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勁的刺骨寒風迎面吹來,身體的自然反應本能的閉上雙眼來阻擋夾雜著冰滴粒子的強風,許久濃密的睫毛搧動幾下才緩緩的張開雙眼,顫動的長睫上凝結起細小的冰珠,因極不適應冰冷的空氣而用力眨著眼,琥珀色的瞳眸恍然的注視著身旁的樹木,冷透的指尖滑過被冰雪覆蓋的枝葉,潔白的雪花讓他不僅想起那人的蒼白的髮絲,「‧‧‧‧‧‧」欲張口想說出那熟悉的名,但喉頭的乾澀使自己疼痛到無法發出聲音。
仍舊放心不下任由對方到處遊走,在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時便隨之來到了冰川,基於對於惡神的提防,抑或是對於結拜兄弟的……不捨。
在遠方佇立而遙望著,隱藏住自身的氣息,只見對方伸手撫觸著結上了白霜的枝葉,蒼白的唇毫無血色……是因為寒冷嗎?
即便身為神,但也會因為外在的因素而受傷或害病,縱然對於生命無從威脅,但所受的苦痛仍然與一般人相同。
「……。」自自家坐騎身旁的袋內掏出了酒瓶,瓶中金黃色的酒液透著溫暖的色澤,無聲無息的將屬性轉化為火,拾起地面的碎冰將之化為水而燒熱,而後將酒瓶浸泡在熱水之中。
拿著溫熱過的酒瓶朝著對方的方向走去,輕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喝下這個。」
「‧‧‧‧‧‧?」感受到有人輕拍自己的肩頭不禁疑惑起來,照理說這麼寒冷的天氣是不會有人想出門的,接著熟悉的嗓音落入自己的耳邊,加上從身後傳來的暗屬氣息讓自己一下子就確定是何人,緩緩的轉過身神情錯綜複雜的望向對方,啟唇欲開口想問對方為何會到這裡來,可因寒冷空氣而乾澀的喉嚨依然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好愣愣的望著朝自己遞來的金黃色液體的瓶子,腦中思考著對方到底有何意圖,竟特地從以諾塔跑來寒霜冰川。
灰藍色的眼瞳望著對方的眼,忽視了其中滿滿的疑惑而低頭將手中的酒瓶往對方的方向推進了一些,「快喝下……不然這蜂蜜酒可就要冷了。」語氣極淡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如同著上次會見對方一般漠然,雖然現在的舉動明顯是出自於關心對方。
只見瓶子又往自己的方向推進些,面容佈上疑惑的表情,『會冷掉?居然還特地拿去弄熱?』琥珀色的瞳眸訝異的睜大且望向對方漠然的臉色,礙於現在不能出聲,既無法提出問題也無法出口拒絕,只好伸手接下對方手中的蜂蜜酒,從瓶身傳來的微熱觸感些微的溫暖被凍成蒼白的指尖,拔開軟木塞甜膩的蜂蜜香味從瓶口飄散出來,便仰頭想全數喝下省的還要歸還回去,不料早忘記對方釀的蜂蜜酒有多麼濃烈加上喉嚨乾澀的不適感,喝不到幾秒鐘便停下捂嘴咳嗽著。
「……我不會限定你喝多少,最多只是要回空瓶。」見著對方急切的動作,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伸手招來了一旁的斯萊布尼爾,從袋子之中拿出了杯子以及飲用水遞給對方,「若覺得太烈,就沖淡些喝罷。」
接下對方遞來的水及杯子,望了望雙手都是瓶子乾脆就彎腰坐在樹根上,喝了幾口水順順乾澀不適的喉嚨便試著啟唇出聲,可嗓音還是略帶沙啞,「所以喝光了也沒關係?」隨然早有喝光的打算,但既然對方提起只好詢問一下。
輕輕頷首,「嗯……如果不夠,袋子裡還有兩瓶。」望著對方坐在樹根上,同樣也讓斯萊布尼爾趴在地面,彎身坐下倚靠著自家坐騎溫暖的身軀,「當然若你只想喝水也無妨,但是驅寒的功效可就不及溫酒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在袋子裡翻找,而後從中取出一件羽翮外衣披上對方的肩頭。
訝異的琥珀色瞳眸望看自己肩頭的羽翮外衣,不解的望向對方的淡漠面容, 「你大可不用管我的‧‧‧‧‧‧」想起來這的目的與肩頭上的厚衣互相衝突呢‧‧‧‧‧‧原本是想藉由冰冷刺骨的觸感來掩蓋心底的虛空、憤恨,在破壞一切之後所帶來的濃厚空虛感一直在腦中盤旋著,不論再次扼碎多少生命那種思緒依然揮之不去,隨之而來的只有越發深重的空虛無力感,現在自己的樣子在對方看來一定很蠢吧?嘴角勾勒出自嘲的笑容,便拿起蜂蜜酒小口淺嚐著。
「是啊……我大可以不必理睬你,」絲毫不避諱的承認,也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溫熱的酒液,酒精的功效在體內燃起了熱流而驅趕走了寒冷,輕輕的放下酒杯直視對方的雙眼,「……然而我卻放心不下。」語氣比起方才要多了一絲柔和,然而自身卻不自覺。
輕晃瓶身裡頭的液體也隨之搖擺晃盪,垂眸凝望略帶透明的蜂蜜酒液,「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想太多了。」小口啜飲著,臉色比起先前紅潤了許多,吹拂而來的冷風也沒有讓身子感到那麼不適。
「……我還以為你早遺忘了過去,」輕聲的回應著對方,同時以指尖撫摸著盔甲上因寒冷所結的冰霜,白皙的結晶一經碰觸便化為水珠而滴落。
「原來你有在暗地裡觀察我的性格是嗎……?」闔上眼靠著斯萊布尼爾柔軟而溫熱的鬃毛,平穩的呼吸以及逐漸升高的體溫使人昏昏欲睡。
望著對方的盔甲上凝結的冰晶,突然想起自己肩頭傳來冰冷溫度的金屬護鎧,慢條斯理的將之卸下,再拆下自己的披風包起來,再這種天氣且沒有夠厚實的衣物,可不想先被自己的鎧甲凍僵,「遺忘的只有昔日的情感,事物多少還有印象。」 倚靠身後的粗重枝幹,厚實溫暖的衣料剛好墊著後背,態度悠然的拿起酒瓶小口啜飲,決定直接忽略後面的問句。
「……但願我能忘卻以往。」聲音極輕的自言著,闔上眼的睫毛輕微顫動,因酒而微醺的面顏逐漸染上一層酡紅,意識也逐漸變得恍惚。「或許我應當繼續如同死寂般的沉眠著……才是正確的抉擇罷。」字裡行間流露出罕見的絕望,然而嘴角卻掛上了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早已身心俱疲,或許從沉眠之中甦醒得以見得使自身感到欣慰的小確幸,然而物是人非……戳破了自我欺騙的薄膜,剩下的也僅僅只有蒼涼。
「做出錯誤抉擇的並非是你啊......奧丁。」琥珀色的眼眸望向對方酡紅的面容,低聲喃喃自語般訴說著, 「我的存在與世界格格不入,甚至被排斥......錯誤的是我本身。」薄唇勾勒出一抹苦澀笑容,仰頭一口氣灌下瓶中剩下的金黃色酒液。
「親愛的兄長,您不該饒恕我的。」濃濃的哀痛染上眼底,自己到現在才發覺,不論怎麼憤恨或是復仇,心底的悔意依然無法抹去,越是恨著,心底的傷痛就像是被利刃的重複劃開,不斷的重複品嘗當初的錯誤,唯有丟棄且放下它,就讓事情隨著時間的洪流去洗刷淡忘,才能讓自己不再那麼難受。
聞言,有些無奈的笑了,但那弧度之中蘊含的苦澀,要比起心中所埋藏的苦痛還要委婉上了許多,「不饒恕你又如何……?難道說我們能回到過往那般的情誼麼?」
輕吐息,而後又從袋中拿出酒瓶一口飲盡,以手背抹了抹嘴角,冀望著酒精能暫時減緩內心的酸楚,然而卻是適得其反,過於濃烈的酒液一口氣飲入腹內,不但無法填滿心口之中的空虛,反而使額內感受到一股刺痛。
「……。」額內的痛楚不禁使自身蹙起了銀白的眉宇,伸手輕壓著額角的太陽穴搓揉,表情有些難受的喘息著。
「的確是不能回到過往那樣了......畢竟我犯下的錯......」話說到這就此打住,自己深深知道有些事物的結果是無力去改變的,過往那些傷痛雖然已愈合,但還是留下疤痕, 看著對方神情難受且按壓額角的動作,不禁疑惑的提問「我記得你沒有這麼不勝酒力吧?以前不是長跟你自己的部屬去拚酒的麼?」
「都快忘記以前我們是怎麼相處的了。」神色有些茫然的望著對方琥珀色的眼瞳。「……也許我真的老了也說不定。」莞爾,自嘲般的輕揉額角,「說到拚酒……好久沒有跟著一群人一起喝酒那般快活的聚會了。」右瞳閃過一抹落寞,但僅僅是轉瞬間的閃現而消逝。
抿起唇,年輕外表下呈裝的靈魂早已不能稱作青年,然而比起真正的長者,自身也只配稱作為孩提。如此矛盾的樣貌啊……或許如提爾般的蒼老外貌才是適合自己的模樣呢。
思憶起從前出戰前總是再三擬定以及揣摩作戰計劃,一臉完全不允許出任何差錯的奧丁,即便以往的自己作為北域智囊也不禁寒毛直豎,「 你從以前就像個老頭子一般嚴肅了……甚至比密米爾還可怕,至少他會微笑而你不會。」話題巧妙的轉換,不想再度想起那以往讓人打從心底的敬畏的嚴厲氣勢,「拚酒的話我倒是可以奉陪,我知道有個地點不錯的酒巴呢!」
「太誇張了,要說微笑的話我還是有罷,但只是因為戰爭的緣故而讓笑靨盡失而已……我真有這麼可怕?」輕笑道,隨後輕挑起了一邊的眉,「你這是在邀約我去喝酒麼?」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對方。
「很可怕。」短短的幾個字卻又再度讓自己想起過去,每次都得戰戰兢兢的完成作戰計劃,雖然自己表面上沒表現出來啦, 「是呀,還是你怕酒量會輸我不敢赴約?」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琥珀色般的眼瞳回望對方不可置信的表情。
對於對方似乎有著餘悸的回應感到不解,當時的自己真有如此駭人……?也罷,過去的都已逝去,而當今,首當其衝的便是放眼現在。
「……應該說我不想冒這個風險,不過……」回頭望向正狠狠瞪視面前惡神的斯萊布尼爾,勾起一抹笑,「……無妨,我也許久沒有與你喝酒了。」
望向正惡狠狠瞪向自己的斯萊布尼爾,勾起玩味的笑容,「怎麼?莫非你這小鬼你也想喝酒?」只見牠生氣般的用力發出吐息聲,達到惡作劇目的而笑開來, 「那麼你決定日期吧!」收回笑顏用手托住自己的下額,慵懶的望向對方。
只見自己坐騎憤怒的站起身而踱著馬蹄子,大有把面前惡神踩在腳底狠狠踐踏之意,不禁失笑,「好了……別計較。」撫順斯萊布尼爾的毛髮安撫其情緒。
「……現在不正是最佳時刻麼?」勾起唇望著對方琥珀色的瞳仁。
「可你看起來有點醉了,確定要現在嗎?」挑起眉咧嘴一笑環起胸望向對方,大有挑釁之意,「不過以你的個性是不會輕易的改變主意呢!」揚手以暗屬性自己的前方凝構出一匹巨狼,利落的跨上嘶牙咧嘴著的巨狼,似乎對眼前的馬匹咬上一口並吃掉,伸手用力拉扯牠的皮毛,且陰森森的低語,「你找死嗎?」只見巨狼馬上乖乖的立正站好挺胸, 「在神木森林那裡有一處村莊,有不錯的酒巴。」開口向對方說明大概的地點,邊順手拿起包裹著護鎧的披風。
「我可沒醉,方才只是因為喝的太過於急切所以頭疼罷了。」出言替自己解釋道,語畢便俐落的跨上了自家坐騎,執起了黑色的韁繩,「神木森林是嗎……」低聲的揣度著,而後揚起笑容望著對方也乘坐上坐騎,「要不我們來比一場如何?看誰先到達神木森林?」嘴角的弧度之中盡是自信,畢竟對於斯萊布尼爾奔馳起來的速度,自己可是要比所有人都還要明瞭的……當然除了面前的這位惡神除外。
「哈,你就可別待會醉倒在酒巴之中回不了以諾塔。」瞇眼嘲諷的笑道,然後抓緊了座下巨狼的毛皮,「這樣未免太不公平,斯萊布尼爾的腿可是我這狼的兩倍之多呢!」語未畢便雙腿一夾,促使巨狼往神木森林的方向奔馳而去,「我想你應該也不會介意我先出發對吧,我親愛的兄長?」暗自竊笑著,修長的身影逐漸遠去而變成一個小點。
嘴角的曲線增添了一抹無奈,低頭靠上斯萊布尼爾的耳邊低語,「走吧,可別輸給那頭巨狼了。」
抓緊韁繩一拉,自家坐騎立刻抬起了前腳,朝著遠方發出一聲威嚇的嘶鳴聲,旋即以著如同風一般的速度席捲而去。
我們……才不會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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