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嗎，吃點粥吧。」遙念將托盤擺上桌，清粥與小菜，往時常常如此度過的早膳，知道紅胤不樂見他，卻也沒打算離屋而去，只坐在桌緣，拿起自己那分緩緩食用。

栙紅胤沉默許時，才將懷中復始放在床榻上。自個兒起身坐上桌緣，拿起竹箸與碗，一時之間竟也只是依著遙念的意思用膳。
「…謝謝你送復始過來。」

沒有抬首明察遙念神情，栙紅胤只是夾過豆子放入碗內，靜靜食不知味的嚼嚥。自個兒確實不知如何怨待人，那種激烈與抵抗，對栙紅胤來說太過生疏和遙遠。

遙念反而對於紅胤刻意疏遠的態度無措，哪怕是打他或罵他都好，這般冷淡陌生，更熬著人。
「紅胤，你想同我說些什麼？」放下筷，他扳過人不發一語的臉。

「舅舅呢？」
清澄望著那雙潭黑，栙紅胤心口窒緊，就怕問出口所得的，是自個兒無法接受，若是不提，卻也一顆心懸著忐忑。復始會在這兒，表示遙念回去過或是差人去過，無論如何，顧國舅他…凶多吉少。

「我還未動他們。」瞬也不瞬的回望，遙念不知對方信他多少，至少自己這時確實還未動及刀劍，「他們能否存活與你息息相關…」

「過兩天我們回京城，就像我應你的，若他們不再入京，我便不殺他們。」伸手覆蓋紅胤握緊擱桌的手背，遙念說得很平順，卻知道這些話對人該有多傷。

「…遙念，你真傻。」
栙紅胤眉頭淡蹙，卻不經意發笑，莫不是透悟這些人的性子？哪怕是一點丁機會，誰又會殘給自個兒，「回去與否，只是正法於何地的不同，若此時，你還能帶我的屍骨下江都。」

「記得嗎？你說過若有這麼一日，定安我在那處。」

「你胡說什麼。」覆著的手往上抓住人肩，力道不自覺加大，他難得聽人說著如此無望的話語，「我不會讓你死，不會…你不是說過再如何艱難也要活下去？」

「紅胤，只要你活著，我只要你活著，如此簡單而已，你可以不搭理我，可以不見我，但你不可以死－－你要活在我知道的地方。」語末幾乎是過於激動的赤紅著眼，紅胤不好受，他可不是一樣，於是他不肯讓人逃離，如此痛苦的糾纏。

「為何？」
突如其來的心室一緊，栙紅胤卻只能強抑著，平淡問出一句為何，卻囊括近月來種種疑雲紛象。為何遙念如此執著，即便兩人悲楚得生不如死，卻還要這般互相折磨。
「遙念，你為何…」

自個兒卻道不明白。
是否真如一路走來，眾人所云的，栙紅胤不解情感，太過麻木不仁，可若如此，又何須因為情同兄弟的遙念背叛，而這般悽楚？
「我始終不懂你…」

「天下人皆可不解我，就你不行。」

鏘啷一聲，桌子受到推動，摔了那些碗盤，遙念伸手抓住紅胤，一個快步近身，薄唇逐漸欺上，沙啞低語，「就你不行，你是我李遙念…最上心頭的人。」就要摘取到，那人兒掙動避退，遙念雙手捧提人轉開的臉龐，使勁忽略紅胤眼中的怯拒和些微慌亂之意－－

咚聲大作，伴隨自己踉蹌退了半步。
紅胤始終掙扎推開自己，即使翻了凳子摔上地，也抗拒著。望著地上那人目光，遙念忽覺手沉，無法伸出扶人。

倘若那時可作不解，此時又何能。
遙念竟是……栙紅胤扶額，試圖平靜，卻無法緩下愣張的雙目，猝不及防，不應如此。沉嗓微顫，卻似乎本能知曉該如何循得一切困窘的出氣口般，傷人之語，「…落花無情水自流。」

語畢，栙紅胤心頭卻空乏了。
多年來，彼此的關切與仰賴，似乎全盡崩解。而如今卻已到結果之時，再互相依纏只是徒然，沒抬首相對，甚至目光無焦落在地物上，栙紅胤不自覺伸手扶起摔倒的那張凳子，掩飾無措。

「難不成我還真盼望過你什麼？」始終是自己慣壞著，紅胤不懂彼此所想的差距也是應該，也許遙念早就怕了，所以從未出口過，這樣藏匿珍重已久的情苗，註定飽受無情蹂躪。
可確實聽見還是很傷啊。

悽笑幾音，他緩下面容，拍開門即離去，只剩下外頭看顧的人落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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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莫恩來得很快，
這晚即到。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