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種時候能像以前看的漫畫裡的主人公一樣展現出驚人的勇氣就好了,然而做不到啊…祇是站在晝面前就要竭盡全力了吧。說究竟還是個一般人,一旦被恐懼淹沒就會難以逃脫了。
但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加速旋轉起來的齒輪容不得自己過多的思考。現在不跑起來的話、不去打破這面在心中聳立的高牆的話,就沒法前進了。「哲也…」看著手機上最後的短信,閉緊眼睛輕吻了一下屏幕。
重新裝填子彈、撥動旋轉彈倉、把槍收進槍套,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沒有勝算,但是即使如此也要去。深吸一口氣,俐落地披上校服外套,轉身打開了房門。然而門外站的人卻讓自己吃了一驚,「是你…」。
廢棄工地頂層的風吹得人眼睛發疼,晝站在護欄邊,手裡握著個甚麼東西的遙控器。「曉、我就知道你會來」晝輕笑著,好像遇到了非常令人愉快的事。「你這個瘋子…」牙關咬緊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一樣,看著哲也脖子上像項圈一樣的環形物體。是炸彈。
「項圈什麼的,也太不把人當人看了吧?」雙手緊抓著,像是想拆卸亦或是乾脆引爆它,至少這樣曉就沒有出現的理由。 「你這瘋子……!」
「怎麼辦好呢,要是一個不小心的話,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噢?」晝若無其事地晃晃遙控器。爆炸的話...大概會炸得身首分離吧。雖然早有準備晝會做出瘋狂的舉動,但是想到這裏就一身的冷汗,腦內也仿佛痲痹了一樣。「你想要什麼...」
晝彎腰笑了起來,不是之前玩味的笑,而是幾近扭曲的大笑。「哈哈哈哈哈!要什麼?曉你也有了點幽默感呢。」「...」似乎終於緩了口氣,晝直直地注視著自己開口道「祭品還不夠啊,曉。」
「...我能給的我都給你...」掏出左輪手槍射下遙控是不可能的,時間太短。而如果現在不答應,晝真的可能會按下遙控。「只要你放了哲也...」晝應該不會食言...即使讓我失去光明,哲也活著我就會有前進的方向吧。
「...神前晝!難道你親弟弟比不上你那甚麼狗屁真神嗎!」本能地恐懼和憤怒交雜,現在腦子一片混亂根本無從思考。大膽地伸手抓住晝的衣領的手,是被逼急了嗎?但那雙手卻還是因為害怕而顫抖。「你引爆啊?我會帶著你下地獄的...」至少這樣子曉就能夠解脫。
「哲也!?」為什麼要煽動晝啊!下意識地伸手放上槍套。「...你說什麼?」看不清晝的表情,但是明顯的感覺到他聲音中的寒意。「能再說一遍嗎?」
很好...這下子晝的注意力就從曉身上轉移了。意識到自己渾身發顫,唯獨聲音努力撐著氣勢。「真神大人不只是你的理智,連聽力都拿走了嗎?」快逃啊曉。「我說,你親弟弟比不上你家那個偉大的狗●屁●真●神嗎?乾脆你現在引爆炸彈,我帶你一起去地獄裡找真神大人吧?」快逃啊曉,趁現在...快點逃啊!
「哲也!!」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做出反應,下一秒已經拔出了左輪手槍。不行了,憑我已經…意識一片空白,晃動的視野中只見晝狂笑著向上舉起了遙控器。已經…晚了嗎?
然而爆炸聲並沒有響起,手指卻已扣動扳機。「額…嗚啊啊啊!」槍聲響起後傳來晝痛苦的呻吟,睜開眼睛的時候見到了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景象。銀色的絲線纏繞牽扯著晝握著遙控器的手,把晝跌落在地的身體吊在半空。
「願神明…寬恕我的罪惡。」少年無感情的聲音從上方響起。急忙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鋼筋架上的蜘蛛,銀白的頭髮撫在額前,說不清的表情。「去幫蒼宮吧…晝就交給我。」說著便從鋼筋架上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地上。
雙腳頓時無力,傻楞楞的滑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晝痛苦地懸空掙扎,被子彈打穿的血洞,鮮血濺出,些許灑落在自己臉頰上。
「混蛋!竟敢!竟敢!」晝不顧疼痛般地掙扎著向地上的遙控伸出手,卻被自己撿起了遙控。雖然也有很多話想要問晝和蜘蛛,但是當下卻沒有餘裕。「哲也!你這個白癡…」跪到哲也面前,低頭咬緊下唇,把手環上了哲也的頸。「現在就替你拆掉…」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正要查看電線連接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晝的笑聲,詫異的回頭。「…晝?」不安的感覺蔓延開。「…曉你真的好自私…你真的就打算這樣拋棄夜嗎?」
夜。祇是回想這個名字就已經能讓自己窒息。結果還是逃不掉,這個殘忍滑稽的人間馬戲團。「…你還是想要復活夜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頭直直地望向晝。「當然!真神一定會實現我的願望把夜帶回來!」即使犧牲我嗎。「…」
「…」輕柔的拉開曉的手,笨拙地站起身到晝面前,眼神淡然的看著。揮下一巴掌。
「要做這種事就用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命。你覺得夜會因為犧牲自己的親人而開心嗎?」語氣不再是懼怕,而是同情,又帶點冷淡。 「…少自以為是的打擾死去的人。」
「……蒼宮哲也,你似乎一直都沒搞清楚事實呢。」被扇了一巴掌的晝卻又詭異地笑了起來,「曉不是被害者喔,是共犯。」不行、不要說!「晝!夠了!」「我還沒說完呢…那次獻祭,最後是曉自願的喔…」
「我沒用自己的身體是因為我沒有那個資格啊…可以的話不管是眼睛,我的心臟、骨頭、全部全部都願意獻給真神來換取夜的生命。」晝笑著說道,手臂上的血漸漸滲透了晝的袖子。「這樣講你是不是明白了一點呢?」
張著嘴似乎想說些甚麼,還是放棄的嘆了口氣。「那我還真是...完全無法理解你們...無論是想犧牲自己的,還是想獻出親人的...我不懂啊。」
「我完全不懂,我也不知道夜的死時到底是甚麼情況...我只知道,我想要曉好好活下去...即使我也把夜當作親妹妹。」握緊拳頭,指節都泛白。「我也...不會用你那種方式,讓她回來...夜,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命是用哥哥的痛苦換來的,一定會哭吧,會很傷心的吧,況且...」向前握住晝的手,低頭看著那雙沾染血腥的掌心說道。
「要是人類是可以獻出祭品就能復活,這麼不值錢的生命,有誰要珍惜?」
「哲也…」聽著哲也說的話,心裏頓時涼了一大截。『不能理解』,他這麼說了。那個夏天的記憶又一次湧上來,河面上飄著的夜的蝴蝶結、哭泣著的男孩、警車…一切忽然黯淡無光。夜曾是大家都喜歡的孩子,自己可愛的妹妹。
當時自己確實聽信了晝的話進行了獻祭,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年幼的自己受信徒的話蠱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被警方發現的時候還一直念著「對不起」。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也明白了死者復生是不可能的,也希望夜能夠安息。可是哲也的話卻仿佛一記重鎚,為自己辯解是無意義的,只能咬緊嘴脣聽著。
「…懷舊留到之後吧…」忽然望見蜘蛛出現在哲也背後,抬起手掌猛地劈上哲也的側頸,哲也搖晃地倒下了。「蜘蛛?!」扶起哲也,單膝跪著望向蜘蛛面無表情的臉。「……」仿佛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蜘蛛低下頭伸手開始拆炸彈,然而眼圈卻明顯地紅了。
「你又是誰?」晝似乎已經習慣了傷口的疼痛,狠狠地盯著蜘蛛。「…贖罪的人」說著快速的用匕首割斷了一根電線,「你從哪學的這個…」忍不住開口問了蜘蛛。「井上教的,他說大概會用上」「贖罪的人?向誰?」晝似乎變得警惕起來,眼神裏有了一絲懷疑。
蜘蛛動了動嘴脣,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最後還是沈默了。「…你總有一天會知道」說著蜘蛛揮動匕首割斷了懸掛著晝的細鋼絲,把哲也推向自己,頭也不回地直接從屋頂跳下。「…!」急忙向下望去,卻不見了蜘蛛的身影。
抱緊昏迷的哲也,正想著至少也要給晝包扎下的時候,只聽背後傳來小步跑動的聲音。「晝!」回頭便見晝捂著受傷的手臂站在樓梯口,依舊是那個讓人心寒的微笑「…我們還會見面的,我的弟弟。」說罷便轉身消失在陰影裏。
「…這算什麼啊…」跪坐在地上,仰頭望向漸漸灰暗的天空。「好累…」閉上了眼睛,把哲也摟得更緊了一點。
齒輪還在無情地轉著,究竟最後一切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再也無心思考,疲累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