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悶著，披了件輕衣外掛，身軀窩在繡枕堆中、雙腿折在軟塌上頭，暇意的酌上一杯涼茶。

桓煙瀾佇下腳步，抬頭一望，染云閣三字牌匾掛在樓閣中央。
前坊築的雅致，竹簾半垂、卻也依稀能見裡頭前廳什麼樣的格局；這時辰人少、看來得再挑他日來。

執起杯，湊至唇邊的瓷杯慢出淺淺青草香。
掛在竹簾邊，玻璃小鈴隨風敲出的響悅耳清脆，眨眨眼、理了理衣衫，裸足跳下軟塌，至門邊取下小鈴，正瞧在閣前轉身欲離的客。
「啊、那位公子，不進來瞧瞧可有想要的東西麼？」
揚聲留人，只差沒踏出去了，他沒忘、方才沒多想，衣衫上下可沒整齊，只得掩身柱旁，迎著笑臉。

只側身欲離，後頭清潤溫嗓促的他微愣，轉個身，只見慕染軒半掩在竹簾柱邊，臉上雖掛著吟吟笑意，可能見得碧瞳中幾絲懊惱慌亂。
「閣主不便，桓某只等改日再來光顧。」
好笑的望著人，果真如說書那兒說的，不放過任何一點能賺銀子的機會。
原以為慕染云那樣子的人會有哪樣的兄弟？聽聞不如見人，西方樣貌在慕染軒身上美不庸俗。

「這、請您進來，稍待我一會。」
歉疚一笑，急忙閃身入內，繫好衣帶，以指梳理散亂的髮，整齊披於肩側。
才重新端笑，撩起竹簾、會客。

＊

「原來真有碧月宮在啊…嗯，桓大哥一定見過云宮主了？」
小廳內，兩杯青茶，檀香裊裊，前刻鐘還不知姓名的客現下竟也喚上一聲大哥了，有時真該感嘆人情世故變得太快。
說到底，桓煙瀾是有著另人難以抗拒的親和。
連他也能坐下來談天說地的。

「是啊，是見過。」
何止見過，還天天見啊。桓煙瀾忍不住心裡嘆息，要是給那心眼小的云宮主知道慕染軒喊他一聲大哥…
光想就起寒顫了。
「要不，端午後尋一日，我帶你去瞧瞧？」
要是能讓人自願與他上山，不必動武動手的倒好辦事；看著久，給人喚聲大哥，既時…也不好下手了。

「端午後？說不準店閣正興鬧呢。」
飲下一口涼茶，眼一瞇、不留痕跡的婉拒。
說他隨和，該有戒心若是沒有他早死幾百次了；打量起桓煙瀾、腰間那把配劍還不是普通江湖俠客掛著好玩的，頂著一個碧月宮…尋他有事，見招拆招罷。
「雖說染云閣並非我身家產業，這兒我還是掛心。」
櫃裡放的字條，還在說明其實這染云閣也該閉了；起初的因素早就不重要，不過弄著看笑話。

桓煙瀾心中暗自嘆息，看這、想要完成宮主所託，還是得另想他法；問這兄弟倆哪點相像、就是同一個精。
淺啜幾口涼茶，「染云閣…可是因人命名？」也算換了個話題，閒話談天貌、問道。

執杯的手狠狠僵著、茶水溢出，濺上紅木小桌。
「是啊...用來、奠祭已故的兄長。」
臉色刷白，也硬是扯出一抹淺笑，也只有在這時、才會稱慕染云一聲兄長。
已故的人、永遠值得原諒，這樣自私。

明知那人還在某處，亦或就在這京裡一處望著他。
可，寧願相信，染云墜於那崖邊、由他親手放下。

已故。
這詞沒漏聽，那抹勉強更沒漏看。
信是他親手送至鳳家，慕染軒不可能不知道云宮主還在世的消息。
他們兄弟倆什麼樣的糾葛他可不想參入啊...。
「請節哀順便。」應著那話，桓煙瀾站起身，「有些晚了，挑些空閒時日，再來拜訪。」
雖被人喚聲大哥，他上頭還有慕染云、云宮主，職責該做的一樣也不得少，更不能...

「這茶很棒，希望下回還有機會喝。」
背著手，桓煙瀾掛上溫和的笑，沒等慕染軒回話，就已提步離去，走的極快，也是待的心慌。
仔細瞧著，碧華根沒法和染軒相比，明明身處濁水之中，卻淨得令人想觸上一回，是否真為人？
踏出染云閣幾步，一抹白色身影快速閃過街角…見狀，他不免冷汗涔涔。

要不桌上擺著另一個空杯，還真以為是見鬼了。
這樣去匆匆的…
「唉。」重嘆一口氣，軟軟趴在小桌上，枕著手臂，望向窗子外。
現在這季非賞櫻時節，外頭櫻樹空蕩蕩，顯得寂寥。
怎麼就沒怨過寂寞？
出生至此，他一直都是這麼過。
不都相安無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