會這麼快就來了吧?我用著無奈的口氣向他道:「不知道是誰,我需要躲起來嗎?」
不會吧,是不是有這這麼誇張。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然後他那張少有表情的臉也充滿了驚愕。
就當我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門鈴又響了,這次來得又急又快,連續不斷的鈴聲讓我緊張得滲出了冷汗。
總不能叫他躲起來吧,等等參觀的時候一下就被發現了,橫著豎著都是一刀。
「呃⋯⋯你先去開門,我想辦法溜出去好了。」聽著似乎能夠將門外人的不耐煩傳過來的門鈴聲,我只好做出這個權宜之計。
我很少怕什麼事情,只是這次的情況根本無法跟平時相論。
我一邊走向門口一邊回頭看他,三步一回首,感覺就要生離死別一樣,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的。
「淅沄……」
看著他這樣像是要替遠征的丈夫送行的小妻子樣,我還是不禁笑了。「沒事的,以後多的是時間可以在一起。」
聽到他的話,目送他消失在窗口才又慢吞吞的打開了大門。
一張不算白皙的臉龐藏在大墨鏡,嘴上抹著花哨的暗紅色,金色及腰的長髮還帶著大卷,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的被包裹在鮮紅色的亮面小洋裝裡,175的高挑身材。
這個女人還是沒有任何改變阿。
妖而不俗。
「Hey!Hyacinth.」那個女人摘下墨鏡,半瞎的雙眼緊緊盯著我審視,良久她才又開口道,「怎麼沒聽到招呼聲呢?是不是太久沒回國的連母語都忘了阿。」這次她換了中文跟我溝通。
我十分訝異的看著她,她卻越過我自己進到房子裡。
一雙組組有八九公分的鞋子踩的地板正吱嘎作響,有好幾次都怕她踩壞了某些部分的木質地板,我看著她大大方方把這裡當自己家的模樣認不住為淅沄捏一把冷汗。
巡視過了幾遍,她忽然道,「這裡不是你的房子吧。」她半斂著眼,灼熱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轉,盯得我直冒冷汗。
阿淅沄,糟了要怎麼圓謊。
「說實話,這裡不像你的風格,浴室的牙刷不是你喜歡的顏色、而放在另外一個隨手丟在床上的才是你的,衣櫃裡的衣服除了寥寥幾件白襯衫其他都是暗色系的,還有,你不會允許餐桌上有灰塵。」
我被她說得背脊發涼,在思考答案的同時也試圖祈禱尋求解救。
實際上沒有離開,只是從後門溜出去後躲到了院子裡偷聽。看著那個女人似乎沒有帶著其他人一起來,我便只是顧忌著裡面的人會發現自己,而找了個死角待著。
其實並不意外那女人會直接戳破,但是這樣一來,霍爾的狀況是否有些糟糕?好擔心,但總不能闖進去。
不太清楚該怎麼辦,只好暫且靜觀其變。
「我、我房東……」我心虛的看著她,不過她卻很是不滿意的挑起了眉道,「說實話。」
她的表情真的很恐怖,小時候最怕她使這招,淅沄救救我阿!
縱使我知道他可能已經走遠但還是不忍去哀號一下,拜託出現奇蹟吧。
感覺到霍爾明顯是處於弱勢,我忍不住擔心他的情緒,總覺得自己這樣落跑,棄他於這種窘境中很過分。
然而自己的出現大概也只會讓整個情況更糟糕,不要說可能會遭到反對,還很有可能帶給他麻煩。
不過還是很想過去解救他,不似什麼英雄就美的那種情節,只是至少不想讓他那麼困擾。
真的是進退兩難啊。
姊姊的臉上充斥著不信任,我早知道這是瞞不過她的,只好所幸不作回答。
「總之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