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醉若樓了？」
栙紅胤在對街吃食樓廊旁，看去熱鬧非凡的華樓，紅絲香垂，歌舞昇平，遙念站於自個兒身後應聲。青裳外掛黑紗，素日短盤的髮絲，小綸些許，半散於後腰背，才有些踏樓的模樣，「那就，候著人吧？」

亥時，結束御藥房的雜事後，幾乎要忘掉與太史的約會，連忙把桂花糖圓交人照顧後，便換上便衣，帶上今年收到的歲錢前往醉若樓。於大廳一桌坐下，等待其他人的到來。

在庭院之後，批著禦寒皮草，一手逗弄著自己所飼養的幼鷹，無意間聽見熟悉尖銳的鷹鳴抬起頭看，那是隻將要融入夜色的黑鷹，搧著雙翅停到一旁的木樁上低首飲水梳理。
這不對勁，微皺起的秀眉。
因為自己在御醫身上下過了標記，讓這隻鷹一直跟在御醫身旁，幫己身盯著他，這怎麼會自個兒飛回了？

難道說！
淺色的眼眸閃過了分訝然的喜悅，那個人來了！那個人來醉若樓找自己了。
不會的！拼命想壓下自己過分澎湃的情緒，可是卻無法克制的上揚唇角，明明鴇娘讓自己今日歇息，不出去忙，但等到自己反應過來時，卻已匆忙的奔跑回房，要求那些小侍替自己梳妝。

穿過一條條鬧街，越過重重人潮。
找著了那華樓之下，遲了些，望沒讓人等久了才是。
抹了抹額上薄汗，拉緊軟披，在約處方圍輕喘了幾回，才開始尋了那幾人。

「難喝⋯」飲著侍者送上來的清茶，覺得不是味兒，還好有很棒的聲樂表演，而且那彈琵琶的女子腰身特別妖嬈，好是養眼。
「啊，染軒，這邊⋯」眼尖，先向遠處尋找著的人揮手。

「可有看到你說的御醫了？」
食棧廊下，遙念順著栙紅胤指去的方向看去不久前入醉若樓的那名醫官，遠而不清，但確實是等到人了。只是樓牌下，張顯著拉客那六五嬌人小廝倒顯得考驗，栙紅胤任遙念抓腕帶著，「不想生剝一層皮油就跟在後頭。」

穿越樓口，栙紅胤還可感那幾次葇荑沾在腰邊或肩的勾搭，嫩嫩如棉，嬌弱口吻…若不是帶著遙念，可能已被圍著去了他處開廂。再入大廳，廣而寬闊，舞群繞姿，琴音合奏，歡笑聲與酒香氣，不遠一桌坐著熟人，自然微笑上前。
「大人，又見面了。」

回頭，朝喚聲快步走近，正與另一位相同靠近。
「栙公子，御醫大人，久候了。」
正瞧一旁幾人，好似被刁過一番，說笑不笑，瞧起來是有趣了。

另外兩方人不約而同到來，好不容易從那美好腰身回神，先給三人倒了茶。「難得出來玩，就別大人前大人後了。直呼我晚亭就好。哎，還喝什麼茶呢⋯拿酒來吧！」又把茶拿開了，呼喚著小婢拿酒過來。

「那就…崔公子。慕公子也來了，這是遙念，兩位見過的。」雖是那晚邀約多人，卻也沒想過誰真的會賞面，這下子熱鬧許多，與遙念各坐一位，先是看著茶換酒水，又見小婢忙碌端上好菜，那流利，栙紅胤不住笑，「崔公子挺熟這兒。」

妝點完畢，被高高盤起成髻的黑髮，上頭插著數根雕工精細的金簪，裝飾的珊瑚紅杈引人目光，那樣的潤色的橘紅色則讓人驚呼。身上所著的是絳紅色衣裳，上頭用金線細細勾勒出秋菊的圖騰，上等的布料與工法，價值連城。
今日連往常遮面的珠簾也未配戴，就這樣帶著點上紅唇精緻的妝容緩緩走出。

「你呀...栙...紅胤是吧？不依規矩，先自飲三杯。」白瓷酒杯在太史跟前一擱就是滿杯：「崔公子什麼的，太矯情了。晚亭──今夜你只能喚我作晚亭，不然，喊作Walter也行。」

平日困在太醫院的熱情像一下子抒發出來般，酒猶未沾舌，已似有三分醉。「我對這兒不算熟，熟的是我家舅舅...平日聽他說風花雪月，好比家常便飯。紅胤是喜歡哪類型的女子？哎，還有你那石頭一樣的遙念大哥...呵，別介意，你倆平日正經八百的，我真摸不清你倆的喜好。說來聽聽，讓那邊的鴇娘幫你們留意留意？」說罷，還煞有介事地朝染軒一笑：「說不定有金髮碧眼的波斯美人，不知染軒會否喜歡？」

聽了參雜故國語言的幾句話，後頭喚了自個的名，持杯的手在空中頓了。
「這嗎…西方美人性子有些烈，染軒不敢有二心。」
尷尬笑笑，遙想年幼時，此刻對能見故國的女子倒有些懼。

旁侍遞來鑲著金框精緻帖子，任著旁侍念出邀請者與出席人的名，「今年年節到了初八仍不減年味，歇夠了，去接難得出現的貴客吧。」在髮簪繫上黑瀑後，才被扶起於妝鏡前，「嗯?蘼宴嗎?」微微挑起細長眉頭訝異，沈思裡是意外，「瞧瞧也好。」

「也是，但西方美人敢愛敢恨，晚亭喜歡。」
酒杯就到唇邊，另一邊廂就傳來吵鬧聲，原來是花魁粉墨登場。那人一身赤色華服，頭上是那矜貴的珊瑚釵，精妝打扮，奪目如灼藥。
「是蘼宴呢...」金雕玉砌的美麗的人，他卻不知為何想念那人未沾飾粉時的素顏。

「呃呃－－Wal…a…晚亭。」
塞上三杯還真作飲，栙紅胤喀的放下精美酒杯，作為嚐試，終仍然還是微窘喚叫，多半夾著不得不的苦笑，遙念倒好，飲酒觀賞也沒阻止的意思。沒應上答，就等著慕染軒接走一股熱情的崔晚亭話語，直至那花魁出閣，不僅身旁人，似乎大廳譁然喧語。

「好！」沒想到平日溫文的紅胤如此爽快，也陪喝了一杯。那邊蘼宴才步出，路上已不停有人遞上紅帖邀約。不禁啞然一笑，想自己今年雖則收到不少來自娘娘們的賀禮和歲金，卻仍難買下花魁一夜...
「紅胤呀...你來猜猜，點名花魁要多少銀子？」

抬高了頸，如同往常那般眾人印象中的傲慢姿態。隨著每一移動的步伐，頂上的頭飾皆發出清脆碰撞的聲響。
眼角注意到那御醫坐在何謂，不顧眾人的目光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緩慢往那走去。到人面前，給人一個好看的笑容，軟聲說：「御醫大人是來找我的嗎？」

「少可豆米，多則傾產。」
沒待栙紅胤理出答案，遙念靜語。都傳醉若樓花魁總是多怪，重金之下未必賞面，偶也發發菩薩心分文未取只為盡興，只是皆是傳言，至真至假…這桌的人確實抬首可見精雕花魁就在眼前，只為伊人。

雖與蘼宴有幾面之緣，但都不在他出場的時候。未知為何花魁會駕臨自己這桌，受著場內不少土豪金主的注目禮，有點不大自在地啞笑：「不敢當...大家來這裡都為睹花魁風采，晚亭只是小小的其一。」

想及這人就是自己舅舅最喜愛的妓人，在平常交往倒好，若是在樓裡點他的名牌，總覺得有點兒那個──縱非如此，他亦無點名花魁的財力。

周圍盡是嘩然，人聲比方才更吵嚷了。
接著便是輕柔嗓音、近在前。引了周圍鼓躁之人好似不見旁人，笑的是為…身旁同行的友。
這可就是醉若樓的傾世花魁？果真舉世無雙。
靜靜飲了酒，淡然笑的環看這許久未過得的生活。
偶爾這般，倒是和樂消遣。

「紅胤、遙念、染軒，歲錢可帶足來了？足否請花魁出場？聞說蘼宴大人絕少出閣，你倆這趟可真幸運了。」
撐著臉看向座上幾人，一臉戲謔。

淺飲三杯，輕輕擱了杯，空了一壺立刻又添上新的。
「方才...喊的似乎是御醫大人，就不與晚亭相爭了。」
笑笑的應，將銀子撒進無底洞這事兒、還是看人做為上策。

遙念自是沒應，栙紅胤專注在不斷空去的壺又讓侍人立即替換滿盈的，倒有意思。已不知幾杯下肚，胃蔓燒，貪了幾口漬梅吃。歌舞散去又復下齣，幾次水袖都揮上官人身懷隱隱媚誘，近的是遙念和慕染軒，甚至美人葇荑沾身。栙紅胤回神側首，笑容溫暖可掬。
「嗯？晚亭想要什麼？」

「承蒙蘼宴大人看得起，晚亭惶恐不已。可惜晚亭不才，僅僅官拜五品，又不得家父寵愛，收入確實只得朝廷發下那五斗米。花魁高高在上，哪裡高攀得了...」無法明辯不願與舅舅睡同一個男人，顧左右而言他去，隨手拉過一位經過身旁的長袖舞孃，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如各人所想，不過想買一夕歡喜。」他不在意懷中的女子不如蘼宴美色，只忘一夕過後並未遺有任何麻煩，不管是良心上的不安，還是舅舅的追責。

白色絲質鑲染上墨紅淺藍交替圖樣為外衣讓原本清冷氣質增添幾分聲色，後擺長至需龐是在身後不讓他人可以觸摸，精緻容顏只有淡薄妝容點綴樣貌，未沾唇色的唇瓣挑彎起的弧度剛好不失該有禮儀也多了幾分神秘，如黑瀑的髮絲僅散落幾絲在臉畔，單一蒼白雪足腕處多了用紅線串上上好碎玉與精緻鈴鐺而成的腳環，每走一步能發出悅耳鈴鐺聲。

而這鈴鐺聲從他出了閣樓後更是引起本來就無法靜止的騷動，「各位爺新年愉快，嬰榭在此與你們拜年。」
站立進門口沒有多遠距離，淺笑著出聲。
「可惜今日嬰榭已有客，先不陪各位爺，改日有機會必會開席與您們同歡。」
在醉若樓裡，除了重大場合外，雙魁從未出現在同一地方，更別說是尋歡的客人了，也沒有同一一起接待過。
此次的騷動必然會影響日後安寧，但也不能輕易得罪這裡的達官貴人和商人。

「奇哉...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竟然同時看到兩位花魁...」
對另外一位花魁只有耳聞，從未見過其真身。本以為該是比蘼宴更騷氣柔骨，想不到竟是相反。嬰榭身上帶著渾然朗傲，只施薄粉，驚豔天成。眉宇間帶著看破世情的豁然，此番氣質與他所認知的青樓中人判若云泥。
「...真難得...」發自心底的驚歎。

這等國色天香世間罕見，栙紅胤還未見過這般貌若天物。總是聽聞說書的誇張，想這兒連賞兩位，確實是…迷心迷醉的人有理，都說牡丹花下陷，指鬆酒杯，只有遙念接得老緊省得灑桌。

「晚亭好大情面……」
有約於此，栙紅胤自然將情面算在崔晚亭身上，自詡凡人，無意高攀只作賞，頗是好奇對方如何動用手腕這般風采。重新把杯添酒，無意見得慕染軒擱杯，舉腕淺邀，「慕公子，還未正式謝過贈玉之誼，恕紅胤小酒相敬聊表謝意？」
語畢先飲為敬，神情得鬆，笑亦自然幾分。

「何來情面？還不是看錢份上。」
想來想去恐怕是因為人稱蘇四爺的舅舅在此進貢不少，才讓大家都對自己敬重有加。就連懷中這姿色一般的女子都以為自己會如舅舅般揮金若土，猛給自己添酒。
「紅胤、遙念，可有看上眼的？樓上已預留廂房，隨時可以...」

「栙公子多禮，僅僅小物罷了。」輕輕然一笑，舉杯，飲下。
第二回嘩然同為花魁，瞧那容顏，當真絕色絕艷，無疑街坊老嚷著今生必要見過一回，見了此生無憾。
撐頰，幽幽美人給來艷麗的笑，勾的一群人心湖蕩漾。

「大人，我主須在子時末前回去。」
未阻栙紅胤進酒，遙念卻應了崔晚亭的話，外宿於此恐添麻煩，語畢後僅僅作為賠歉的敬飲三杯。栙紅胤不同身旁較為靜默的遙念，興味品看著眼前兩位華容萬分醉人的花魁，這桌狠狠圍了幾圈的熱鬧人，或爺或官，全是權商。

「客氣了，紅胤很是喜歡。」
雙目逐不見素日清澄，有俗世的愉，栙紅胤添酒再敬慕染軒，貪那清甜的溫酒，總是讓人飲了又饞。再下幾杯，酒氣微湧，還算清醒。

「逛窯子還得早歸呢，這可真要人惱呀...那麼在這短短個把時辰裡，好得盡情...」垂眉為人心感不甘，可卻揚手讓懷中女子給遙念倒了個滿盞。姑娘伶俐，含羞帶怯地依到遙念身旁誇著遙念好酒量。想打賞她，於是從囊中探出一物，也沒看清就塞進女子腰帶之間，那是一把翡翠珠釵，不過是宮裡的打賞，他連來歷也記不起了。
「贈玉？聽來像是一樁美事。可惜晚亭粗人一個，不懂欣賞。」
又見微酣的太史，也是一道風景。

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將一旁一名從未被自己入眼的人給擁入懷中，目中的紅比眼角尾的胭脂還要紅。
啊……還未想清楚對方的意思，就看到另外一名花魁的出現，自己的洋相被人看的準確。
如同五雷轟頂，但腦袋卻冷得自己都感覺可怕。也未做完任何禮節，向眾人道別，就默默的，拖著步伐，往回走去。
誰也不看，什麼話也不說。

那人終歸是走了，有點鬆了口氣。此處人多口雜，被人說到自己與舅舅嫖同一個妓，恐怕又是麻煩上身。他不介意名聲等事，就是娘親那邊的蘇家好歹是名門望族，容不下閒言閒語。蘇家已出了一個蘇慶寧，他又何苦當第二個。
看著蘼宴離去，雙目停駐那背影上，好久好久，可算是入樓至此，賞人賞得最長久的時刻。

就在崔晚亭身邊，難以忽視那雙雜色緊鎖的眸，興許酒添真性，抑或其他，栙紅胤從懷中拿出本欲送人的對玉，此時正入景。等到崔晚亭的目光終究被旁雜人士攔阻，才牽過對方手腕，將錦盒放上掌中。「晚亭可知…三千弱水惟願一瓢？」

「紅胤前些日子得晚亭相助，祈以此對玉相報。鳳求凰，結善姻…望大人莫要棄嫌，只當未來嫁娶，紅胤包禮在先。」於慕染軒眼前轉贈對玉似有所不妥，但相見也無幾時，栙紅胤還是作了。稍投歉然目光於慕染軒，舉杯又敬作禮數。

遙念香人在懷，添酒作笑依然只是淡然，也無見他與栙紅胤多有交集，只是花樓美魁，卻不顯得格格不入，融在此景也生得自然。

掌中之物光是包裝已華美厚重，尚未打開，先因其名而詫異。錦盒內一雙油潤玉石，鳳凰于飛，相互緊扣如成一體，即便不太懂玉石的人，也略知其價值相當。
「好美的玉，但鳳求凰呀...紅胤知道晚亭有所求？」也許連自己也未知道自己終日注目於誰身上，才覺得太史的禮太厚。把錦盒推回人面前，又給人斟滿一杯作謝。

「不...晚亭雖在行醫，但藥毒本是一刀兩面，陰損事幹多了，老天爺才不給我娶媳婦的福份呢。倒是紅胤青年才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好該留給你將來的意中人？還是說怕討了女人，遙念會寂寞了。莫怕，我可介紹我家表妹給遙念你認識...到時候兩兩成雙，哈...」明知遙念似是對女色不大喜好，才特意想要逗他。

盒才推回，美人興許看栙紅胤遭拒，玲瓏心巧的挨近身，手勾環肩頸，指提額外取來的精壺另外添酒，軟語作陪，一時沒見栙紅胤回應那些話語。
遙念才越過栙紅胤與崔晚亭相敬，無論身旁如何嬌軟在懷，不見有多減淡然，「多謝美意，此事他日再議不遲。」

還以為遙念會一口回絕，順帶覆以一連串道德禮義忠誠之言詞，沒想到竟是一句再議，反倒讓他愣住一瞬，才忍不住長笑出來。
「好！好個遙念兄！我家表妹蘇芳，年方二八，好個荳蔻年華，他日你們若成好事，可莫要忘了給我這媒人打賞呀...」

「好說。」
還未擱下杯，嬌軟又貼身蹭著斟酒，遙念看過還讓人纏的栙紅胤一眼，見人無應，自然舉杯敬又向同桌另一方，「我主蒙公子贈禮，遙念理當同謝。」

鳳眼狹瞳將蘼宴的情況印入眼底，不動聲色地步至崔晚亭身旁，鈴鐺聲提醒了在桌各位止住了話題，「爺安好，新年愉快，在此嬰榭先敬一杯酒替迷宴請罪。」最近都是情花開是吧。

「花魁大人新年好，幸有大人祝福，今年恐怕是要走大運了。蘼宴何罪之有，是晚亭不解溫柔才對。所以是晚亭該罰。」他不否認自己貪色，為了討好美人，他取過對方手中玉杯，一口飲盡了杯中物。

接過旁侍端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希望崔御醫能盡興而歸便是嬰榭的心意了。」唇角始終上揚，「若爺不介意，嬰榭安排廂房，此次的光臨由醉若樓買單。」微歛下神色，溫和笑道，「我想太史大人與染爺也不介意嬰榭的自作主張才對。」

在這見那對鳳求凰是訝了，靜靜聽兩人談話，再到花魁靠近，作結。
悄悄地往邊邊移動了點，沒法想像今晚是偏什麼運呢，雖然否決，可崔晚亭真是有極大的面子，讓兩位花魁一一向前。
今晚是多了不少見識，獲益良多。

「晚亭呀晚亭，你可真見外，美玉難求，有緣人贈。」
唐突一聲，栙紅胤淺拉美人環頸的手，容顏笑得燦，連遙念也未見過幾回。只是不難瞧見酒嫣上頰耳，美人那壺黃酒多半喝去，早已和方才那幾壺清酒作混，再持錦盒重新放在崔晚亭腿上，無謂對方還要推拒，只顧笑著以指抵上人唇再撤回，「好了，就收下，別讓我難堪。」

「主子。」
遙念拉回晃起身的栙紅胤肘臂，栙紅胤這才看見身後那華麗的花魁，盛裝容顏，美不勝美。幾分失禮窘意才上龐，作揖賠罪，以掌扶額，遙念起身，「是我主不勝酒力，可是要移廂？」

「這是無妨…」
以為躲的夠遠，還是被點了名，只得又坐回原位，支開了一對舞女探過來的纖手。
看人醉酒是能瞧出以往不同風情，可現下真醉了可就沒戲，移位也好。

「啊嗯...那就...謝過了...」
這邊只好收下再三塞進懷裡的錦盒，對平素自持內斂的太史此刻放浪的舉止覺得甚是有趣。才收下鳳求凰，那邊花魁就到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好彩頭。
「讓樓來買單，這怎好意思。晚亭和諸位還未點名呢。」好個得寸進尺。得到花魁款待，心裡有些飄飄然，他自不知是嬰榭手裡那杯酒搞的鬼。那杯精品與先前幾杯混在肚裡，害他酒氣上衝，醉意濃盛，竟就口不擇言：「就不知點名花魁的單會有多大呢...」

「請各位大人轉移至廂房，燕璀房已擺上珍饈美酒，若需點名陪伴，可只交代鴇娘即可。」使了眼色讓其他旁侍幫忙攙扶三人，微退幾步笑著瞧崔晚亭，「崔御醫此話抬舉嬰榭了，不過若要聊可等否聊個夠。」
讓崔晚亭他們喝下的是玉饈酒，特色乃一杯入口後能同時催化先前已下肚的酒液。

「我來吧，他挺鬧的。有勞帶路。」
遙念不在意身旁勾著自個兒手臂貼黏的嬌娘，伸手攔阻正要欺近栙紅胤的那位，空出的臂使勁勾起人環腰撐著。花娘開路，整樓客人扔擠著貪睹花魁盛容，栙紅胤半酣，只靠著遙念拖才步伐，總算折騰上樓，幾路轉入燕催廂。

「還喝嗎？」
隨意入席，香酒美餚更勝花廳，遙念動箸吃食，才添幾樣在小碟予人。栙紅胤支頰給自個兒斟酒，半提杯而已，隨即迷濛環顧， 「晚亭呢？慕…染軒？那兩個人…可是去摟香花娘了？」語末笑意滿弧，俓自食酒。

「花魁怎說怎好⋯」他素來酒量不錯，從不認為自己會在幾杯水酒入肚後就要不勝酒力。即便此時，他仍不知道自己醉了多少成。笑得不軌，挽起嬰榭的手便親在手背上。「那就⋯靜候佳人。」受著眾人嫉恨目光，拾級而上，見遙念與紅胤入室，還自作聰明，選別廂進了。

「小主，這...」旁侍眼睜睜瞧著同行人卻不同廂房，猶豫了會兒正要開口時便聽到嬰榭開口，「找個幾位去款待太史大人和染老闆，若要獨處，別打擾為主。」淺笑交代完幾聲，轉身朝著廳上眼紅卻不敢出聲的旁人，「嬰榭失陪。」微微行了禮，踏著鈴鐺往崔晚亭所在之房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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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未再有人進室，方才跟上樓的兩位嬌娘伺候，美餚依然滿盤，銀壺卻空去不少。遙念腿上坐著始終含羞美人，杯杯勸飲，軟香儂語，栙紅胤衣裳半亂，多半被剝卸又紮，懷裡嫩軟，嫣得不知是誰的頰。

直待栙紅胤酣醉，額都靠上桌緣掉了指勾著的空壺，遙念才擱下酒杯，將嬌娘抱起放站一旁，溫聲給賞，「去備盆涼水，尺八男裳，就可以下去忙了。」

嬌娘懂事，總見過客人不點香軟只宿房，沒多過問去打了盆涼水與巾，男裳完好在旁，反著給人帶上門就離去，外廳絲竹聲還可聞一二，遙念伸手去貼人頰，栙紅胤就貪那微涼，貼而蹭之。

「紅胤。」
遙念沉嗓叫喚，那人只閉著眸笑應聲。醉入六分真誠朗闊，八分溫性膩人…遙念甚是了解，打橫抱起栙紅胤讓人同自個兒靠坐榻緣，腕穿過臂腰間，對方就倒往貼肩。

寬去栙紅胤沾著嬌香的酒裳，遙念錯頰相靠，人就只是呵呵笑著貪圖接觸，雙手環上遙念的腰，是支撐也是嬌撒。涼水沾扭巾，撩開烏絲拭背，將對方酒熱的身軀降溫換些舒坦。

「紅胤…綠綺在皇室暗庫，你怎取得？」
那日，遙念見栙紅胤環抱古琴歸來，於夜而去，相贈玉商。黑眸潭深幽幽，嗓音輕柔錯覺，遙念挺鼻在人肩窩滑過，細嗅室內一絲淡香詭譎，惑人心弦，是方才嬌娘點上的爐煙。

「你想知道，是嗎？」
栙紅胤撐頸，勉強與遙念依鼻相視，含糊語含熱息盡是酒香拂面，清澄不再，霧濛的眼瞇起一彎，和笑意相和。滿是酒酣的又退，指尖貼上遙念鼻尖，輕笑，「是，尉遲替我取來的……」

遙念將人放倒在床，拇指抹過栙紅胤頸上突多的碧綠玉龍，持巾再拭。那酣紅已從面頰下頸，更添在半膛上，將對方多日蒼白如紙的臉上飾，終於有那血色。
「紅胤…你與他們聯繫上了？國舅呢…告訴我國舅呢。」後句緩緩又溫柔，如同催眠，清晰入耳。

「不…是尉遲，舅舅……沒見到。」
微仰頸，貪著人指綿綿，圖精工絲綢榻墊的涼，再半開眸，酣龐入醉已深，盡掏心掏肺，缺了常日的嚴謹與矯作抑忍，更了無那防備甚密的心思，如實以待。栙紅胤伸手細撫遙念面頰，溫膩在手的真實，是他多想如實與他人相處的願。

「那，你知道暗庫在哪？紅胤，暗庫在哪兒呢？」
知曉人意，遙念不吝嗇的貼蹭在栙紅胤掌心，將溫暖分享，真實栙紅胤的心思，見那雙目盈上酒霧的殷殷期盼得願，此時的對方也同樣敞心相交，只在醉入九分。

「暗庫…？暗庫就在……」
轉眸而閉，呵呵輕笑著，遙念深潭凝望在眼中逐漸緩下速度開闔的唇，曾嚐，卻因當時見栙紅胤瀕死，心亂如麻，如今只殘那救人滋味。室內靜香，遙念幾可聽聞心律加速，就待，那答案脫出。

倏地，栙紅胤睜眸，肘撐側身劇咳－－聲聲肺出震盪，直至一口黑血湧出，才溫去咳，還急喘。酒傷軀而速血，已促殘毒循環，然是如此仍不減已酒透的頰紅。

遙念黑眸一沉，動作卻沒落下。只待迅速將淨裳替人換上，將近無意識的栙紅胤揹起，擱上沉沉錢囊於桌，結去酒菜，推窗直出，迅速歸返東宮。

還依稀樓花酒香，佳人如雲。甜酣過後，猶如天境，群仙歌舞，飄渺飄渺，那時，好似這天地再無區別，誰都平凡。

。 - - - - - - -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