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手給我。」
栙紅胤將手伸高，讓遙念將自個兒拉上簷，顛晃一番才站穩，微笑蹲下身坐於斜瓦，遙念下去取了筆墨宣紙上來，不費吹毫之力。或許人也該這樣提著上去，遙念卻知栙紅胤不習如此，「你真該好好練練功力，否則也別學人爬屋。」

「噓，別引人注意。」
好好坐在簷上，雖不比主殿高，卻已可覽閱進宮熱鬧的人潮。平民如廝，歡愉慶節，高獻回報皇恩的小禮，或多或少，或輕或重，已是足足心意，官在那收整得辛苦，一車車一籃籃點算載名在策，涼冬還汗不止。
「遙念，太平盛世如此，百姓安居樂業。」

「最近總提，有什麼緣故？」
於理來說，安居樂業皆不是栙國的，不該如此寬慰，遙念看著神色自若淡然的栙紅胤，偶爾回頭望著自個兒的眼目帶笑卻虛渺，似霧裡探花，或水煙即逝，「紅胤。」

直到又那種叫喚，栙紅胤才應聲。「我幾日觀星來。」
「主星黯而客星明，是為主者臨危。才過二日，主星忽殞東向……大限已到。」墨於宣紙沾上，點滴成影，栙紅胤作年畫，將下方熱絡人龍上紙，精細描繪這種春景。

「胡說什麼。」
後背沁汗，遙念嗓聲冷靜卻急，潭黑雙目直鎖栙紅胤的背影，像候著對方終究說出什麼，卻遲遲沒有下文，情急下，遙念動手挽過人肩相視，「不是說要好好活著？」

「好好的畫添了一筆，幸好尚能補救。」
栙紅胤似苦惱，將多添那筆化成小販串來的葫蘆糖，叮叮噹噹的小圓潤以紅朱著墨，「天相且如此，人又如何說？順其自然吧。」

遙念只沉默以對，栙紅胤某些執坳多年不見改，且再詢無果。面容清溫，卻仍然可以在靜默間讓人頗受沉石，彷彿那雙清澄會看透一切。
「你在這作畫，不下去熱鬧沾沾喜氣嗎？」

「不如替我尋著葫蘆串來？畫著饞。」
年畫一時半刻成不了，栙紅胤笑著讓遙念下去晃蕩晃蕩，直到從高簷上可以見得小如指的人影漫無目的穿在人潮中，栙紅胤才緩去那僵在嘴上的笑意。

「主星黯，客星明……遙念，可知我近者僅有你？」
再多壓抑要自個兒莫添想也無用，栙紅胤惦記著遙念的點滴相應，時而覺可悲，這種連親者都添疑的性子，究竟是不該。
「若有那日，若那日相離，記得將我安在江都。」

若要為遙念犧牲，栙紅胤不作遲疑。
心裡想著唯恐這番才會讓客星代主，否則親如手足，栙紅胤又怎麼會傷對方。手中半幅宣畫鬆指，隨風而去，遠遠飄起不知去向，那懸著的心思似乎也能煙消雲散。

攀著簷邊踩窗下來，栙紅胤沒有收拾筆墨，就往東宮偏靜小屋去，繞著屋子到了後方與殿牆相隔的小巷內，幾株高木下方尋找不到滾爛的藥渣素材，栙紅胤在整個居所探尋，那怕一絲被遙念遺忘處理的藥方都好。

這帖藥遙念顧得可緊，但與以往有異，甚至連藥渣都沒讓自個兒看見過。栙紅胤這兩日空嘔得厲害，胃口見消，幾近不能入食，偶爾又起那心律蓄亂或過緩。
「……有了。」

蹲於灶前，栙紅胤將燒炭的方灶角邊那些殘渣藥骨取出，以潔布相裹，再添些空柴燒得旺去，不留指取的痕跡，掌著布裹藏至梅甕相隔之隙，梅甕靜置，遙念並不會理睬，「……但願是我多疑。」

在小櫃取了藥紙內裹著的甘草、金銀花與金花草入壺靜置，等著灶內柴火差不多燒緩，栙紅胤將整大壺溫熱的藥茶都喝去，收拾乾淨才出檻闔門，步離居所。

外宮人龍，熱兮鬧兮，娃兒受牽，富商嘴甜，總是稀奇張望。甜葫蘆，串如紅珠鍊，提手笑迎，人影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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