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來…」只有六歲的同齡孩子們從來都有想過將來要如何--雖然他們都想要盡快地長大,但,長大了要幹甚麼?他們顯然是沒有想到的,這就是孩子們的天真與單純。
可能是見小腦袋轉不過來,伯父便會慈愛地撫換我的頭,告訴我:「瑜兒還小,沒有想好的話,下次伯父來的時候才告訴我答案?」
伯父當時的表情已經很模糊,猶記得撫摸頭上的力道帶著讚許,那應該是對剛才對答的內容感到滿意,那最後的問題似是無關重要,卻又如一顆小石入止水中,激起千尺浪。
在此之後,自己便茶飯不思的,一直思考著伯父為自己設下的功課。
將來…似是一個模糊不定的概念,又是一個在既定的時間點上會發生的事實。「難怪伯父要問我這問題…」得到以上的結論後,才明白伯父希望自己早日定下目標,以免迷失之意。
來到這世上只有短短六年,看過的試過的太小,對外面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
我膽敢說,當時幼小的自己,對世界的觀念,止於周家大宅內的佃農們--孩子沒有能力,也沒有那個意志,走出朱紅色圍牆,去觸碰去感受脫離保護罩以外的世界。
周家是書香門第,家族世代為官,族人就曾居太尉之位,父親也曾經是洛陽縣令,(但後來舉家遷回老家的原因,自己太小,沒有想過)似乎走著他們的舊路發奮圖強,進入朝廷當官也是一個最為正當的選擇--走前人踏過的舊路是最為舒坦的。
雖然年幼,但總隱約認為,若是走上族人的舊路,最終可能就如父親一樣,獨自沈思時搖頭嘆息。
終日悶悶不樂的父親,眉頭的皺摺,是小手無法撫平的。
六歲的小孩無法理解大人的世界,也沒能知道外面是如何腐朽,漢的大樹已中空乾枯,搖搖欲墜。
家中最為講究的地方是藏書閣,也是年幼的自己最喜歡待的地方。四書五經孔孟典籍早已琅琅上口,父親也對此感到欣慰,每每有客人來時,總愛拉上自己,要是自己能夠對答如流,應了他炫耀的心態,他就會比較生動。
看到父親這副樣子,在長大後才明白那是心繫漢室,卻又無力挽救,只能看著它一步一步的走向衰亡的絕望感。
只是少時沒那副心機,沒悟出原因。
『將來想要成為怎樣的人?』,這問題,好像有點眉目。
一個多月,讓年幼的自己思考甚多,查看許多書籍,書內沒有給予答案。
憑著思考,結論讓自己覺得可笑,卻又無懈可擊。
沒錯,走前人留下的路是為舒坦平穩,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藉著半杯黃湯下肚後,好像能夠看到小時侯畢直地站著,用稚嫩卻堅定的聲音,回答伯父:「瑜兒日後想成為一個有勇氣忠於自己意志的人。」
慢慢長大,父親也讓自己慢慢去接觸這個世界。
他不再干預自己的決定。
也許他年老了,覺得要對孩兒放手,只記得他會讚賞自己的,輕輕拍著小腦袋,嚴肅的臉上那雙緊皺的眉稍為放鬆,但他始終對自己的經歷一字不提。
到後來他仙遊去時,帶著多少沒說出口的遺憾?
正因為忠於自我意志,在伯父前來說要推薦自己入朝為官時懂得拒絕說瑜尚年少,還需要好好學習才夠資格成為殿堂中的一份子--這也許是覺得父親並不想我跟他一樣,兄長們早已出仕,本家的孩子,就只剩自己閒賦在家。
也許是覺得時間未到,也因為接觸外界多了,感應到大漢已是強弩之末,單憑自己的力量實是無力將百年基業起死回生,也想過也許有志同道合之士能一起為國盡粹--但從內部枯朽的政權,如何努力也只是減慢那衰退的速度,不能起死回生。
有著數朝的前車之鑑,更是覺得,朝代更替之風,將要吹起了。
實在是不想碰這淌混水--意志是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便一直閒賦在家,直到某天,那個意氣風髮的少年來到舒縣。
直到今天……
「爹,瑜兒做到了…」沒有違背自己的意志,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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