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山巒飛快地掠過窗外伴著喀噠喀噠的聲響與不時的顛簸。長時間保持坐姿讓背部和腰部感到又僵硬又酸痛，即使如此還是沒有移動身體，只是望著窗外。

眨眨眼，新幹線還沒有遠離這片自然風光，感覺很虛幻、沒有實感。看著窗外的風景沒有實感，背部傳來的酸痛沒有實感，嗅著空調吹出來的冷風也沒有實感，只有耳邊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和十指緊扣的雙手帶來的一些溫馨的實感。

將視線投往身邊，小心翼翼地不驚動沉睡的人將滑落的薄毯重新掩實了，看著那皺起的眉頭和蒼白的臉色歛下擔憂，攔住經過的服務員要求了牛奶。

空中傳來了進站廣播，無關緊要的資訊當作耳邊風，靠上那靠在自己肩上的頭，那是柔軟而細滑的髮質，皮膚貼上了也不會不舒服。

交扣的手握得更加緊實。閉上眼睛的時刻才真正感受到疲勞與酸澀，將那一片藍灰色盡收眼底，不明所以的感到安心。

那一年我們十歲，坐上開往東京新幹線。自以為逃離了那個瘋狂的家、那種愚蠢的信仰、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一年我們還不明白......

從我們被生下的那刻起，就已經背負起這無法叛離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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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第一次偷偷進入本殿之後成實就變得很奇怪，常常在深夜的時候跑到本殿去，一開始是幾個禮拜一次、一個禮拜一次，現在則是每個晚上都會過去...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像著了魔一樣。

我們兩個很少分開行動，倒不如說成實會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像這樣奇怪的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向成實詢問的時候也只是回答說因為我不喜歡本店所以就不強求我一起過去，但是問起去本殿的理由的時候成實卻反問奇怪的問題。

「灰緒，你沒有聽到那個聲音嗎？」

這是甚麼意思？我應該聽到甚麼嗎？還是說成實他聽到了甚麼奇怪的聲音嗎？當我再追問下去的時候成實卻搖搖頭沉默不語。

不知道為甚麼，我感到不安。成實在隱瞞甚麼嗎？並不是感到背叛或是疏離，但是成實的態度很詭異，與其說是隱瞞我不如說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感覺。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如果你想待在本殿，我也陪你待著吧。''我們約定著。成實軟軟的笑著，能夠感受到那份對我的依賴才讓我覺得比較安心。

一切就是從這裡開始上軌道的吧...我和成實就這樣捲入了命運的巨輪，我們被下了詛咒，真相朝我們步步進逼──就像是在上演一部荒唐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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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出生以來就沒有改變過的神社，進出本殿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不只是因為母親的阻止，我對這個地方有著生理上的厭惡。

一塵不染的木製地板、莊重的神像、許許多多不知所云的裝飾......如父親一般過度僵硬而難以親近的氛圍，真令人厭惡。

「成實......」連我自己的聲音都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彷彿連語氣都皺著眉頭。

成實只是站在白蛇像前與它對視著，一語不發卻像是在交流著。感到莫名的不安，有著一種莫名的距離感，成實彷彿和我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我試著用聲音打破這樣的壕溝。

「你聽到了嗎，灰緒？」成實回應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卻沒有拉近，我沒辦法理解的某種東西還是隔在我們之間。

我除了風颳過木頭而發出的支嘎聲之外，沒聽到甚麼異常的聲音，甚麼都沒有.....「！」

本殿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在我們兩個還措手不及的時候，門就這麼被拉開了。

『「......母親大人。」』

門外站著一位和服打扮的女性，臉色蒼白、身材纖細，盤起的的頭髮和端莊的舉止令人聯想到居家型的婦女──生下我和成實的女人──我們的母親用著一張不該用來面對親生孩子的恐懼表情看著我們。

「這、這麼晚了，怎麼、怎麼了還在這裡呢...不是說，不能進來這裡嗎...孩、子們。」那個女人怯生生地說著，聲音也越來越小聲，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別開了視線。

真是令人不悅，用眼角的餘光看見一旁的成實像做錯事一樣地低下頭更讓我不愉快，我牽起了成實的手，低聲說：「成實我們走。」

「灰緒...可是...」成實總是這樣，明明沒有做錯事卻總是覺得自己不對，我們明明就沒有做錯任何事。

「成實！」

我忍不住了。這是我第一次對成實大吼，意料之中的他跟那個女人都被嚇得猛然一顫，馬上就一臉要哭的樣子。我努力忍下怒氣，瞄了那個欲言又止的女人一眼，又說了一次：「成實我們走，回去睡覺了。」

「可是、灰緒...等等...」成實抗拒的拉著我，擔憂地看了看神像，看了看我，然後將視線投向那個女人。

啊啊，果然。我握緊了成實的手，越來越沒有辦法抑制煩躁的情緒。那個女人哭了，眼淚從蒼白的臉快速地滑落。

「孩、孩子們，都是、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不好...」那個女人帶著眼淚，慢慢地朝我們走過來。

啊啊...所以我才想要先離開的，生理上就無法接受這個家的我就在這個時候被引爆了地雷。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吧，在我放開成實的手的時候，成實從快要哭的臉變成真的要哭出來的樣子。

「別開玩笑了。」哭著說自己不好甚麼的，口口聲聲叫我們孩子們甚麼的，明明從來都不正眼我們一眼。「如果不想生下我們的話一開始就不要生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