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嗜界】
房內,那人一身黑衣斗篷,如雪的髮絲有些凌亂的貼著他的臉,長著麻子的臉上,如貓一般銳利的淺藍瞳孔盯著眼前蒼老的老人。即使已年邁的鄰近了死亡,但老人仍是帶著徒弟最熟悉的慈祥眼神,深深的注視著他這一生最年少、也是最後的徒弟。
「孩子啊,你的臉……」老人枯老的指尖輕輕碰上了最疼惜的徒弟臉上還沒癒合的爪痕,聲音帶著顫抖與擔心,眼也因為觸上的粗糙傷痕而微微瞇起,「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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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推開老人的手,年少的徒弟甩過頭,綁起的白髮揚起弧度,不輕不重的抽打在老人的手上,不多時,他又將頭轉了回來,惡狠狠的瞪了老人一眼,「老頭子,勸你別問!再問我就翻臉給你看!我說到做到!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師傅!更別提什麼尊師重道!」
老人不怒反笑,聲音也不如方才那樣顫抖著,反而恢復了順暢流利,聲音也放大了許多,「嘖,幾年不見還是這麼暴躁,你真的有把我當師傅嗎?好歹我都這麼老了,不尊師也要敬老吧?我真擔心你的未來。」就彷彿剛才的顫抖與擔心都只是假裝一般。
呼出一口沉重的氣,老人扶額,「我還那麼擔心你去歷遊會不會吃了什麼虧回來,但看來我的擔心是正確的,你還真的帶著問題回來了。我還真猶豫該不該替你辦個出師儀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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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了端正的坐姿,徒弟的身體明顯的往前傾斜,將雙手重重的壓在老人面前的榻榻米地板上,銳利的眼眸比最初還尖銳了好幾分,裡頭帶著怒氣,連話語亦是,「死老頭!閉嘴!說好我回來就讓我出師的!別以為現在是太陽當頭我就沒膽子做些什麼事情!」
老人聳了聳肩,毫不忌諱徒弟的威脅,沉默的站起身走到一旁,拉開窗簾一角。刺目的光線照射入房間,安靜的房內能明顯聽見徒弟感到不適而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混帳老頭!你給我放回去啊!」
「是師傅。」老人平淡的拋出了一句話。他敢確保這樣的音量,他的徒弟絕對是能聽清楚的。
「師傅師傅師傅!」聽見徒弟求饒一般的聲音,老人滿意的放下掀起的那角,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開心。
走近趴在地上那身影,老人低頭看著徒弟憤怒的臉,再度擺出慈祥的笑容,「這大概是我這一生聽到最有心意的一聲『師傅』了啊,小子,敢不敢再不尊重你師傅?」
也許是憤怒的關係,又或許是受到刺激的緣故,徒弟的喘息既快又淺,他花費了一段時間才平復了呼吸,之後才瞇著眼,臉上盡是怒氣造成的紅暈,又加上剛才受到太陽刺激,比平常更加蒼白的臉上,那股紅暈讓人有種不正常的病態感。
用力的吐了口氣,徒弟看著老人,微微勾起微笑,「什麼嘛,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傢伙說什麼既然是從小看到大的鄰居小孩了就別以師傅徒弟相稱,還承諾小孩的父母說會好好照顧的結果等到小孩長大以後反而愛拿當年那小孩永遠無法抵擋的弱點時時刻刻的威脅還威脅的很開心,這種傢伙根本就是可悲可憐可惡可恨難怪到現在還沒結婚啊哈哈哈,真不知道……」
聽著自家徒弟的碎碎念老毛病又開始犯了,老人雖然困擾的摀住了耳朵,但還是識相的沒有開口制止。好歹也教了那麼多年,還對他傾盡自己一生所學,雖然不可否認的是自己還挺愛玩鬧這徒弟的,不過對待這最年幼的徒弟,他真的可說是最疼惜了。
等到徒弟因為累了渴了而結束了一長串的碎碎念,老人將原本放在一旁桌上的水杯拿到徒弟面前,「喝吧,我知道你渴了。有些事,我該跟你談談了。」
轉過身並改成了坐姿,徒弟接過水杯啜了幾口,看著他的師傅,良久良久等不到發言,他只好皺著眉自己主動,「喂,快說行嗎?我等你開口呢。」
輕嘆口氣,老人終於是說出了話:「……千景,我已經老了。你應當知道這句代表著什麼。」
徒弟緩慢的抬起頭,視線對上老人的眼神,那是極為認真的眼神。他又一次垂下頭,輕輕的吐出了幾個字:「我知道。」
老頭,是時候該道別了,對嗎?
——那是這位徒弟難得的乖巧,卻也是最後一次在他的師傅面前乖巧。
──
那是一場盛大且莊嚴的葬禮。
寺谷老匠至死未娶,終其一生都表明了對工匠的熱誠,從年輕到衰老,名下徒弟不在少數。其中最讓城中人民津津樂道的,便是他那位最年幼、也備受疼愛的千風。
葬禮當日,為了迎合那位名為千風的徒弟的問題,直到日落才開始舉行儀式。當晚,不同於大多數人穿著的黑色,那位千風穿著一身純白,本身形象就已足夠在黑夜當中明顯了,如雪的服飾更使得他越加顯眼。
當然最讓人關注的還是因為千風並未遵守當地傳統,而儀式本身也違反了規則。按照規矩,在這城鎮的喪服一律以黑為主,且盡量在白日太陽未落時結束儀式,但全都為了這位千風,所有規矩全都給翻倒了。
老一輩的自然是頗有微詞,年輕一輩的雖不太在意,但還是受了長輩的影響,不由多注意了這人。即使如此,老匠的徒弟們仍是熱烈的歡迎了他們的師弟,完全不受周遭氣氛影響。
儀式結束,據說當全場人都已離開歸家時,漆黑中只有那一點雪白,待到太陽都快升起時才不甘願的離開了現場。
──
睜開眼,透過窗簾遮擋的窗戶,隱約看得出天色已晚。
千景打了個呵欠,先是直起身在床上坐了一陣子,等到腦袋完全清醒後將身體向上伸展,用力的伸了個懶腰。
「該死的,一定是我腦子有問題才會夢到這東西。」輕揉了揉太陽穴,減緩因為長久又太現實的夢境而造成的些微疼痛,千景嘆氣,懊惱的開口:「死老頭,明明都過多久了,你怎麼這陣子還這麼想念我,一直出現在我夢裡?你真的有夠煩的,悠著點行不……」
想起當時的場景,千景不由得緊蹙眉頭,盯著放在一旁櫃子上的那本牛皮筆記本。
「喂、死老頭,你要我考WPO,所以我去了。等我考到了,還回去了,你倒是怎麼了?我不過在家裡休息了一小時,你就這樣直接走了?噗哧,別告訴我你該不會是開心死的吧?我可是會笑死你的啊,早就提醒你老了就別忘了要控制好情緒了。」
那只是個對自己述說的喃喃自語罷了,自然也不會有任何人回應,更不可能如同記憶中立刻得到來自誰的惡劣回報。
「──我果然討厭你啊。」
伸腳往旁邊一跨,下了床,無視散落在一旁的衣服,隨意的從未關的衣櫃拿了件襯衫和短褲,朝浴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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