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突然傳來斥喝著什麼的聲音,人群圍繞,琉離放下手中的帳冊起身走近,只見客棧門檻上一名乞兒暈昏在地,夥計們生怕影響了生意又礙於乞兒身上的髒污而不敢靠近,只能立在一旁喝斥,引來群眾圍觀。
琉離推開人群,望見倒在地上的嬌小身軀,心底是一陣刺痛,不假思索地抱起孩子,轉身走上樓,吩咐道:「去叫大夫。」
將孩子輕放於床榻上,遣人打了盆水,細心地擦拭著孩童枯瘦與傷痕累累的身軀,眼底多少痛楚,執起小小的手掌置於掌心,泥沙清晰了小小的掌紋,原是該承歡膝下的年紀,是如何在街頭認受寒雨淒風、各種不堪的辱罵,只為一時的果腹。回憶中誰的身影與男孩重疊,多少觸不及的念想、多少撕裂心肺的悲痛。
「副掌櫃,大夫來了。」夥計領著郎中入了房,琉離揮手讓夥計退下,起身請大夫替男孩診脈。
「脈象虛亂,體內虛火,應是多日未進食又著了風寒,好在公子及時相救,吃幾帖藥,補了身子便會好完全的,切記方開始絕不可大魚大肉,須從流質食物開始。」
大夫頭頭是道地說著,又開了方子,領了賞才離去。
差人去藥鋪照方子抓了藥熬著,又讓廚房準備稀粥淡食送上,琉離探了探比自己還要低的體溫,說不出的疼惜。
廚灶裡大火滾著,炒菜的聲音不絕,范五做著上點的菜式,幾個小夥子在一旁開始八卦了起來「噯,聽說副掌櫃的在照顧個孩子,不會是……」幾個說的還癡癡的笑了起來,突然有人來喚要廚子做碗粥,范五來了好奇,其實沒人曉得范五對孩子很是親,大概是因為是家中最小的緣由。
「進來。」聞聲,頭也不抬地說道,專注地看著男孩瘦弱的面容,仍是握著小小的手不願放開。
推了門進去,端著餐盤「要遞過來嘛?」范五猜想副掌櫃的肯定不曉是自個過來,便偷著墊下腳尖覷著那床上的孩子,看得不大清楚,似乎模樣挺清秀的,范五心想。
「嗯。」輕應了一聲,琉離扶起仍昏睡的孩子,讓他倚靠著自己的胸膛,接過粥食,細心地餵,該慶幸在這客棧除了理帳管事,最擅長的便是照顧傷病患,熬夜照顧掌櫃也不是一兩次的事了,倒顯得駕輕就熟,自始至終,從未瞥過來人一眼。
看那副掌櫃的心思都在孩子上頭,范五也不好再多做打擾,瞧過了幾眼後,趕緊退下,晃著小腦袋的,去同廚灶的說說八卦的吧。
餵完了粥見孩童的氣色稍轉,琉離鬆了口氣,讓男孩安躺於床榻,掩實了被角,便下了樓至廚房查探熬藥的事。方入廚房便突然安靜了下來,幾十對眼望著他,令他不禁困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誰推著誰也沒人想出來說話,就范五看不下去「他們是想問說副掌櫃的那孩子是不是您的。」結果范五一說出來,大夥更加睜著眼看副掌櫃的怎生回答。
「......。」聞言怔了半响,琉離苦笑著搖頭。隱藏著多少情感化做雲淡風輕的笑,早知會遭人緋語卻仍是義無反顧地抱起那瘦小的孩子,太多過去是其他人不必知道也不須知道的,便是知情,又奈何:「你們什麼時候看過我與誰相好的?嗯?」
大夥見副掌櫃的這般藏的,想著大概沒甚麼八卦可聽便散了,就范五還留了下來,副掌櫃說這話范五是信的,畢竟有孩子這事也沒甚麼好藏藏躲躲的,尤其還見過副掌櫃的這麼疼惜「噯、副掌櫃的,老子是信你的。」搔著腦袋的,想想又問「那孩子不要緊吧?」
夥計們各自散回了自己的崗位,見范五面帶關心,知道方才送粥食來的便是他了,笑容溫潤:「大夫說是染了風寒又多日未進食,喝幾帖藥、吃些稀食便會好的......,只是這孩子之後的去留還需要斟酌。」出手相救便沒有放棄不管的道理,可是客棧忙碌,添了個不大不小的孩子,照顧之事還須要請示掌櫃。
「只不過沒想到你們會這麼做想。」望著爐上藥罐,沒想到夥計們的八掛這都打到他頭上來了:「我看起來這麼像孩子的爹?」
這客棧的事他也不好插手,范五拍了拍副掌櫃的肩上「像,像極了,你若不說還真當你兒子。」范五這人對長相向來不研究,就單指那孩子的氣質甚麼的,就一樣是范五不太會相處的類型。
添了一把甘草入藥罐燉煮,琉離專注地望著爐擡,范五這一句孩子的爹還真讓他有些哭笑不得,暗自無奈,面上仍是溫潤有禮的輕笑:「我知道了,順便幫忙問問有哪些夥計顧過孩子的,請他們幫忙,我在樓上,有什麼事就叫我,這幾日周謹不在,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們多擔待些。」語畢,盛了湯藥欲離身而去。
「顧孩子嗎?那老子成嗎?還當是你要顧呢。」范五咧嘴一笑,環抱著後腦繞到琉離眼前。
「那這就麻煩你了,畢竟客棧忙碌,還是需要人看管的,卻也不能丟下那孩子。」輕輕一笑,沒想到素日直率大方的范五還會照顧孩子,端著藥碗領著他一起上了樓。
推開房門,男孩仍躺在床榻上不見轉醒,瘦小的身影惹人疼惜。
范五擺手,隨著琉離進房,望著床上孩子嬌嬌瘦瘦的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似的「副掌櫃的就忙去吧,若醒了,這藥再餵了就是。」范五坐上桌邊,想著副掌櫃的恐怕也不好在著待晚。
「謝謝你。」琉離在門旁回眸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轉身離去,卻掩不住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