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較為空曠的地方,盤腿席地而坐。指尖輕撫著這把伴了自己無數個日子的弓,不由得嘆了口氣。
火焰的色彩、流星般的赤紅占據了自己的腦海,灼傷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痛。
第一次對自己有所懷疑。
輕輕撥著弓弦,聆聽悶沉的弦音低低唱著,單音節一再重複重複重複,聽不見另一種弦聲。
因為沒有另一條弦。
可笑自己太天真,以為自己已經是最好最強最厲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已聽過無數無數無數遍,但直到現在,才深刻的懂了。
那流火便是打擊自己的武器,燒得熾烈,欲摧毀自己的目光;燒得張狂,欲焚壞蒙蔽自己的驕傲。
雙弦鳴響如警鐘,將自己硬生生自高處向懸崖下,推落。
自
校舍附近離開。
單弦弓,在很久以前曾為自己所用,所需的技巧雖不如雙弦弓,但師傅說的好,若能將單弦發揮的淋漓盡致,即便雙弦,到自己手中也是得心應手。
那時師傅是否就已默默預告了一切?就算人馬宮的繼位是為星靈所擇,但其中必定也參雜了前任人馬宮的心意吧。
站在後方默默凝視著那個令自己嚮往的人,似乎在痛苦著什麼卻又未說出口。雖然被擋住但仍可猜出,對方正注視著他那把弓。
那是把優秀的好弓。想對他說,卻又裹足不前,只能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任由月光,拉長自己的影。
弦聲低鳴,奏著單調的哀曲。
指尖無意識的撥動著弓弦,腦海中盤旋不去的,是那令自己驚豔而失落的美麗畫面。
很矛盾,這樣告訴自己。
那時,自己看見空無一物的弓弦在被拉開的同時就這樣冒出了火焰,憑空而現,不需安箭。隨即熾紅飛射而出,散落火星如流蝶振翅飛舞,震撼人心的一場表演。
而自己為何做不到。
就算有了雙重的力量,照樣還是不斷矛盾地拉扯著自身,因此自己也更為羨慕,能夠單純且專一地將一件事情做到完美的人。
跫音迴盪於這靜謐的校園一隅,緩緩踱步,至對方身後,月色無言在自己身前投射出暗影,籠罩於對方那溫潤的綠髮之上。
「疾風……神射手。」低聲喃喃,稱呼的是對方在原世界的名號。
如風般自由奔馳的,神射手。
在煩惱些什麼?在追尋什麼東西?一切也只不過是夢幻泡影啊,轉瞬之間就會消逝的,何必如此執著?
聽見那低喚卻渾身一震。
慌忙收拾零亂的心緒站起轉身面向來人,月色掩映下他的面貌朦朧,輪廓卻清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是面對他,便無法自信。
心中又顯出了焰蝶飛舞的景象,自己連忙在燎原前撲殺。
「晚上好啊。」
訴不盡的千言萬語到了唇邊,卻只餘短短四字問候。
「晚上好。若沒記錯,現已為門禁時分,為何獨自落單於此處?」
對方彷彿是隱藏著自己心緒,光影浮動的綠眸中,反射著什麼自己無法琢磨的情感。
「沒什麼,睡不著而已。」心裡那個煩躁啊……教自己怎麼入眠呢?還不如來外頭吹吹風,躺在沉靜夜幕的懷抱中,或許能稍微沉澱心緒。
「......我以為你會反問我為何在這裡,明明都是門禁時刻。」低笑,語氣有著苦澀。
「也許你想說自己會說?」雖然很好奇但現下真的是無力提起疑問啊……
嘗到了對方話中的苦澀。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就是在思考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以前其實也有把普通弓拉斷的經驗。」不知怎地突然開口說起了以前的事,也許是對方剛才的寂寞神態讓自己想起了連弓都拿不好的日子。
「把弓拉斷啊……我記得我反而是都拉不開呢。」思緒飄回了遙遠而糢糊的當年,小小的手,妄想拿著大弓射出漂亮的一箭。想當然耳,不但拉不開弓弦,一個重心不穩還跌在了地上。
「你那還算普通,小時候這些事也算是家常便飯。」聳肩,「做過最失態的事莫過於孩提時代溜進人馬宮宮殿內想一睹雙弦風采,結果被火的力量反噬。」也是因為那樣才會被師傅發現。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自己還是個人類;而今身為高等神族,為主神、為召喚師奉獻一切。
——值得嗎?
對方在溫潤月色下的淺綠短髮,就如美玉一般。按捺下那份想觸上的衝動,只是靜靜站著,恍若隔岸遠觀。
「呃,反噬的結果有什麼後遺症嗎?」自己不是神族,也沒什麼力量,是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啦……莫名又一陣黯然。背著月光依然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只好擅自揣摩他的心緒。「希望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啊。」
「傷害麼,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被灼傷罷了。」
以輕描淡寫的語氣道,心念移動,掌心隨之放出青綠光芒,雙弦弓便現形於手中。
「想,一探究竟麼?」
這麼說的同時將武器遞向對方。
其實早就看穿了對方的心結──在方才自己靜佇對方身後之時。
並非出自於炫耀也不是想比較些什麼,只是單純地想讓對方了解,這把弓,也不過如此爾爾。
神之力,不足欽佩,人類的堅強與對生命的執著,才是一心嚮往之物。
想傳達的,僅此而已。
看著綠芒自對方手上亮起,爾後幻化成弓形,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複雜。不多說什麼,只默默將手覆上了那充滿力量的武器,感受隱隱躍動著的弓箭之力,以及,火的氣息。
維持這姿勢良久良久,卻不說一句話。應該說是無意沉默,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不是很明白對方這樣做的用意,但他願意給自己這樣一個近距離接觸雙弦弓的機會自己也該感激了。不能否認那些沉悶的想法如藤又再次盤繞心底,半斂眼簾,望著掌下的精良武器發愣。
「怎麼了。」
看著對方躊躇不前,沉下了聲。
「我以為,被世人譽為最強射手的疾風神射手能夠有什麼能耐,沒想到——竟是如此爾爾。」佯裝輕蔑的說道,而後,雙弦的焰彩「滋——」的一聲,忽地消失在他捏起的手心中。
「只有這麼一次的機會,為什麼,要這麼放棄?」
心知對方的性格——不,無論是誰聽見這些話語一定都會心生怒氣——可自己還是說了,為的就是要讓他了解。
你和我都是一樣的。在未知力量之前,沒有誰能夠絕對狂妄。
「我沒有值得你羨慕抑或是嫉妒的地方——沒有、絕對沒有。」
慎重的說道,或許,還帶了些許的怒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瞇起了眼,對於對方語氣的急速轉變感到不適應及困惑。什麼能耐?什麼機會?對方要給自己的,不就是能觸上這一般人碰不得的稀世奇弓嗎?還談什麼放棄?
「要羨慕要嫉妒,那也都是我的事,況且你又怎麼知道我心中真正的想法?」或許是真的有些被激怒了,然而又不確定,但口氣上,耳朵靈光一點的都聽得出來,語調已漸現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