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樂聽到了敲門聲，他這才還和張書廷交代完，簡單說了幾句就掛了通話：「出門了。」
他把嘴邊的菸擰熄，套上了一件白色的連帽外套，朝門口說了聲：「等等。」就進浴室洗了把臉，讓神智清醒一點後又用毛巾抹了把臉，戴上眼鏡才拿了手機和鑰匙出門。

他反手關上門，「走吧，開車去。」
周樂走在前頭打了一個哈欠，把手機拿出來大概看一下時間，順道滑了幾個網頁。

見對方開了門，之前在洗衣室沒什麼感覺，但剛才面對面站著完全就是矮了對方一個頭啊，瞬間眼神死了一半，只答了一聲嗯。
跟在後頭看著對方把手機拿出來滑的動作，皺起眉頭道：「你不怕撞到嗎？走路還看手機。」

「不會不會，看幾個訊息。」
刷了幾行英文，周樂走到電梯前按了電梯，他把手機收起來，兩人一路無話的搭到樓下，周樂把雙手插到口袋裡，他步伐有些快，也沒意識到，就只是一路出了大門後拐到隔壁巷子中亮出白色的路虎。
「怎麼樣！」他笑了笑像是獻寶。

這傢伙怎麼走這麼快！一路在後面追得很辛苦的小良都覺得差點要用跑的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停下的機會，站著離他三步的距離，看著那輛車。
「什麼怎麼樣？」挑起眉，他對車不了解，基本上真的是沒什麼認識，頂多分辯的出來新不新舊不舊而已。

周樂笑出聲，按開車鎖從駕駛座上了車，「原來你不喜歡車啊，男人不是都對車子有點憧憬嗎？」

「沒興趣，又還不會用到。」皺起眉，對這樣的說法有點不以為然，平常少也很少坐轎車，大眾運輸工具已經夠方便了，要他對它有興趣大概還得等很久「…」半猶豫的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即使沒興趣他還是稍微分的出來車的好壞的，看起來就不是什麼便宜貨啊。

周樂嘖嘖兩聲，沒說甚麼地發動了車子，按了車門鎖後將車駛出巷子，一路慢慢地向市區開，「學校好玩嗎？」

原本眼睛正看著外頭閃過的街景，聽到聲音轉過頭「能有什麼好玩的，學校不都那個樣子嗎？」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眼神多了點嫌惡。
即使升上了高中他跟人的距離感依然存在，少了欺凌距離卻絲毫沒有拉近。

他看著紅綠燈沒注意旁邊人的眼神，只覺得這個孩子對學習不是很熱衷似的，更準確的說法大概是他對校園生活沒有開心的感覺。
以前他高中過得還算愉快，因為遇見了李承安，兩人唯恐天下不亂似的，那也是曾經的一段青春了。
「嗯....那你名字呢？我們聊這麼久了倒是沒介紹過，我就是你隔壁隔壁的鄰居，周樂。」
他抽空伸手拍了拍隔壁小鬼的頭，接著發動車子跟上。

被突然拍頭嚇了一跳「不要摸我的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他鼓起臉頰有點不滿的說道，然後便轉頭回去看街道，開口回答：「……我叫宮源良。」

忽略了對方的抱怨，他笑笑的問：“日本人嗎？好少遇啊。”

「才不是，只是名子像而已，我姓宮，是台灣人。」皺起眉，仍然看著外頭「不過好像媽媽那邊有外國人的血統的樣子…不知道，有點忘了。」

“唔。”
周樂應了聲，接著探頭看著窗外的店家，“想吃什麼？”
他車開的慢，反正要吃別的還能往別地方開，不一定要在淡海市啊。

「都可以。」隨口應答道，他不太挑食，所以吃什麼他都能接受，想了想，又說道：「看你誠意？」

“誠意。”
周樂笑著重復了這個詞，四處看了看又道：“吃日本料理嗎？因為我發現了你這個假日本人……就吃生魚片？”

「怪我囉？我可從來沒說過我是日本人啊。」翻了個白眼，名子也不是他取的，被誤認成日本人實在是很冤枉的事「我對日本料理沒意見，就那個吧。」

周樂勾起嘴角笑出聲，“多笑一點嘛，你每次看起來都像是在生氣。”
他開車直接到了平常常去的日本料理店，先在旁邊巷子熄了火，打算走過去就好。
周樂拔出鑰匙，開了車門下車。

「平白無故的為什麼要笑阿？」嘖了一聲，臉上帶三條線，對他來說笑就好像奉承別人一樣，他才不屑幹。
車子停下後他也下了車，碰的一聲把門關上。

把車上鎖後雙手插了口袋進餐廳。
整間店從裡到外講求和日本一樣的氣氛，一看就是中上的餐廳。
女服務生穿著日式外掛走來笑著道：“周大哥又來啦？”
周樂笑笑的說：“包廂有嗎？”
女孩點點頭：“有，跟我上二樓吧。”

熟門熟路上樓後，兩排都是包廂制，外面擺著鞋子，三人走到最盡頭轉彎有一間靠內側的，周樂直接脫了鞋走上階進去。
“就這間吧。”
女孩點點頭，“那我等等來。”
“唔。”
他直接坐到桌前，看了看包廂。

拉開椅子坐下，斜眼看向四周，打量了許久。
雖然他不是很常出來餐廳吃飯，但判斷水準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可不付錢喔。」想了想，決定先澄清這點。

“我有萬能的信用卡。”
女孩出去後端了一個木拖盤進來，然後跪在桌旁上了兩杯熱茶，還有一盤小羊羹。
“來，菜單。”
她推過兩份菜單，笑著說：“今天特餐一樣有招牌炸蝦，再來是豚骨拉麵，今天的生魚片剛好鮭魚是打八折哦！”

「…」一手撐頰一手翻著菜單，然後又看了一下服務生。
雖然表面上看來沒什麼異狀，但其實他心裡混亂的很，沒主意要點什麼是一點，一來他其實沒想花人家太多錢，平常都能飽就好隨便吃，剛剛答應時也是這樣的心態，壓根兒沒想過要來餐廳。
「你點吧，我吃甚麼都可以。」他看了許久後直接將菜單闔上推到旁邊。

周樂笑而不語繼續看菜單，服務生抿了抿擦著護脣膏的脣，笑問：“周大哥，這是你兒子嗎？”
“我看起來像有兒子的人？”
周樂頭也沒抬，服務生又問：“還是你弟弟？以前沒有見過……”

他噘了噘嘴就道：“炸蝦定食，還有烤鮭魚定食……飲料換果汁，還有茶碗蒸。”
服務生回過神來才聽起周樂再點餐，她拿起紙筆記下，“那果汁要什麼？蘋果柳橙或紅茶綠茶？啊……我記得能換海鮮湯，可以參考附餐頁的說明。”
周樂看著宮源良，問：“你呢？”

「…蘋果汁，我討厭茶。」撇撇嘴開口道，維持著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姿勢，不知怎的他喝茶都特別頭暈想吐，導致他看到茶就反感。

“那就一樣吧，點心之後再來挑。”
周樂闔上菜單，看著服務生還想八掛卻錯失良機的臉笑了笑目送她出去。
轉過來又笑，但沒說話。

打了個哈欠，剛經歷前陣子的段考讓他整個人都懶懶的，在服務生走後索性直接趴在桌上，然後往對面瞥了一眼，皺起眉，問道：「大叔，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開心啊？」

「我每天都很開心啊。」
周樂彎了彎嘴角，低頭看了看桌子。

「嘖，有什麼好開心的阿…」斜眼看向旁邊，對他這種如此正經嚴肅的人來說，光找樂子就已經很難了，生活當然很難開心的起來。

「不開心也得開心，在職場上你總不能每天都擺著一張臭臉。」

「說到底還是因為錢啊。」他心裡也自知這種性子大概會直接被老闆轟出去，所以才到現在都還不去打工的。
但他實在是打從心底排斥這樣的行為。

「我有些事要做，當然得努力賺錢啊。」
他嘆了口氣，人為錢而亡嘛，他體驗過。
服務生進來先送了蘋果汁，接著又出去，周樂拿吸管攪拌著果汁沒說話，又抬眼看看窗外。

「要這樣我寧可賺少一點，不必當個雙面人。」心底還是相信現在還是有不必陪笑就能從事的工作，對他來說自尊比錢還重要。

「人這輩子過得開心就好，這比甚麼都重要。」
窗外有隻鳥飛過，影子映在地上一閃而過，周樂盯著那鳥消失的背影沒說話。
如果可以成為鳥就好了。
「你是高中生吧，有喜歡的志願嗎？」

「如果要從社會組挑一個出來的話...」他閉上眼想了想 「法律吧，雖然門檻挺高。」

周樂帶著笑容點了點頭，「法律挺好，」像是給予肯定似的，「加油啊，你拚得上的。」

「...當然，如果考不上就算了。」半瞇起眼，對這樣的鼓勵實在不自在，拿起旁邊的蘋果汁默默的開始吸。

“考不上要讀什麼？”
他咬著吸管說：“我當初也沒上想要的學校啊，就只好一直讀下去了。”

「商業類科，我家做生意的。」興意闌珊的看向外頭，把喝到一半的蘋果汁放在旁邊「不過這是最壞打算，他們也不會願意我這麼做。」

“那你就只好考上了。”
周樂看不出情緒的說著。

「是啊，沒有退路了。」漫不經心的說著，盯著桌上的蘋果汁看。

感覺對方不是很開心..應該是一直都很不開心吧，有沒有退路甚麼的，從來都是自己給的，輪不到別人怎麼說。
正想說點甚麼，服務生就推開了門端了一個大托盤進來，之前的服務生帶著另一名走進來，分別把定時放到兩人桌上，「來，請慢慢享用。」
服務生笑了笑又出去，周樂拿起筷子努了努嘴，「好啦，吃飯。」

拿起筷子默默夾了一口飯吃，最近為了省錢都沒機會吃這種好料的，心裡實在感嘆萬千，又多吃了幾口配料之後，突然想到什麼般的開口：「大叔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吃了一口泡菜後放下筷子，拿起了小湯匙準備挖茶碗蒸，聽到對方的話題停了一下，周樂挖了一口茶碗蒸咬著湯匙，一手拿醬汁淋在炸蝦上，「知道暗黑破壞神三嗎？還有魔獸世界知道吧？」

「聽過，沒玩過。」稍微停下了吃飯的動作，他之前為了念書隔絕掉了很多電動玩具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他是仙人。

「...天啊，你是不是正常青少年啊？」
周樂咬著湯匙，一手拿著手機找出了暗黑破壞神三的遊戲官網，遞過手機，「這個啊？很多人搶瘋的耶，你不知道這個總知道楓之谷？艾爾之光？三小俠總有吧？還是爆爆王？」連爆爆王都沒聽過還真的是奇人了，廣告都沒有聽過？

「我什麼線上遊戲都沒玩過，這很稀奇嗎？」挑眉問道，為什麼大家聽到他沒接觸線上遊戲都是這種反應 「都只有聽過，沒玩過。」

周樂一臉遇到奇人的表情，「太牛逼了，嘖嘖。」
他拿回手機又吃了一口茶碗蒸，「我是做遊戲的，遊戲工程師。」

「…聽起來感覺就是專門打遊戲的啊。」眼角一抽，被說牛逼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放下白飯，拿起味增湯開始喝。

「為什麼被你講的好像很廢宅阿...」周樂人都頹廢不少，「我好歹也是高學歷出身的好嗎！工程師又不是那麼好當的，」
他邊吃茶碗蒸邊說，「當然我們也要進行測試的，偶爾會下去玩的啊，不是只有在打遊戲好嗎。」

「高學歷...」以懷疑的眼光看了看對方，然後非常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感想 「可是我覺得不像。」

「哥是台大畢業生。」周樂挑眉，釋放一種高學歷的社會人士氣場。

「啊？」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道：「原來台大的學生是這樣？」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還是怎樣，他完全無法把眼前這人跟台大劃上等號。

「靠我是插班進去的好嗎，大一的時候出了點事有休學，不然我本來是在台中讀大學的。」
他把空的杯子放到桌上，開始拿筷子拌了拌白飯，再把脆瓜和小菜都扔進去攪拌，「我朋友在北部讀醫，是跟著他上來讀書的，所以就碰運氣去考插班，就這樣上了啊，就索性讀完了。」
一臉就是碰運氣上的，周樂聳了聳肩，盤起腿開始吃飯。

「怎麼聽起來好像台大很容易進去的樣子，落榜生都要哭了啊。」嘴角微抽，想起學校裡一堆只會死讀書的眼鏡男。

「考不進來的人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周樂哼笑一聲，壞壞的嘴又開始管不住，「不然繳那麼多學費做甚麼用的，都白繳了。」

「诶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皺起眉「至少他們很認真念書…雖然看起來就一臉很討厭。」雖然這話聽起來像在幫學生們辯護，但又在後面那一句捅了他們一刀。

「有些人根本不費力氣就考進來了，」他聳聳肩，「然後進來拿了畢業證書後出去犯罪，這種事情每次報出來都會讓人覺得高學歷都不知道書讀哪去.....其實我以前也沒想過讀台大阿，我以前是台中的大學，讀的挺好就是了。」

「犯罪不分人，無論是不是高學歷一樣都是人渣。」眼神充滿鄙視，捧起碗喝了一大口味增湯「台灣的教育根本沒有教這種東西，大部分都是以後用不到的知識，況且大部分讀書只是想賺錢，心態不會正常到哪去的。」
「既然覺得好那幹嘛跟朋友一起上來？興趣不合？」隨口問道，只是純粹的好奇。

周樂表情沒什麼變化，他咬了飯後道：“出了點事就上來了，轉換下環境啊。”

「...」沒再多問是什麼事，感覺會換校就不是挺好，他也沒揭人瘡疤的興趣，紫眼看了看對方，又把視線轉回餐點上。
「那你覺得台大如何？有比較好？」好半吶又問。

「只是朋友在那裡讀書就跟著讀而已，沒甚麼太大的感想。」
他扒著飯說道，其實第一志願沒甚麼誘惑到他。

「哼，那看來台大也沒什麼，就是名號響亮罷了。」隨即做出了這樣的結論，把空掉的湯碗放在一邊。

「考得進去再說。」
他笑嘻嘻地把碗放到一旁，喝了一口茶，那雙眼笑的都是嘲諷。
如果說人生給予適當刺激就能突飛猛進，可能刺激幾次這個小鬼就上好學校了吧。

「呸，不過就是間學校，有什麼好囂張的！讀一讀就有了啊！」一臉不屑的樣子看著對方，用力挖了一口飯。

“我才沒囂張。”
周樂吃起他的炸蝦說道：“你小心上火啊。”

「要你管，還不是都你害的！這不是囂張要不然是什麼？」翻了個白眼，就算對面是這頓飯的金主語氣還是相當不友善。

周樂只是又笑笑沒說話繼續吃飯。

真是討厭。
一臉不滿的樣子，也不想對目前情況再說什麼，只是非常氣憤的繼續吃飯。

他吃的快，又是老毛病，很快的他把自己的飯掃完，捧了杯茶就喝了幾口，看了窗外幾眼就又轉回來看著面前的小朋友。
好像……炸了吧？他想。
周樂完全沒有哄孩子的經驗啊，這種時候如果哄他一定會被打的。

“……”
但是好像他說什麼都能惹小鬼生氣啊，周樂左右為難想了想，還是決定用最普遍的方式。
“……你不要生氣了嘛，吃飯不要不開心，會消化不好哦。”

「...」差點直接把關你屁事四個字直接吐出來，想來好歹人家也請了這頓飯 ，還是儘量不要這麼排斥好了「哼。」只哼了一聲然後又繼續吃。

比起哄人，果然他最會的是惹人生氣吧。
周樂抓了抓頭髮也沒接話，就哦了一聲，他這時再說，八成這小鬼會摔筷子回家吧。

把飯和主食吃完後才拿起茶碗蒸，無意間瞥見窗外景色，便一邊看著一邊咬著湯匙呆了幾秒，才緩慢地挖了幾口。
想想也很久沒有出現在這種地方了，就算是以前還住家裡時平常根本也不可能來，家裡不聚餐，親戚聚餐他不去，同學聚餐也不去，真的也只有這種突發狀況才會來了。

兩人吃完飯後就回去了，也沒有在車上說甚麼，他只記得看著窗外閃動的景色沒多久，就看到了清陽邸。
欠別人人情的感覺真是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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