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惱地拖著下顎思忖著解決辦法,不知不覺已在走廊間來回踱步,並喃喃自語著可行的方案。此次任務的等級並不棘手,工作也不過就是清除城鎮周邊遊蕩的怪物罷了。
不過會令自己如此煩憂的地方就只在於:人手不足。
沒錯,確實不是多麻煩的任務,不過就任務簡報上的內容看來,要求完成的時間也過於急迫,如果只是上頭發派下來的人手鐵定無法在期限內完成。
但也不能將過錯歸咎於誰,畢竟近期『渦』的動作倏地比過去來得頻繁,多數人手也都被調派至山南海北之地,短時間內恐怕無法歸隊。
「唉……」恐怕責任得由自己來全權承擔了,想到這點,便不禁倚靠在走廊的牆邊嘆息。
「這張卷子到底在寫甚麼東西,阿貝爾這小子想留下來重寫一份是嗎?」雖然這麼抱怨著確也不可能真把一下課就衝出教室的小訓練生們一一抓回來,畢竟這幾日是他們難得的假期。
而自己這苦命的教官在確認成績後也能賺到休假,於是哼著小調準備回到辦公室。
在路途上遠遠就看見那名平常身邊總是瀰漫菸霧的男人難得失去悠閒氛圍,而是像被烏雲給籠罩一般。
「阿奇波爾多,怎麼、吃壞肚子了?」因為對方的長腿擋住了走廊,於是以足尖輕踢喚回那雙眼眸的注意力。
「哎、弗雷特里西啊。」敷衍地頷首打過招呼,略為側身讓出條路讓對方通行。雖注意到有人靠近時已換上一抹笑容,只可惜依舊掩飾不了眼裡黯淡的流光:「怎麼可能嘛,我的優點之一就是身體健康啊。」以手背向外扇了扇,示意對方不要繼續和自己一起卡在走廊上。
然而自己的問題,留給自己煩惱就好。
「沒事?那我就走嘍?」每往前走一步就覺得有著少許罪惡感,但如果倒退回去的話、快樂、放鬆的假期似乎就離自己更遠。
咬了咬牙…還是倒退著回到一開始停佇在對方身旁的位置,空出一隻手搭上阿奇波爾多的肩。
「嘛、也沒什麼,只不過上級派了個B級任務給我罷了。」弗雷那對待訓練生般的語氣不禁令自己感到莞爾,但同事間的關心依舊讓人溫暖。猶疑了片刻後還是決心說出原因:「……但是你知道的,最近聯隊裡的人手有些吃緊。簡報上的完成時間讓我很頭疼哪。」
更遑論支援人手大多是沒經驗的新人,別說是在時限內完成,要保全所有組員的安危都還是個問題。想到此又下意識地皺起眉間。
「上頭腦子浸水不成…挑這種爛時機。」面無表情的說出不尊重的發言,反正也不怕阿奇波爾多說出去。聽對方說著組員名單時因為情緒而差點將手中的一疊紙張給揉爛,深深吸了才勉強的克制住衝去揪上司領子這件事。
「讓我的小訓練生去執行都要比這幾隻菜鳥存活率高,你們是惹到誰不成?這種組合去那裏當炮灰?」
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的無奈:「我再怎麼厲害也顧不了那夥菜鳥。不過就算上頭真是腦袋進水,他們現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吧。」所以只好把這燙手山芋的任務丟給身為A中隊的自己嗎?真是好樣的。
「嘛、總之你也別太激動了。我還在想能從哪裡調到人手……」話未落下便將視線移至弗雷身上,霎時腦裡靈光掠過,漾起勝利般的笑容望著對方……
「幹嘛?」還在不悅的心情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像是被鷹隼盯上的青蛙…。抬眼望了回去,但沒一會就敗下陣來。
「不用開口了,等我先去把這些考卷收好…」看來假期注定與自己無緣,但聽到消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
傳入耳中的,就只有裝甲車引擎運轉時的轟隆聲。履帶輾壓過礫石使得車輛震盪,再要不了多久的森林路段恐怕就得下車步行。那正好也是此次的目的地。
而上頭發派的『支援』們,或許是有些亢奮,抑或是想排解緊張,持續不斷地交頭接耳。(當然,他都沒聽進耳裡)自己則望著窗外的滾滾黃沙,目光開始渙散。或許是對這次任務的成員感到安心許多,有些許地昏昏欲睡。
「阿奇波爾多-你睡的、挺舒服的嘛?」溫和的語調如暖陽,與自己手上施加的力道恰巧成了對比。惡狠狠地,在那腰部肌肉放鬆的情況下擰了一把。
「我忙著不讓那群砲灰當的這麼稱職,你這副手不能有點用處?信不信我等等讓你再也不用張開眼。」以燦爛的笑容面對完全驚醒的同僚。
「嗚呃!痛、痛痛痛--」猛然被迫從現實和夢境中的夾縫回歸,朝著弗雷投以有些尷尬的笑容揉著被捏的地方:「有什麼關係,反正有你弗雷特里西,那怕是十隻魔物,一海票全靠你都成啦。」說著有些近於恭維的話語,實際上自己對於同事願意伸出援手這點依舊喜不自禁。
「是啊、到了,你給我第一個下去吧。」抬起腿作勢要將這名和慵懶兩字分不開的男人踢下運輸車,在自己還沒有實行前,他便極有自知之明的招呼著隊員準備出發。
輕哼了聲,才再次確認腰間雙刀位置不會阻礙前行,然後為整個隊伍充當最後方的警戒者。
「嘛、你們在後頭的自己注意些啊。」替心愛的槍枝上膛,端舉在胸口高度的位置。走了不下數十步,一槍擊斃自叢林中飛竄而出的吸血蝙蝠。
後頭的隊員則陸續清除掉幾隻危險性不高的魔物。行至森林中較為空曠處後以先前排定好的組隊一一將成員分散。
目前不過是探索森林的外圍,不至於會有太強大的魔物,自己是如此希望。
待弗雷指揮最後一批小隊離開後,自己則是故做輕鬆地上前:「話說,弗雷特里西。」向後望了眼剩下預計會跟著自己的菜鳥們:「你應該看過任務簡報了吧,這回的任務主要是清除騷擾村莊的魔物,不過俗話說的好:擒賊要先擒王……」壓低音量,怕嚇著了後頭的小新人:「你聽過斬影夢魔吧?」
「不會吧…你現在才說要打那東西!阿奇波爾多你應該知道在速度上我很不利啊,這是伯恩哈德擅長的範圍。」原本想著遇上那些矮子魔物、頂多遇到矮子魔物的頭頭…。
神情越發的凝重,面對夢魘就算人多也佔不到優勢、反而會成為阻礙,由三人小組方式擊破是最佳辦法。但能配合上自己與阿奇的人選…今日似乎沒有。
「好啦,大家都知道你老哥比你快。」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說道:「不過你想想,斬影夢魔耶,雖然我沒親自交手過,但嚴格說起來那玩意整隻都是影子吧?這樣我要牽制住他應該就很容易了。」自信十足地甩著手中錐針,此刻的自己殊不知夢魔真正強大之處。
「呦呦,你們應該都聽見了吧?」早就已經放棄掩飾的打算,望著後方剩下的小夥子們:「有沒有人要一起大幹一票的啊?」望著神色驚慌的菜鳥們,自己則是掛著燦爛的笑容。
「別嚇他們,我可不想分神去救。」忽然有種立場顛倒的感覺,自己應該是欺負菜鳥而兄長負責阻止一切情勢變得混亂。
但自己畢竟不是伯恩哈德,所以腦中的想法也跟胡來沒什麼兩樣。
看著晴朗的天空,這種天氣最能夠牽制夢魘、所以應該會比較好對付...一點點吧?
沒什麼把握的想著。「走吧、阿奇,我看就只能我們兩個自己上了。」
「那你們剩下的小子就乖乖在原地待命啊。弗雷,我們走囉。」語畢便邁向森林的一隅,頂上炙熱的太陽、不如想像中陰森的叢林使自己有瞬間以為是來踏青郊遊。不過腳邊衝出的魔物則把自己從幻想中拉回。
向後退了兩步穩住架勢,在距離尚對自己有利時便將甩著滑溜舌頭的怪物擊斃。
「不過說起來……我們該往哪邊走啊?」的確斬影夢魔並沒有確切的出沒地點,不過自己可是確確實實的毫無方向,只明瞭往著深林前行。
「我推薦你去問我哥…」甩去刀面上紫色的液體露出嫌惡的表情,這附近自己曾來過一次,也曾對付過夢魘、但對於那種魔物會在何處出現卻毫無把握,對方就像是鬼魅般、總在人們最恐懼時出現。
「上一次對付它時,有個不善於掌控距離的菜鳥好像崩潰了…」在那次之後自己似乎就沒看見過那個人了。
「老天,那還真的挺嚇人的。」表情與語氣全然沒有受到驚嚇的模樣:「我是聽說他們是三兄弟的樣子?」還是姊妹?
駐足於較高的小土坡,觀察著自身的方位:「如果真的一口氣來三隻,搞不好我也會崩潰啊……」喃喃自語地低聲囁嚅著,僅是向著森林中無盡的漆黑邁開步伐。
「不然我猜啦,我猜。既然是人們的夢魘,那鐵定會躲在最為黑暗的地方吧。」
陽光晃耀、刺眼、炎熱……但在樹林濃密之處,猶如深海般冰冷黑暗,連光線也無法穿透,或許那就是夢魘的具象。
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身軀被一片的漆黑與寒冷包覆。唯一讓自己感覺到力量的,是掌中所緊握的刀柄。
它來了、卻還不是完全的出現、這不過是前奏,如果在此時攻擊它就會逃掉了、就像那夢境般無法捉摸,所以得等待、那宛如夢喃般的低語來到耳邊。
好好抓住他啊、阿奇波爾多-雖然看不見周圍,仍可以感覺到那名男人以指尖勾起蓄勢待發的銳意。
目標比自己料想中的更快襲來,使人於午夜驚醒的夢魘也會有具象嗎?還感受得到同伴的存在,只可惜流竄於四周的只有惡意般的純粹黑暗,只要一個失神就會栽進去也說不定。
使人恐懼是它的強項,但於此之中還能保持鎮靜,是聯隊戰士的驕傲。
「吶、晚安。」咧嘴勾起的微笑同樣滿溢著不懷好意。在查覺到夢魘爪牙直向兩人探來的一霎,先發制人。怪物本體的一角被命中,響徹激盪叢林的是淒哀惡夢落幕前的嘶鳴。
這樣或許就能制住他了,當自己這樣思考……「嗚呃!」眼前猛地一陣黑暗,回過神來時已被彈飛至後方,背部狠狠地撞上枯木的枝幹。
口裡的血腥和估計斷上幾根的肋骨,使自己在一時半刻間難以重新擺起架勢。
「阿奇波爾多-你可以再不靠譜一點!」雖然這麼罵著卻還是先以右手甩出了細刃,一個箭步擋在對方面前,那魔物就像是黑暗聚集的幻影,不過男人剛才的攻勢已經將它的實體給扯出一角。
面對那猛烈的惡意,阻擋的右手開始微顫,但、還沒有必要將另一把刀也架上形成交叉的十字。深深的吸了口氣,低吼了一聲後將那攻擊給錯開後躍出,銀色的光流轉後朝目標物劈斬而下。
「咳、什麼我不靠譜嘛……」勉強支著身後的枯枝重新屹立於戰場之上,吐了口怵目驚心的腥紅,卻刻不容緩地替槍枝上膛。
朝著魔物方向開了幾槍,明顯被弗雷削弱的夢魘也是時候該迎接黎明與破曉。
自後方掩護同事使之砍下俐落精確的一擊,確認目標的怪物在一聲咆嘯後消失於兩人面前,聽上去與其說是怨恨不如說是惋惜,惋惜著惡夢的結束。
「你也還挺能幹的嘛,我還以為你老跟那群小鬼混在一起身手會遲頓呢。到是我……」也太不小心了,話未落自己便單膝跪了下去,雖槍枝依然緊握、眼神仍舊凜然。可惜負傷也是切切實實的存在。
「身手遲鈍-?親愛的阿奇波爾多前輩請問你在說誰呢?」視線並沒有望向正在逞強的男人,而是對著肩上開始發黑的爪痕發出嘖聲。看來還是低估了魔物,這下可好、傷患兩名確認。
將刀收回鞘中,然後蹲下身去扶起對方、才想轉身回去集合地前就聽到男人在自己耳邊喊出聲音。
「…我知道你很寶貝你的帽子,那要不要我帶著你的帽子回去就好?」用有些無力的左手揉著受創的耳,十分的想將那落在不遠距離的褐色寬邊帽一腳踩扁。
「哎哎、不要這麼小氣嘛,拜託啦弗雷特里西大爺,那頂帽子再怎麼說也陪伴我度過了風風雨雨啊。」如果帽子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當然就算任性也還不至於說出這種話來。再怎麼說對方也都負了傷(自己是在被攙扶時才發覺的)。
不過與其拜託別人,自己應該也還是撿得……到吧。不借助對方的攙扶走了兩步,伸長手臂的同時一陣痛楚閃過,活向是就連吸入的空氣都會撕裂自己般。當然自己的耐受力不會這麼低下,但這恐怕都得歸咎於放下戒心的腦袋吧。
看不下去的替對方撿回帽子後直接戴在那腦袋上,並意示對方可以借助自己的肩膀。「逞強也不會也獎勵的,快走吧、我想回去吃晚餐。」
雖然算不上成功,但至少沒人喪命那就是不錯的結果。判斷自己還能夠支撐到回運輸車上再暈倒,於是開口催促那看起來快痛死且身上還沾有血跡的落魄傢伙。
「嘛、謝了。總之辛苦你啦,弗雷特里西。」難得以不帶輕浮的語氣感謝著對方:「回去之後,我請你一杯吧。」
這回真的受到對方太多照顧了,也許平時總是裝做漫不經心、以為自己能扛下一切的債。但當真有人願意和自己一起淌這渾水時心境還是輕鬆了不少。
西沉夕陽的餘暉蕩漾,自己則是借著弗雷特里西的肩膀,搖搖晃晃地行走於森林中獸徑,好似齣滑稽搞笑的喜劇,卻真切到令人無法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