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輕微顫抖幾下後緩緩張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嘗試動了有些僵硬的手指,朝有限的四週觸摸過一遍,發覺自己似乎被被困在類似箱子的空間之中。
今早,路德打算到花園裡澆花,這不是他分內的工作,但他喜歡。
拉開雙扇大門的其一扇,路德步出大宅,灰白的石階地板上,擺放著一個箱子,需要兩手合搬才能抱起,帶著疑惑走近,箱子是密合的,也未有交待要給誰,箱子上還帶有濕氣,恐怕是放置一夜了吧?
將澆花的事情延後,路德抱起箱子返回大宅,箱子意外的有些沉,足有一個小孩的體重,他皺起眉,抓好箱子,緩慢地走向一樓的交誼聽,等晚一些,戰士起來,便知道那是誰的了。
把箱子抱在桌上,如此明顯的位置,讓人一眼便能看到,路德伸展著身體,說道:「好重。」
戳著箱子的外殼,路德忍不住嘟囊幾句,「哪個冒失鬼忘了東西。」想想大宅的幾位戰士,總感覺都有可能。
「乾脆丟了吧。」他說,看著來路不明的東西,路德瞇起了眼睛,又戳了幾下箱子,卻聽不出所以然來。
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有如身在船上的搖晃,起初以為是久眠清醒的後遺症,遲了些才發覺那的確是外頭的動靜,仔細聆聽可以聽見距離自己只有咫尺的腳步聲,到後來甚至能夠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
張開口試圖發出聲音,無奈聲帶似乎沒伴隨意識一同清醒,即便努力也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當聽見對方說出要將自己丟棄的話語變得焦急起來,趕緊以僵硬到發麻的手掌拍擊黑暗空間中的壁面希望引起注意。
輕微的聲音從箱子裡面傳來,路德愣了愣,再細看,箱子確實有著震動,裡面有活物。
他偏頭皺眉,想著裡面是否是隻魔物,興許是哪位戰士將它關在裡面吧?將箱子推開一點,路德思考著是否要將箱子打開,若為魔物可以消除,但只怕哪位戰士想要活捉了。
腦袋轉了又轉,路德最終決定,還是打開箱子,誰讓人亂丟,裡面若為魔物,打死就算了,只能怪他人東西不收好。
而他還需要維持宅邸的秩序呢。
握緊鞭子靠近箱子,路德拿著小刀,刺入紙箱的縫劃開,卻沒有他預期衝出的魔物,倒是沒有任何變化。
他咦了一聲,卻不敢掉以輕心,鞭子仍握在手上蓄勢待發,緩慢打開紙箱。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男孩。
對於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不適的閉上眼睛並伸手遮住雙眼,待自己感覺好了點才重新張開眼觀察周遭的一切,當然也包括眼前這位把自己從紙箱中解救出來的男性成年人。
路德愣了愣,想起桌上信封,他還未拆開,裡面指示著下一個甦醒的戰士,而刻眼前的男孩,大約就是了吧?
可他還未閱讀信件內容,更不可能知道男孩的名字,倘若對方也忘了,那還真是……麻煩。
「你是誰?」路德說,將鞭子收起,湖泊綠的眼睛看像男孩,表情不動聲色。
對方的問話促使自己思考和回憶,一時之間心裡浮現許多的疑問,也赫然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重大的缺漏,在想起關於自己的事情之前已經下意識的回覆了對方的答案。
「沃蘭德,我的名字是沃蘭德。」
「我是侍僧,路德。」雖然不清楚沃蘭德的來歷,但帶領戰士回歸宅邸,路德早有了經驗,他露出一抹工作笑容,說不上燦爛,卻是溫和有禮。
「不好意思,失禮了。」將沃蘭德從紙箱裡抱了出來,讓人坐在桌上,好讓與他對視,他彎起湖泊綠的眼睛,說道:「這裡將是你未來生活地方,你剛甦醒,恐怕有許多疑問吧。」
「路德在此,為你做任何解答。」
對方的話語使自己更加困惑,周圍環境的陌生確實表明了自己所在之處並非自家的事實,可是自己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剛剛對方說的甦醒是怎麼回事?
幾種恐怖的念頭閃過腦海,越是想否定那些想法反而更加不安,搖搖頭把那些負面想法甩開,深吸一口氣並且逼迫自己微笑鎮定。「我想我應該只是不小心睡了一下,請問這裡還是羅占布爾克嗎?」
路德搖頭,「不是。這裡不屬於你認知的任何地方,它屬於死後的世界。」語氣平穩,單純只做敘述,他已解釋過多次,次次都提醒著他,他已並非活人。
甚至他懷疑,他是人嗎?
「我們依舊可以動可以思考,但事實上,我們確實死了。」路德重申,儘管這對一位孩子來說,恐怕是太沉重了,他觀察的沃蘭德的表情,暫做沉默。
「所以這裡是……死者的世界?」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身軀,捏捏自己另一條手臂,隨後掌心覆上自己心臟的位置。
外觀看似與平時無異,知覺依然殘留著,腦部仍舊和往常那般正常運作,身體是溫熱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真實,這樣的我真的已經死亡了?
雖然感到荒唐至極,但並不覺得眼前的人在與自己開完笑,想了下,內心反而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有什麼長久以來自己看待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責任被卸下了,這種輕鬆自在的感覺居然讓自己不自覺的揚起嘴角。
眼神緊盯著沃蘭德的一舉一動,路德抿唇,不能猜曉男孩的心理變化,直到對方釋出的一口氣,路德解讀,大概是接受現況了。
「是的,除此之外因為某些緣故,我們喪失了部分記憶,不過無須擔心,在這裡可以透過戰鬥來取回失去的部份。」這也是這裡另外的生存方式,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嚴苛了?
垂下眼眸,路德收起過於明目張膽的目光,恭謙有禮地說道:「請問有任何疑問嗎?」
輕輕的搖頭表示自己已無任何問題,既然這裡是死後的世界,那麼就代表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了吧?那麼自己只需要重新適應就行了,何況自己依然感覺的到存在於自身的那股特殊力量,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好的,那麼待一會兒我將領你到房間。」路德說,卻忽然停頓,雖說不至於突兀,卻沉默了些時,其中並無動作,只是他在思考,因為今天並沒有提前看信封,所以也沒有先行準備房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安排。
他想了想,問道:「請問房間的位置有任何要求嗎?」
因為對方的問題而停頓思考,對於現在的自己明明沒有任何需求才是,卻本能般的對某種條件產生強烈的渴望。
「能受到月光照耀的房間,可以嗎?」
「好的。」路德搜索腦袋記憶裡的房間,想是高一點的樓層視野比較好,就決定了。
「那麼請跟我來吧。」說著向後退了一步,眼睛卻注意懸空的兩隻腳,桌子高了一些,跳下來對一個孩子來說或許會痛,他偏了偏頭,低聲說了聲抱歉,將沃蘭德從桌上抱了下來,露出一抹淺笑,「請跟著我,宅邸很大,很容易走失。」
察覺到自己似乎完全被對方當成了孩子,不過對此沒有感覺到任何不滿,反而有些許的開心,總覺得自己經歷的和自己生前體會的不太相同。
「我知道了。」站穩以後靠到對方的身邊,亦步亦趨的緊跟著。
看著沃蘭德乖巧的表現,路德不尤得想起之前指引的對象,梅莉,想著同樣是孩子,這兩人的個性可真是差許多。想著便想拍拍沃蘭德的腦袋,卻覺得太失禮,就作罷了。
從交誼聽出來,拐彎上了二樓,路德繞走廊,又往上走了一層,他刻意調慢腳步,配合著沃蘭德的步伐,緩慢走過三樓。
「等等就到了,請在忍耐一下。」他出聲說,低頭看向男孩,嘴角露出微笑。
沒過多久,路德將人領到房間門口,打開鎖,推開門,身立在一側,垂手等人進入。
在行進的同時也悄悄的觀察著新環境,注意到引領的男人似乎是為了自己緩下腳步,反而跟得更緊不想要添麻煩。
直到我們來到其中一扇門的前方才停下,看著對方替門解鎖的模樣,想必這裡就是自己的房間吧,不曉得會是怎麼樣的景象。
終於,房間的門扉被開啟,男人站到一側對自己做出手勢,而忐忑的吞嚥了一口口水後我便依照指示進入房內。
「請問這房間可以嗎?有任何需要請跟我說。」路德站在沃蘭德身後,觀察著男孩的反應,其實房間的格局都差不多,只是擺設因人而異,這間房間是為了剛來的戰士所準備,也因此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另外,陽台那裡,只要天氣好的時候,便能看見月亮。」路德笑著說,記得沃蘭德特別的要求。
朝陽台的方向望了一下,的確是能夠看見灑入室內的光線,除此之外房內是屬於簡潔但該有的不會少的類型,實在是沒甚麼好挑剔的,只不過……雖然自己好像已經很習慣晚上一個人睡這件事,可是在陌生的環境中果然還是會不安,只是這種事情要怎麼樣才能說出來呢?
「怎麼了嗎?」路德問,對方侷促不安的表情很明顯,他走上前,露出溫和的笑,低聲說道:「任何能幫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那是我的工作。」
近看男孩的樣子,相當秀氣,淡色的頭髮感覺上是軟的,路德又有衝動想要拍拍沃蘭德的頭頂。
「沃蘭德?」
「我、我只是……」輕輕咬住下嘴唇,顫抖的手捉緊自己的褲管,或許是長久以來的教育使然,即便沒有相關記憶可就是不願意輕易示弱。
轉過頭視線與人對上,深呼吸使自己稍微放鬆一些,轉換了問話的方式讓自己變的比較容易開口些。
「如果一個人不敢睡覺,會很丟臉嗎?」
原來不敢一個人睡啊,路德想。
嘴角依舊保持的溫和的笑意,他彎下腰,湖水綠的眼睛彎起,輕輕說道:「不會,一點也不會。」
一個人不敢睡覺,會不會丟臉,其實路德從沒想過,沃蘭德的問法,實在可愛的緊。
「因為我不敢一個人睡。」路德眨了眨眼,伸出食指底在唇邊,「噓,可別告訴別人喔。」他即使是說謊也面不改色的。
「今天晚上,能陪我一起睡嗎?」
「當然可以!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聽見這樣的答案開心的立刻猛點頭。
知道對方會這麼說是要讓自己有面子,即使自己的外表和實際年齡都是個孩子,不過殘存的微弱印象中自己總是被要求做得比普通的孩子更好,如今可以卸除一直以來背負的責任,卻又不會完全被當成小孩,新的生活好像也不算太糟。
「謝謝你。」笑容加大,路德起身,拍了拍衣裳,看向沃蘭德紅噗噗的臉蛋,真想讓人捏一把,路德搖搖頭,他得克制自己不要做出失禮的舉動。
退開一步,路德欠身,「那晚一些我在過來,我需要先去照顧花園的花。」
「路德先告退了。」
「謝謝,麻煩你了。」也禮貌的表示感謝行禮,目送對方離開後準備開始適應自己的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