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
凍天寒,雪已融,以冰封,囚困人。
latest #54
夢單鵑的沉啞聲,聽在守著洞外得人耳裡格外揪心,還有一陣陣撞冰的抵抗,卻無人動容,誰都知道,裡面正在天人交戰,若輕易縱放,那夢單鵑就再也不是夢三爺了。
他搥著冰封起來的寒壁,鮮血染在上頭怵目驚心,虛軟之時,以指代鑿,像要鑲入冰牆,刮著抓著讓指尖都破損翻掀,顫然癮發,「放我出去--放我…」那蒼啞已咳痛幾近破血,「快讓開!」那陣內息衝撞冰牆卻彈射回身,震退他數步。
洞外護法的耆老中間是二少,二少凍寒殺肅之氣才是困龍最大的敵,裡頭那人翻騰掙扎偶爾會變成苦苦哀求,聞者心碎,卻撼動不了二少絲毫,冷然對著洞內的人淡語,間滿鄙夷,「都不像人了,還想同本少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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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爺全身疼得不像話,像一片片被撕剝著,更多是毒癮帶來的顫麻無力和癲潰,日夜折磨著他神智,難受得他以額撞壁還是奪不回念想,時而疼到在地上打滾,尖石銳冰都劃著他的肌膚,殘破那身黑裳作汙,血漬斑斑。
若要破二少寒功,唯有重新發動蝕日--二少明裡暗裡迫著他連日運功,逼著他自己去聚回潰散無蹤的純陽內息,他爺能作好時,立盤凝神,功到潰時又發癲的以肉身衝撞冰壁,日夜以繼,蠶食著他。
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子。
心口從離開那日一直被掐緊著,每一吋呼吸都會惹疼,那大概是,他終究發現男人給的是毒,致命的毒--將他盡毀,奪他功力,害他性命,損他神智,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愚不可知,只因男人對他好、只因為,他誤以為男人真心待他好。
每個人都警惕他,他爺偏偏信著那男人,他分明暗暗有覺卻一直欺騙自己,他怎生得如此愚鈍,糗態畢露,恐怕是一輩子也難以忘記便宜慕容孜祈的那當下,該有多--突然仰首凜天滄笑著,笑得撕心裂腑,痛得指掐胸肉。
以為可以挖出自己的愚昧,看來是不行呀,指才刺入五朵豔花就疼得不像話,他突然靜靜立身,蠢蠢欲動的蝕日正在蠶食他的陽壽,他卻不為所動,不去制止,因此大脈八通回高溫度匯聚於丹田,凝久聚成紅豔,再衝散他四肢。
花了大半個月的折騰,只在他一瞬認悟捨壽,才得解脫。
毒癮淡淡化開,紅潤通順的血脈--他凝神會氣。
就在重新聚會丹田那刻,腦海翻飛前景種種,男人的笑顰都是,都是矯情,都是伏書,盡是虛假,難怪呀難怪,男人這樣好情好意、哄著,抱著,纏綿著---他突鮮血如霧噴濺在冰壁上,氣血狂湧周身,瞬轉成無法收回衝天之怒。
" 致陰則魔瘋,致陽則癲狂 "
夢單鵑陷入癲狂之徵,雙目赤紅,棕絲竟有兩成化作銀蠶,參雜在披亂散髮中,黑白參襯。一個震盪衝破層層冰封,狂戾之氣擊散護法數人,出洞,卻見猖狂大笑,二少拔刀要制,卻被他一掌揮去,再者傲雪雙劍竟出,功力同以往不減反增,目無何人。
「你又…夢單鵑你真不要命了嗎?」二少被逼退數尺,那狂魔功力嚇人,恐怕是夢單鵑又強行燃燒運轉蝕日來的,陽壽如風中殘燭,那人肯定自己知曉,二少難掩目底冷惑,是什麼,是什麼讓夢單鵑連命也要賠上,「攔下他!」
入狂的他罔若無聞,充血雙瞳冷望,使出焰陽戾氣傷了周身的人後,縱身跳崖,急急翻身騰在冽空中,目標只有--皇城。
他該問,他必問,男人為何。
連日趕京,那頭狂獸翻上禁城,與湧上來的侍衛纏鬥,劃上幾口也無謂,他的目標只有禁在深宮的那個男人啊,狂風吹襲皇城,帶著一股血霧之氣,在身分下使然,多少令人顧忌,他終究深闖入御書房,跨了兩步,那劍鋒煞停收在身側。
隨著周身僕侍喊著護駕,他再邁兩步。
雙目赤紅,形已氣走入狂,同強練陰功走火入魔之態一般,新舊傷累疊,看似敗絮之軀,黑裳隱隱胸膛淺綻的五豔紅花,飛起黑白相摻的長髮,他疼入肺腑,聲卻沉,「東方皇衛,你何以取爺性命?爺這般信你……你為何,要害爺命?」
他見人那狂樣心裡已是一驚,一別多日,就不知道人在外頭過得怎麼樣了,他氣歸氣,抓歸抓,但說到底心裡還是擔心對方的,就算當初用毒囚了人,也只是想把人困在深宮罷了,然而天生的王者威嚴卻是不容許任何人所挑釁,「夢嬋娟,你當你是誰,孤愛殺就殺,愛害誰就害誰,廳堂之上豈容你放肆,來人,拿下。」
他就提著劍讓湧上來的幾名侍衛壓下自己,那雙銳目卻是動也不動的,看不見其餘,只存著那個高傲、霸氣的男人,是啊,這才是這男人的模樣,他夢三爺也該透徹認了。那剎那揮開幾個抓住的人,震咳幾響,又一般傲立,侃侃自嘲的笑出聲,「皇上啊…皇上的眼裡,爺的命…爺的命也一般如草莽嗎?」
「不,孤對你曾經有過憐惜。」但他沒說的是,即便是現在,他依舊是喜歡著人的。
喜歡人的柔和溫順,喜歡人的活潑好動,喜歡著幫人解決一件又一件的麻煩事,
即便少年總是喜歡招惹後宮麻煩,但他和少年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是那樣的深刻,那樣的明亮,
鮮明的記憶早已銘刻在心中。
他常會在想,如果那日少年沒有逃出宮,或許他會就這麼寵著人一生了,直至那人油盡燈枯。
「你說謊!」他爺何時這般反駁男人,見得周遭侍衛面面相覷不知該抓還是不抓,只能層層包圍著人,好像他爺受辱那天一樣,夢三爺盈盈發笑,蝕日內息卻越燒越烈,形成強烈的壓迫感,「皇上的憐惜就是百般折磨著爺嗎?那可是穿腸入肺的毒…哪怕再個半月,爺都成了痴兒,這就是皇上的憐惜?我寧可不要--」
皇上給的,天底下哪個人能說聲不字,但他就是不,不要男人給的,不要那些讓人又累又疼的,他夢三爺囂張跋扈,從不給人打臉,除了待洛采衣好以外…他只對這男人百依百順,卻顯得可笑。
「是,孤就是想讓你變成痴兒,」他說的是句句違背良心,字字就要往人的死裡戳,他向來是不允許任何人的挑釁,即便他剛剛曾有多麼想就這麼抱住了人,卻依舊冷然開口,「你最好記住你的身份,你只是個男寵,孤想讓你變得怎樣,你就該變得怎樣,難道還要和你討論,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你夢三爺的傲雪山莊嗎?」
還是一般冷,分明只是話語,卻比他爺二哥帶著的霜雪寒凍還要逼人,冷得他連心都縮緊,冷得他腳步僵直,這就是男人與生帶來的惡寒,恣意把弄人心的,惡寒,最終夢三爺停下笑聲了,癲狂的雙眸黯淡無光,只剩喃嚅,「好個…好個天之驕子……那便是了,這天下盡是你的手中物,只是…我,可曾讓你提上心頭過?可曾有,讓你上心過?」
「沒有。」少年話才剛說完,他連想都沒想就咬定回答了,快到他連自己都不相信那會是自己所發出的聲音,他這時才發覺原來自己也是個天生的說謊者,這謊話扯起來竟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然而那近似狀大的聲勢又是在說給誰聽呢?「你只是個玩物,孤何必對你用心,難不成你還真以為孤愛上你了?」
這話倒是像在說服著自己不能再動情,又像是在說給少年聽般。
他要刻意讓少年明白,自己對他不曾存有任何一絲愛意。
隱約,轟隆隆的雷聲迴盪於耳般,分明好日,無雨無雷,怎麼他夢三爺如此撼動,惡寒從腳底竄上來,冰結他身軀每吋。
"阿鵑舅公跟你說,絕對絕對別信男人啊!"
"記得二舅公的話,你千萬千萬,別付真心給誰。"
他是撐不住傷的,疲累,困頓,更多是乏力,他終究如二舅公所言,信了誰而被誰所傷,天網恢恢,他夢單鵑的惡報也該到取時。
「可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聲聲出喉懇切著,好像撕開胸膛將赤裸裸的心敞在男人面前,掏心掏肺的--語末卻頓停在竭盡氣力中,拉長了音,開始有些不切實際般。
是了,他跟這男人之間,不會存在那些東西。
他瞬間震退數步,心麻無感,好似男人的無情也感染上他爺,這樣冷漠著,空氣都凍凝,他突然發笑,笑起銅鈴般的聲響,卻又帶啞,「呵,你這般寡情…我呢,我又何嘗會愛你、」本該如此,濕潤卻奪眶而出。
孤寂的淚不再有伴,只靜靜滑過他單頰,消逝了那便是再也見不到,一直以來無謂燒殆的性命,直到這次殘生求存,再減十年了,他才意識到人歲不再,問他可憾?他恐怕也只會談笑風生。
「時光荏苒,我僅剩的陽壽還能湊十年,十年不短…但若再任你把戲於掌---我、不、願。」嗡嗡劍鳴,傲雪劍起了一把,卻非傷及男人。他指纏上劍柄,鋒銳就從左頸而下,在男人留下的那道紅痕上,真正如人所願般的,劃出一道怵目血口,猶如乾涸的泉,孱弱流入襟口,劍鬆他也應聲跪地。
額首叩地,頸上血痕回流過頰溽濕摻白的髮,他氣息薄弱欲斷,雙目逐漸凝閉,沉眩翻湧,艱澀請託,「皇恩浩蕩,四民仰賴,懇求皇上廣施聖恩憐憫…允准賤妾回葬傲雪……」
只要回到傲雪山莊,二少定能在半月內尋出適當娃兒來吃他爺的心,奪取蝕日傳承下去,他便無愧穹天,了無他願,或輪迴或荒魂,都好,只要不再與人繾綣。
在人劃上脖子時,他曾伸手想要去阻止,卻終究礙於身份而始終未出手,突然間他想要朝天怒吼,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叫喊不出,ㄧ張臉冷的嚇人,滿滿的肅殺氣息籠罩皇衛全身,終究他只是緩步走下臺階,輕輕抱起軟倒在地上的人兒,連聲音都變得低低幽幽「......你真儍。」至今他從未想過要如此傷害到人,更沒想過人兒的性子竟是如此絕烈,「我是王啊......」ㄧ語,道盡數不盡的哀淒。
「你不會死的,我會救你.....」他輕輕摟緊了人,用著衣袖不斷摀著人的傷口,然而卻只是讓絳紫的衣裳不斷染上了更加鮮艷的殷紅,血染後的顏色讓著衣袖變得更加深沉,「娟兒,你聽我說......」口裡吐出的是,不變的諾言。
是啊,男人是王…他怎麼就給忘記了呢。男人是千萬人的王,是後宮百位佳人心頭上的至高,是那偶爾才翩翩到來重華的主君,夢單鵑怎麼就給忘了呢,興許,這些都是神仙偷偷捎來的夢吧,要他爺好好嚐盡一次有心的滋味,才能解自己年少輕狂那些花綠世界的孽淵。
閉顫的眼也感覺到左足上輕盈,沒了金環,他還向這男人討什麼,早不是男人的,還自投羅網,算什麼呢。夢單鵑啊夢單鵑,可笑啊,這天下萬物,男人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什麼鵑小主,那個名呀,那個人呀,早就隨著金環不知掉哪去了,尋不回的吧。
「我不……我不聽,你又來騙爺…要是我上當了、走不掉了,該如何是好…」好疼,濕潤又佔據著幾乎睜不開的眼,卻已經無力滴落,痛得他嘴唇發白,逐漸失了血色,是傷了喉嚨還是沒勁,淡淡氣音也只有男人能聽見了,容他再壞一回可好,他爺,是風流瀟灑的人啊,而男人,是無悲無喜的冷傲君王,這樣就好。
「那麼我就賠你ㄧ輩子,那樣可好?」他淺笑,嘴邊的笑意瀰漫著些許的苦意,又看到人囁嚅的想再說些什麼,他復出口,「我騙你的,娟兒,先前都是騙你的,但我是王,總會有很多情非得已和不得不做的決定。」他將人環抱起,讓人的手勾上自己的頸項,擺手讓侍衛全退下,才將人放在後方的軟榻上,「你又輕了。」他開始著手簡易的包紮。
他只是搖頭,連這簡單的動作都快弱得讓人看不出,哎啊…分明已經戒掉毒,分明沒有吃上神仙粉,他不信,不信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剛才站在殿上惡寒的那個,是不是他爺就要跨入棺材板內了,才會又濛又沉的,真假難辨,竟然又開始發病,男人啊…男人在他爺的淺意識裡還是這般溫柔的模樣嗎?他又怎麼會跟男人討那些賠呢。
「你…」周邊的景物開始慢慢被黑霧壟罩遮敝,他眼裡只剩下那張臉龐,灰黑一點一點的沾上,也快把男人的面容吞沒了。夢三爺的雙目逐漸趨闔,好像掙扎,又像放任,沒說完的話和傷及喉的血一起湧出唇,提著微顫的手,潤紅的鴦型玉珮攤在掌心,一直收在懷裡的,殘餘溫熱,「還你…」
「我不准。」看著人的眼就要閉上,他的心裡是又急又怒,直直瞪著人兒手中那欲退還的玉佩,「夢嬋娟,從你進宮的那刻起,你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人了,你若想和我切斷瓜葛,門都沒有,如果你死了,傲雪山莊上下幾百條性命,就通通等著辦吧。」
他爺都要死透了,還能去在意那五六百條人命嗎?大不了在地底再湊個傲雪好了,想到此,他嘴角微微抽笑,頸上的刀口還在滲血,被男人包紮的動作扯動,再細微也會惹來劇痛,忍不住氣聲沉吟,他爺最怕疼了,「啊、疼…好疼……」使勁,卻沒力再撐開沉重的眼皮。
「這麼會喊疼,你剛剛劃脖子時怎麼不喊呢?」說罷,他又故意在包紮時在人的傷口上用力壓了壓,果不其然馬上就聽到人的倒抽聲,「哼,你瞧ㄧ瞧你,全身上下都是傷,你到底是想要怎樣啊,夢嬋娟。」這還是第一次他扯開人的衣裳不是為了歡愛。
男人又氣又兇的,卻好像真的擔心他一般,夢三爺終究是栽得嚴重,還這樣犯夢沉淪在自己造起的幻覺,男人都說得無情了,不是?衣裳被敞開,他爺不自覺淡顫求饒,就如以往,可男人的指摸上那些錯綜複雜的傷,他好不容易壓制的滿腹委屈上湧,「鵑兒疼……皇上、」微涼的指緩緩勾住男人停在自己胸膛的掌。
「你別說話,真要傷了喉嚨,這ㄧ輩子都要啞了,我可不要個啞巴,你可要快好起來,嗯?」他低頭親吻的人的髮,動作轉而是極盡的溫柔,就怕弄疼人般。
男人不要他說話,他也就安分下來,想多看一眼男人,這個可能只有在幻覺中才會出現的溫柔模樣,只是眼皮子一直討著要沉闔,一下一下,能睜的氣力越來越小,最後還是閉上眼,緩緩沒了意識的沉過去。
「娟兒,我......」再轉眼看人時,人兒已沉沉睡去,他本以為人兒會就此沒了呼吸,探人鼻息才發現那微弱的吸吐,他終究沒來的及把那諾言說出口,即便他已經深知肚明,自己對人是抱著怎樣情感,卻始終未想對人言明,寧願讓它就此壓在心底,懸在那兒,「好好睡吧,這幾日你ㄧ定累了。」
待手中包紥工作到個段落,他將放在內室的大衣取上,披在人身上後便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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