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沐浴過,或許是因為天寒,難得的感到胃裡有些空虛。廚房裡的下人們早就休息了,剩一個婆婆在守爐。
「公子怎的特地來這小地方?是餓了吧?......大家夥都歇了,老婦給您弄個薑汁撞奶?您簡單吃吃也好回去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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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這麼晚還麻煩你。」搔搔臉,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平時自己也沒好好吃食。只見婆婆沒事似的擺擺手,拿口小鍋便開始燒薑汁。
「沒的事,年輕人能吃就健康,老婦再幾年便會隨著風行主子走了,能給您煮幾回就是幾回,把您養好,入土也好給主子一個交代。」風霜的臉龐很是溫柔,在說到父親的時候,婆婆暗下眼神。「呸呸呸!別聽我胡說。去書房候著吧?等等差小廝給您送去。」
愣愣的被人推出了廚房,兜了幾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聽話的往書房裡回去。
夜深有些涼意,忍不住抓緊了身上的兔毛大氅。「嗚......屋裡都沒感覺,廊上怎麼會這麼冷啊!」
沒事的人兒又從外打打牙祭後歸閣,虎般獸軀在奔躍三兩踏間恢復人形,站直了身軀,胡亂攏過隨風散亂的髮瀑,裸足緩步而過,雨後濕潤的泥草間留下了一行足印,瞥見身裹厚重兔麾之人,瑟縮地向書苑行去,想著那人易驚,便也遠遠的先喊了聲,「二足小雪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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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奇怪的稱呼,想也沒想便扭過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卻見犽滿臉狡詭的笑著,有些汗顏。「你是在喊誰啊......」
說是這麼說,還是默認的等著人過來,貓步似的,犽靈巧的翻過通廊的矮牆,這才發現這傢伙一身濕淋淋的,墨色和紗質的衣料上滿是水珠。笨拙的用衣袖擦了擦人的臉龐,總覺得這樣不大好,拉上人的腕又繼續路程。「怎麼跑去淋雨了?屋裡暖些,等等讓女婢拿布來給你擦擦?」
「哈哈,汝啊?」矯健地單手一撐翻過矮牆,戲笑向人接近,人滿是無奈地上前來,扯著衣袖胡亂替自己拭去面頰雨露,隨後被邊碎念邊拉著同行,「沒事的,在山裡這節氣也老往山泉林溪裡玩去。」
「你每回都說沒事,可身子又不是鐵打的。」拉開門,由著人晃入房內,自己則燃起燭火。眼下下人們都休息了,也不好擾人清夢,闔了門將外衣一掛,從架上翻出一匹原本該用來書寫布料,往慵懶臥上貴妃椅的犽頭上一蓋,在人身側坐下,輕柔的用布料壓拍著墨色,三兩下薄布也暈上水痕。
「你瞧......都濕透了。」犽衣上的水露拍拍便散了,反而剩頭髮半乾,指尖染上冰冷,忽又覺得自己只穿著單衣過於單薄。「不難受麼?」
「鐵打的會鏽,肉做的怕什麼?」拌嘴戲笑,往鋪著軟墊的長椅一蹭,燃上燭火的人撩起了書寫用的布疋迎面蓋上,自倒成了幼獸般由人照料,「也不扭把的,布疋再長也不夠汝拭。」將髮瀑整把握起,沒使多少力似的卻擰了一地灘,「在山裡將冰霜作皮毛的身子都挺得住了,這點寒算得了甚麼?」沾過水露的長睫顯得有些沉,扇動下眸色顯得有些嫵媚與妖嬈,突地往人頸項一勾,將人給壓入懷,「汝瞧,這骨子是無法抵禦風寒的骨子?」認真瞅著人雙眸道。
被這一扯,反應不過的人也只有暈著雙頰愣愣望己,輕輕握起人腕,領著撫過這歲月無法刻下滄桑的面容,「就算這皮相猶如雌性,吾仍為貨真價實的雄獸。」一如往常,一勾笑,搓揉過人髮頂,順著滾滾墨浪撫過相較於自己而顯得過於纖細的身軀,人微微一顫,這才回了魂開口。
「關心你跟公的母的有關係?」才開口犽便一頓,哈哈大笑起來。不明白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好笑,柳眉輕蹙收回手,抵在胸膛上的掌心透著體溫,犽強壯是不輸琉曜的,這樣倚著竟有些混淆,將那印象重疊在一起。
到底貓妖還是像貓多一點,也許是這樣,才會對眼前這個人特別好。夜深有些乏了,給人這麼暖著,不自主的瞇起眼。
正恍惚著,便傳來叩門聲。「公子,小的給您送來了。」
「哈哈,吾身子強健的很,無須汝操心。」撫著墨浪,人昏昏地迷糊地闔上了眼,深夜的此時顯得格外的靜,沒個半晌,傳來叩門聲打破寂靜,聞聲望去,是名年邁老嫗托著木盤緩緩推開門扉,「放著罷?」人起身想上前去接,卻遲了一步,接過冒著熱霧的茶湯,輕輕擱上案。
沒想到送東西來的還是婆婆,老人家也不願自己送,才轉個頭,人已經闔上門走遠。
「謝謝......」仰起頭,愣愣的道謝。濃烈的薑香奶香在溫暖的空間裡散開,似乎怕味道不夠,還另備了裝上薑汁的小碗。「要一起吃嗎?牛奶......犽不會排斥吧?」
濃稠的奶湯分量是絕對足夠,加上自己也不過是想要墊墊肚子,因此遲疑著。
重新坐回椅上,撈了袖,拿起湯匙調著奶湯。
將木托擱上案,人捧起湯碗攪撈著,濃郁的奶香和著薑汁味充斥了整間書苑,蹭上前嗅聞,「好啊。」半倚在人側後,饞嘴地舐唇。
「瞧你饞的。」這樣的反應讓自己不由得輕笑,將小碗內的薑汁混入,撈滿小碗,便將湯匙連著大碗一塊兒遞給犽。「喏?」
說是餓麼,其實更像是自己嘴饞,看著這隻似乎比自己還想吃的大貓,也沒多想乾脆就讓了人。溫熱的碗有些沉,幾乎能感覺到指尖因此顫動。
「汝這碟子夠食?」接過湯碗拌了拌,舀過一匙近至人唇邊。
「夠.....」一個字跟著湯匙送到唇邊,這動作讓自己微愣,竟然就乖乖的順著喝下。「那、那個......我可以自己吃......」
遲疑的提醒了一句,只感覺連耳根子都燒熱著。思緒有些混亂。難道是給琉曜餵習慣了?想也沒想就這樣吞下去......
「我只是想吃點東西暖暖胃,這樣就夠了,真的。」怎麼好像自己才是某種被眷養的寵物似的?瓷碗觸上齒,呼著氣將奶湯吹了吹,輕啜。在人撩過自己唇邊的髮絲時忍不住尷尬的想著。
「是麼?」將調羹暫時擱回碗中,輕輕勾過有些緊張而險些被送入口的雲墨,「今個怎了?似乎比平時更加易驚。」側過身橫蹭坐於人後,挪了個舒服的位置望人,邊用著才方餵過人的羹匙將薑乳送入口,飲盡,卻未是直接舀起下匙,而是勾舌挑舐過,聞聲望己的人怔怔愣了,笑著,用舐過的調根在人眸前揮了揮。
看著人這樣,再傻也有些羞恥,只是還真不知道人是吃東西還是吃湯匙。「別這樣子......認真吃吧?」
末了,又想到方才的問題,下意識的將眼神飄離。「也不是驚嚇......誰知道你會突然湊過來?我又不是不吃飯的孩子。」
嘟噥著,指尖磨上白瓷碗的邊緣,和口觸過的地方,側首,墨浪便順著偏頭的動作灑落,斂起眼,若有所思的凝望著手裡的奶湯。
「怕汝不夠罷了。」笑道,送了幾口乳湯入口,人仍恍惚著,不知在想甚麼地撫著緣口,「在想些甚麼?」靠向人,用鼻尖頂了頂人鼻。
「想我爹。」冰涼的鼻尖逗得自己不住輕笑,伸手撓著型化出來的貓耳朵,犽享受的呼嚕著,順著指尖的動作側首撒嬌。「爹過去前也喜歡喝薑汁撞奶,說順口、暖身子。」
收回手,將捧著的湯喝去了大半,半晌才又開口。「犽想念家人麼?總感覺你的背影很寂寞......」
擱下湯碗,伏在人腿上咕嚕著,「家人啊?」微微晃了獸耳,勾起淡笑,「生父母早就給噬去了。」扇著羽睫,憶起遙遠的從前,「伊們也曾為族中擁有實力之高階妖獸,但產下了吾,變成了想跨越極限之獸的貪婪獵取目標。」
輕描淡寫地帶過,人眸中卻混著不解與一絲愁,「我族並沒有人類的宗親觀念,血緣關係是很淡薄的,」輕道,撫過人五味參雜的臉龐,「為了要活下去,親子相弒並不為奇,而那雙傻子,知道寡不敵眾,生怕個哪天壯碩了他妖而讓吾遭殃,便在吾仍懵懂之時,要求吾若見那雙屍首必得食淨。」笑著,像是訴說著他人而非己之事,「而那時之翌日,睜眼所見是伊們雙雙互弒而逝。」望著人失了血色的面容,笑靜了語,想當然耳的後續,也未再細述。
可以感覺到身體因恐懼而發顫,並不是害怕犽,而是對那樣殘酷的世界。不該問的。心裡自責著,在安慰的撫觸下,拉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手裡的碗被人接過,擱上案。
「對不起......」口裡沙啞的吐出了三個字,在人換回方才趴伏撒懶的姿勢時。深邃的魅眸隨著光影收縮,瞇起,對自己的話似乎不以為意。
指尖理過已經乾燥卻依然如緞般墨黑的髮絲,貓妖閒適的闔眼,本就鬆散的衣,因為這樣的動作而裸露出瓷白的頸背。妖似乎都有這麼樣的特點,無論是獸化或是人型,都像是美麗的藝術品。只是這種美如同月季花一樣,帶刺。
不知道是不是彼此都累了,也沒再多說什麼,把玩著烏亮的秀髮,像平時愛撫黑曜,沿著髮絲散落的方向順過肩頸,單純的欣賞著犽。
不難理解為什麼這個乍看溫順的男人,會慢慢受到客官們的關注。
「沒甚麼,」慵懶趴伏著,「就像食用牛羊雞豬,對我族而言萬獸皆為平等,唯有強者得以生存。」咕嚕了聲,緩緩闔眸,溫順地隨人撫弄,比起生父母,或許那雙工匠夫妻對己來說更為貼近家人?不著痕地一笑,暗自細想。
「......那你一開始怎麼沒把我當食物吃了?」其實最感到困惑的是這點。那時候,到底是自己能抱起黑貓,還是見著了黑豹似的貓兒有些模糊不清了。
又為什麼......這貓兒會變成妓官呢?那時......該不是琉曜為了讓自己高興才說服犽的?
「犽......很受客官歡迎呢。」遲疑的,對人提起。「接待客官的時候,客官提起你似乎很開心。」
「那時才方飽食過,」裂嘴一笑,露出森白利齒,「汝走運著,也不懼吾似的便覺得有趣待下來了。」笑道,沒說出實情,關於那人之事…羽睫開合間,眸中異色一閃過,「受歡迎是麼?」舐著曲起的腕掌,如貓般抹著面頰,對於客官之事一副無關痛癢之樣,絲毫未引起興趣。
「如果我不害怕,那鐵定是你看起來不嚇人。」只是認真想想,如果犽要把自己當成食物,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吧。看著人洗臉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沒再繼續客官的事,摸了摸腰間的手巾,抽出來捧起人的臉龐仔細拭過。「回去用水洗洗,嗯?」
犽瞇起眼,似乎挺愜意,指尖理過雲鬢,順著柔軟的黑髮,爬上頰細細的劃過輪廓,最後轉過手,用指背輕蹭著幾乎要睡去的臉龐。「該回去歇息了?瞧你應該也累了?」
「哈哈。」被人的話給逗笑,被捧著面擦拭著,「嗯哼…」帶了點咕嚕音,微微起了睏意,舐過人指尖後起身,「汝也早歇,別累壞了。」緩步於門,回首笑道,隨後邊拉著身子慵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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