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來看他爺是否還關得緊的太監走了，御書房又剩夢三爺一人，侍衛在較遠的偏殿兩側，沒來礙他的眼，他爺就半撐側臥著蹋，略閃神的看著門框外的景，像畫，既寫實又遙不可及。

范五本想詢問房裡的人御醫所該往哪走，畢竟不是生於宮裡，也未曾想過此舉魯莽，門輕壓了下便就開了，范五那腦門探著，心裡坎坷，豈見那熟悉的人半撐著臥榻，雙眼似悠遠，震驚之下跌趴在那門邊。

那聲挺大，他爺還想笑笑哪個冒失鬼來給他戲耍的，望去卻是稍僵，講的也虛了，到底是那神仙粉沒根除還是這范五總有法子出現在自己眼皮下，「你在這兒幹嘛。」沒想到他爺口快倒是直接問出了句，哎啊的發笑。

范五這一跌倒是扯了傷口，哼哼哀哀的幾聲「嘶....哪曉得，讓人暗算暈了過去後醒了就在這宮裡，倒是你，病都好全了?」一問完，范五就暗惱了自個問了傻話，這夢三爺要是不好怎生回宮裡，倒是范五對自己傷事隻字不提。

「你傷了？過來爺瞧瞧。」夢三爺撐著盤坐起來，扯著鏘啷響的朝范五搧搧手，本想范五這娃娃臉誰人傷得下手，但依這個人粗俗的嘴呀，那打也是會挺順的，范五都還沒走全，伸臂就把人給拽上一邊，轉著范五的身子看，「哎啊…爺看看哪兒缺一塊了沒?」

「噯、肉是沒缺，只是給人劃了大口，你甭看了。」范五不想在傷上多作解釋，倒是很在意那夢三爺身上的束缚，但怕引人情緒范五也沒敢問出口「原來這裡是你的房呀。」不過現在想也還好是撞了夢三爺的門，要是皇上的話....范五這才後知後覺的。

聽聞范五有意規避，他爺壞心的在人身上捏了一把，呵呵發笑著，「傻瓜，這兒是御書房，如果有其他人在…你這可是衝撞皇顏的死罪。」說得輕淺，好像別人的命不是命般的，「誰那麼大的面能帶你進來？」

揪著夢三爺的也不知該不該供這王爺出來，不想給人添麻煩「誰曉得呢，俺一醒來就躺在御醫那的破床呢。」范五故作若地說著，環顧著四周，忍不住吒舌，御書房呢，比自個那大不止十倍吧。
「噯...你在這可開心?要是不開心快跟俺說說。」范五再回來揪揪夢三爺就是覺得心底發軟的，這人若是跟自個開口說在這不開心就是豁出去爛命一條也是要讓這竉中鳥飛離，就怕這人心都落了就算飛了也終究還是回來的，值與不值。

他爺瞧著范五目光閃爍，分明扯謊的模樣，但也不甚在意誰撈了范五進來這兒，反而自己還可以多瞧上這有趣傢伙幾眼，夢三爺脾性又犯壞，這扒著摻上兩成灰白的髮絲，好似猶嘆又怨的，湊得范五很近很近，「你說在這兒…爺能開心快活嗎？」

見范五愣神，他爺鬆開纏髮的手，壞心要扒范五的衣裳，手指俐落的扳住那腰帶，卻細眼一看，是當年自己落下的傲雪山莊圖徽，笑得眉目帶桃，盈盈亮漾著，「怎麼你還留著呀？」范五這傻子，是不是早忘了自己欺負他幾回了，這又是跟著自己落難又是救自己的，「哎啊，小五兒，莫不是爺欺負你慘了…？」

見夢三爺發現了那腰帶急著，生怕人收了回去「是吶是吶、但你現下收回俺可要提著褲帶走了。」摸摸夢三爺那髮，從髮上抽回髮簪替人別上「這下算是物歸啦。」心想不捨，卻又不好過於勉強，這人已是為情所困也不好再替人添上一樁，范五盡量讓自己看著開心「這腰帶再借借我吧，他日俺送回傲雪。」終究難掩失落。

興許這些日子真是太多事兒消磨著夢三爺的銳，看著范五的神情竟也生出一絲愁容，卻很快的又復笑起，他讓范五給自己搬張椅子離御榻很近很近的，然後任由左腳踝被金鍊扯著，也要坐上那張，「你也搬張椅子來坐，這樣像不像還在宮外呢？」他笑得可歡了。

「腰帶你留著吧，改日不幸得罪爺那二哥的話，拿著腰帶去找姥姥…或是芮夫人，芮夫人就是爺的娘，他們還可以替你擋擋的。」他伸手撫著范五腰帶，在腰心那邊翻出來，底部是車著一隻鵑鳥的，那是屬於他的記號。

「還有菲兒姑娘那只肚兜你可還留著？那可是千萬珍貴的好東西呀。」夢三爺泛起帶點佞意的笑容，用指順著范五拿去簪而鬆下的髮，捲整起來用自己頭頂著鬆垮的髮束綁上了，「飄出的那香味可以舒眠，舒眠後才容易被苗姑下蠱。」

順著人的話范五搬了張椅子來坐著離人近著，瞧著人這般，范五指尖忍不住的摸上夢三爺的臉蛋，輕搓，好似以為這般搓著就能搓掉人的愁容「要好東西，不如給你留著你好對付壞人。」范五扯扯唇，「...咱們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是吧?」范五總覺得夢三爺在交代著甚麼，有著說不上來的感覺。

「爺在這兒好生好養的，再壞的人都有皇上替爺扛著，還是你留著吧，那可是有菲兒姑娘一族族傳的下蠱和解蠱秘方，不過聽著危險的，若不是用在你自己身上可犯不著冒險呀。」臉上搓來溫度，他爺笑得可歡，這廝范五五年來也確實老陳不少，哪還有初見那時的娃娃樣。

「見或不見，江湖上就是個緣字，要時到那刻，你想躲開爺恐怕也困難吶。」夢三爺訕訕，涼笑得很，年少輕狂時來卻自由，見過的人多，但能多見幾次的人卻寥寥無幾，說到范五，他爺還真有點不捨這情誼的，「爺總是出宮有時，天地這樣廣，能不能碰上還真正說不清楚呢。」

「說說，你可會躲著讓爺好找嗎？」支頰魅笑，他就這樣定定看著范五那張談不上喜悲的臉，「說到底爺都還沒給你報恩呢，那日你沒撿走爺，恐怕爺真成了野狗的果腹肉。」

「噯，這兜兒留著也...還好老子都妥妥的藏在床底下。」范五搔頭，收個姑娘家的肚兜這根本是個禍，讓人搓著那臉的，范五也不惱，搞不好也沒下回了
拍著夢三爺的肩，大氣的應著

「你放心，你想找老子就上宴饕餮，老子待在那也不走，老子可在客棧裡等著你啊。」范五其實心底明白，夢三爺往後要出宮肯定是難的很，但說著也是存著希望。
「若你真要報恩，那就把下輩子給老子了吧。」范五一時嘴快，想到了自個說了甚麼趕緊轉了「說笑的。」也不想給人添困擾，讓人當了回笑話也成。

「宴饕餮嗎？」聽著好似極有名的棧子，沒想到范五還真有兩把刷子能夠進去做活。他爺記得那處山珍海味出名的，總是說書人講得更賽皇宮美饌，這麼一來倒也是讓他知道可以上哪找人了，就看有沒有那個閒罷。

「好啊。」他爺笑得佞魅，應得順暢好像要把范五那吞回去的都給掏出一般壞，側下身子，就像不怕把自己摔到地上去的，躺上范五趕緊併起的大腿，笑盈盈的勾起手指牽引，舉著范五手腕讓人雙掌往他爺的胸膛貼撫，「小五兒說爺這是…這般英挺的俊美男好呢，還是有對酥胸豐乳的標緻美人兒好？欸…你說呀…準不定爺可以投個你心滿意足的相？」

范五這五年在情事上也莫不是沒經驗，就是遇上這夢三爺總要被逗得面紅耳赤不罷休似，見那手還讓人緊扣，啞然愣了「....你這..。」范五就是個老實的偏過頭悶聲「你..怎生老子都好。」

從近來這至今待的也有些時辰，范五想著也不好給夢三爺添麻煩，這總歸也是御書房，若讓皇上瞧見提頭給砍了也不算冤「噯、老子待這也不短，是該走了，下回再來瞧你可好?」范五想的天真，若在這宮裡總還是有機會再來見。

「…哎啊，這麼快走？這兒都沒人陪爺說說話的。」敢情是多少寂寞了，夢三爺笑一陣後才撐回身子，好好看看范五那張總是變化無窮的可愛臉蛋兒，還是一個勁的天真，若不是無意闖入，范五這輩子要在宮裡見到他爺可困難了，「走吧，快走吧，等會兒要走不出就糟了。」

范五頜首，帶著有些不捨「你自個保重，老子有機會再來看你……。」起身走到門邊，再回首顯的有些難受，范五讓自個揚笑淡去那離去的濃愁。

這一走，再見已成一件很困難之事，這是范五他日再回想起也僅能輕嘆。

「范五。」喊住那又要再邁步的人，夢三爺卻說不上什麼話，只是又貪看這娃臉傢伙幾眼，「這兒也挺好的，你別掛心啊…倒是五五兒你走在江湖，萬事保重，來日方長，會再見面的。」他笑得如沐春風，好似真有點初見那時的意氣風發。

待范五真走遠，他運息揮手將鮮少關閉的御書房幾扇門都闔了，金鍊困不住他爺的，可這宮，卻把夢三爺困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