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時分了數次將御醫院幾日整理下來不歸屬的書籍運來書殿,雖然不盡其數,卻不知何時會打停御醫院的活,只能量力多做。栙紅胤添上最後一筆,暫且於案前坐歇。
冬景再美,日日去御花園也膩了,他兜著宮殿圈子悠走,平日不見使用的書殿竟開敞著門,打著興許有新鮮人兒的主意,蹭門入內。
果見一人兒坐於案前緩神,貌似倦累闔眼。他勾嘴彎笑,鎖著氣息親近,直掛人肩,指尖點走文雅容顏,「哪來的俏人兒給爺瞧瞧。」
倏地身沉,栙紅胤下意識抓住那指,睜眼望人。見身後人容貌,世間少有的天成俊艷,衣著非官,髮散隨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謂,只能問道,「公子為何於此?」
久未聽見的稱呼,他笑得歡了,騰的坐上案桌疊腿,纖白裸足直接擱在人兒膝上,這樣不明不白的,讓人避也不是拒也不是,「不問何人先問來因?大人這審的程序有趣啊。」雙眼彎彎,趾由膝往上蹭,陣陣磨人的撩走大腿,直到紅胤的腰帶,那官徽歸文,屬史官。
「下官為明,公子於暗,只待公子自白。」
按下腰上那纖足,栙紅胤尚不清底,六分保留。只是在這皇宮之內又有幾人可以如此肆意,似推指可數。達官顯族,深宮貴人,幾可猜疑卻都不比對方親說為真。
「你喊爺公子,怎就這樣好聽。下口改喊官人瞧瞧?」他伸手旋身,輕而易舉換了兩人對地,紅胤遭他托按于桌,輕盈身子壓上人的,曖昧相纏廝蹭。近日雪緩天回溫,這離春天似乎更近了。
「……光天化日,公子能行此便?」
身勢一劣,栙紅胤難免微詫,神色卻不見動搖,只是身上人軟香餘,艷過春色,幾乎可以明立是何地位。狹路相逢,栙紅胤莫說少年帝皇,連他週身之人都不想見碰,如今大殿於此,不免有人經走,「可否讓下官起身?」
「爺這便不想行,能否?」歡笑逗嘴,他見紅胤這沉穩之色不改,更覺有趣,認得人兒提防,不過按人命脈內息弱淺,是插翅也敵不了自己,方能在此時給自己解解饞,過過壞癮。
纖指捲著人兒髮帶,一圈圈的然後牽扯,帶鬆髮散才好不容易柔化一點清雅的淡,他彎彎魅眼,唇貼近在龐,磁嗓戲語,「爺家的皇上連小侍都食,想必那幾位年輕太醫和你這種年輕可人的官,都成了入幕之賓,好生疼愛過了?」
「小主莫要為難下官。」
可辨夢單鵑身分,清澄雙眼相望微笑。栙紅胤心底多思,未知真是巧遇還是大難在前,就等著自個兒被推入陷阱活埋。見勢更湍,栙紅胤凝神集息,提起右手顧不得成敗直往對方幾路封穴擊點--
亂絮低量,內息尚貫不到穴深即止,他壞得呵呵笑,擒著點來的指尖交纏扣握,擱在自己殷軟唇上抿吻小啃,風花雪月,這點排遣冷寂的好事茲此不疲,「真壞,你喜歡這樣逗人玩?爺可要喊非禮了。」
指邊溫膩淡麻,栙紅胤略僵,一則為襲擊失敗,一則為身上人香暖魅誘相逼,幾乎臨及界線,霎時不知如何作應。只得閉眸會神,卻聞那淡香侵懷,不曾有過的,直讓心律紛亂,「小主要喊,下官避得掉嗎?」
「美人只有封著爺的嘴兒才行囉。」替人著想而貌似困擾委屈,他薄裳微亂,半白肌膚透著,然身下人兒雖勉強神定,猶見殷紅染耳,骨裡透紅的嫣嫩在髮中半遮,就像閉月羞花的新婚娘子,他那感覺像還在宮外戲花般,「你便是栙太史吧?」此時此刻還拘在宮裡的文官不多,隨意推算可得。
殷殷眨魅,低頭就能與人散髮交織,他有些可惜這兒沒榻,生硬了紅胤的骨頭,低聲暖語帶誘,他那手再抽,官徽腰帶受解,人兒那整齊的襟就開,春光半片,美景無限好,菱唇還使壞,「好壞,竟色誘爺了。」
「--!」
赫然驚嚇,栙紅胤一時不知哪來的勁,將夢單鵑快快推開,下桌彎拾腰帶同時蹲身抱拳,話語之快顯然動搖了沉穩,「小主切勿試險。」
繫帶綁髮,雖亂猶算得上整。已知自己身份而親近,栙紅胤說不上心情的糾結,那種被擾多過於真心,實在得防。
笑而攏髮,他拉椅坐下,纖足一抬去勾已不見輕淡的臉孔下顎,趾尖順著頰線往下蹭撩紅胤頸脈鎖骨,那手古意的緊著快被自己蹭開的襟,抿唇不動,他燦歡而笑,「挺是乖巧,不如來跟爺身旁,啊…只是恐怕一併變成皇上的,兩個人同時疼你好不?」
風流性子難改,嘴上說得總是羞人之語,配那彎眸勾嘴白嫩頰,春風無限,勾人心弦,「這料爺倒還沒玩過,嗯?」
「下官也未有聽聞。」
隱隱聽出話語中的調侃和戲弄,栙紅胤靜心緩神,微笑扶著人足往一旁擱放,溫回清澄的雙眸如鏡,映著夢單鵑俊俏媚態,起身整過衣。倏地如方才於桌般,指匯丹田中氣飛快擊去那香軟身軀各處僵血鎖息的穴路--
「多有得罪,還望小主恕罪。」
深深屏息,只見對方勾人的眼轉動,卻不再動作,應是此次已成,栙紅胤歉然相辭,草草收拾散物,頭也不回的邁步就急著逃離險境。
眼兒笑睨逃亡似的人兒離去,他也不急,不消一刻封穴退去,他動動臂膀,只是這像極貓抓耗子怎能不戲?尤其深宮無趣,女子柔弱,那太醫院又忙進忙出,「今天只好揪你陪爺玩玩了。」
他未著靴的裸足踏出殿,旋身上簷,再挑高些,一覽半座宮殿。輕盈墨影穿梭幾殿,已見要尋之人,他彎彎眸兒銜笑,下簷同時,手臂環勾不知成為獵物的紅胤在彎裡,往一旁小樓空殿塞去。
「你害得爺腳冷。」他冰冷手掌摀住人兒的嘴,腿兒一掃壓人至地,當成暖毯趴上,總是暖熱身軀好相膩,把那驚愕視線收下,笑得可歡。
雖未有鬆懈,卻不料對方動作來得如此之快,更沒想見夢單鵑真下這手,栙紅胤澄眸添亂,難免試著掙動。
他不等人兒反應,這次抽了官徽腰帶就作繩綁,把紅胤雙手牢實綁在桌腳柱子,這才張坐於人兒下身上托腮歡笑,「此情此景,嘖嘖怎叫人錯放,瞧……」摀嘴的手沒放,就怕那聲聲真切叫得自己心軟沒得玩,「不過你叫公子真真好聽,等等高昂之時可別忘了多喚幾聲?」
他冰涼纖手蹭入人兒半開襟的衣內,冬日厚衣層層,但也是挺快尋到那點不同,細軟蹭玩之下,冰掌也添上紅胤體熱,暖烘烘的,下臉被摀,依舊可以看出人兒那臉染嫣潮紅,身子更在他身下微顫。
寬衣開襟,栙紅胤真格思考如何解套。只是眼前這香軟宮人武功實在了得,讓整個窘境更如履薄冰,幾思下仍無法分析夢單鵑這種行為的利弊和原因,要逃脫更顯困難。
「……!」
違和地冷直貼心口,凍得栙紅胤直發寒,下意識縮肩仰首。懷裡柔軟的人廝蹭,饒是男子皆會幾分動容,眸瞇而下望,絲絲縷髮中的臉蛋好看,膚白嫩而腮淡粉,不停勾人的眼角幽魅,水光盈盈,香柔醉人。
猛回神,搖頭甩去迷醉,栙紅胤幾些動作也蹭鬆夢單鵑摀面的手,張口襲咬,腿提而側倒身上的對方,緊緊挨著桌腳撐坐起身,氣息絮亂,「小主,紅胤與你無冤無仇,何苦戲弄?」
揉著手指上殘著的疼,他確實沒防到這招,見人兒像驚弓之鳥,眼神卻猶見清澄,雖然還貪玩卻也無意傷人。才要起來放人,他聽那咿呀木響,驚覺紅胤那踢害自己撞上舊櫃,忙伸手攔--可那櫃裡珍物奇書已如天雨而降。
「哎啊,栙太史。」可那人兒似無回應,他推回舊櫃撥去砸下的書呀盆罐,碎一地的瓷片殘骸弄不好都會割到自己,紅胤被縛於桌腳無地可避,這下子可是玩出人命了?
他連忙解去束縛,纖臂一攔,揹起頓時沒有回應的人兒匆匆運著輕功趕回自己殿內,擱上殿門喚來翠兒,「去打盆熱水。」
那頓擊痛感稍散,栙紅胤吃痛地扶額,擋不住陣陣漲痛緊鎖眉頭,再稍稍瞇開眼,環境已改,倏地撐坐起身,那痛那眩像人拿杵搗腦--
「嘶……」
又見那俊俏臉龐,只殘更多無奈與頭疼,栙紅胤不明白此人,看不透一絲一毫,笑無見底,肆意妄為。近來年末多殃,是否真該到那觀音寺點盞平安燈。只是最後那幕,夢單鵑的確替自個兒擋櫃,否則恐怕不只如此,「既要害我又出手搭救,究竟為何?」
讓手巧的翠兒幫人兒擦拭,不過似乎在頭頰頸膛真殘下不少細小傷口,他難得懷有愧意,那眸彎且瞬,輕嘆一口幽幽,指尖捏著翠兒給來的棉布沾著藥粉,往人兒左邊頭傷上藥,那角被書底砸得正著,「爺可真沒要傷你。」
栙紅胤沒應聲,直視夢單鵑眼底,好好把對方那絲情緒看清。沉靜思索該拿這貪玩的人怎著,況且此地決非是自個兒該到的地方,綢簾幔垂,香薰寬敞,一飾一物皆其珍稀,「小主無事,下官就該相辭了。」
「相辭?你可知道兒怎走,可知這兒佈兵?」他頓時發笑,撐頰看著還有氣力回復沉靜的紅胤,該是要好好整這人兒一頓才對,憑枕輕鬆窩榻,雙腿卻把人的大腿當墊,舒服墊著,「與其出去橫死,不如讓爺栓養在這兒。」
「與其栓養在此,不如一賭。」
微笑以對,栙紅胤有感對方玩性減弱,沒有強著挪開夢單鵑的腿。只是眼見窗外旭日西落,可見夕陽,待會近晚膳時分來去的宮人也更多了,要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回到東宮,何其容易。
「與被拴養在東宮,有何差別?」他非要刻意刺激人,不過外傳說書的除了自己香豔宮事外,這位有來歷的太史也貢獻不少,有時還扯沾到皇上花邊,他慵懶而笑,翠兒離去又換盆熱水進來。
他素來不問國事,傲雪山莊與政商無關,只有江湖的情義糾結,所以不解,綁著人兒的為何,甘願被關的又為何,只想那是件麻煩事。
「世間事,豈是你我能道明?」
閉眸溫語,非需解釋,也不必人懂。栙紅胤看腿上纖足腳踝鎖著的精雕銀環,夢單鵑不像會關宮的人,又豈會因人問起而答?「天晚,紅胤不得不回去。」
「你的傷真不要緊?」挨近一瞧,那臉呀手的都有細痕,他心疼呦呦,沒想見只是難得一見文官於宮,玩笑不小心開得過火,卻害人兒留傷,心之有愧,便動手環人安撫,「翠兒,去取之前皇上賞的藥膏來給太史。」
「無礙,只是這藥下官不能收。」
婉拒好意,栙紅胤仍是小心的,那刻著宮雕蘭圖,明顯作為宮物,既是宮物且不能沾身,唯恐萬一。栙紅胤起身作揖,沉聲請託,「若是可以還請小主讓人領路,紅胤湧泉以報。」
「翠兒機伶,她同你去吧。」被拒的藥膏在指尖把玩,他彎彎眸再看過人兒,不卑不亢,悍在裡頭的骨子肯定讓這人吃過不少苦頭,怎麼這樣折騰也覺得疲了,訕笑以對,「栙太史,有緣再見。」
「小主不該多見下官。」
抱拳相別,栙紅胤不敢多留也沒有回頭,跟著翠兒的打點繞行小路。翠兒的確機伶,拐彎和穿道都是刻意複雜,栙紅胤清楚這貼身丫鬟也不樂見自個兒再次來此,這與已意相同。
回到東廊,翠兒也離去,彷彿今日事沒發生過,只有隱隱約約的刺痛還在左側。栙紅胤站至定神,才轉身往書殿那方走,回到方才與夢單鵑纏鬥的那空殿。
取出火摺子將屋內殘燭點上火,確實在雜亂中找回自個兒的官徽腰帶,栙紅胤挪開桌,整理櫃倒雜亂,將能好全的東西擺回櫃上,收拾乾淨才熄火離開。
深宮紛亂,時有所聞。步置東宮僻靜的小居,天色已伸手不見五指。一盞殘紅燈籠在外,隨著冬風搖曳,暖梅香,門開響,有人於內,相迎入室。
夜半裡外無聲,唯有略沉的吐息在耳邊響。小炭爐上,炊煮藥味沒擾醒誰,溫滾讓凍寒的室添點暖,好不容易熬濃,才靠床去推酣熟之人。
「紅胤,紅胤起來。」
遙念單手掌碗,試著擾醒床榻那人。咽嗚沉聲,栙紅胤直感遍體骨散,好多次掙扎才終於推被撐起半坐,未全醒先開口,「……怎了?」
「你燒著,先把湯藥喝了。」
經遙念一說,栙紅胤才提手扶額,確實烘熱,也難怪體感無力,幾乎爬不起身,伸手將湯藥與匙接過,拂溫才飲,遙念坐在床邊,沉聲,「每年這時你總是這樣,近來加劇,還惦記著?」
「沒,沒惦記著。」
是誰說了……養傷憂心煩,此為大忌。栙紅胤埋著湯藥靜靜喝畢,太多事情遭在冬日年節前,惡性循環,栙紅胤年年說著添點平安燈,年年未點。
被送出宮那日,禪緣師傅離世那日……直到最後甄兒遠嫁,栙國滅亡,皆在此時。栙紅胤鬆下空去的湯碗在腿上就側躺下,遙念收拾一番,將對方推趕更進去些,也跟著上床,比肩而臨。
「能忘就忘吧,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嗯。」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傷病了。」
「嗯……」
「紅胤?」
最後連淺微應聲都沒了,遙念側過身半撐,將栙紅胤的被子紮得牢實,連對方貪涼的手也擱進被子裡偎好。
望著栙紅胤側頸睡顏,遙念的目光變得複雜,沉嗓在不受聽聞下變得艱澀苦楚,「有時,我會覺得,與其讓你這般活著,不如……」
「紅胤,不要怪我,不要怨我,能否?」
苦笑悶在喉嗓,遙念回頭熄去燭光,也平躺在人身邊作歇,怎樣也闔不上眼去眠。
暗室無光,夜風偶爾吹嘯,寒一陣一陣透滲,至少身邊高熱逐漸降下,息也無那般凝重。沉沉噩噩,未知何時入眠,哪刻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