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弗特其實並沒有太多印象。
那天晚上他似乎很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開燈，就這樣過了幾個小時候歐姆發現不對才過來叫他。他記得歐姆穿的是他夜用的睡衣，輕軟棉白的布料伏著少年身軀映的頸口肌膚在昏黃中發著光。
當他睜眼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那樣白了一片視野的景色。少年沒有戴著耳機，甚至連助聽器都沒有戴－－在家裡的時候他便不需要裝模作樣，況且鄰近睡前時間，不喜歡戴助聽器的歐姆便將多餘的物品就卸了下來。

少年搖了搖自己的肩膀，他揉揉雙眼但眼前仍是一片只有輪廓的模糊影像。他聽見軟糯的音色摻著睡意喚著親屬的代稱，尚未脫離變聲期的少年嗓音沙啞中有著一絲無意識的性感。
碧綠眼珠點綴了白色纖細睫毛半瞇著看向他，少年攏了攏垂落的髮絲，客廳有點熱，氣溫讓汗水從他髮間滑落。明明只是蜿蜒著他的臉頰順著地心引力向下，弗特卻已經能想像水珠滴落在他的肌膚上的畫面。
滴答滴答。

莫名的有聲音在耳邊迴響。
拉上窗簾的落地窗沒有阻止月光暈散著越過窗櫺，客廳的光線在烏雲散去後陡地一亮－－並不明顯，但足夠弗特清晰看見少年的臉龐。精緻地宛若已逝少女的五官立體了起來，白瓷般的皮膚在月光照射下像在發著光，就是有陰影也如計算好一樣的沒有任何令人蹙眉的遮掩。
像是黑夜之中，那名女孩笑著拉扯起她的白色裙擺。輕飄飄的一晃一晃，從死地與血肉模糊間向他伸出雙手歸來。

如此不寒而慄的景象卻讓他此時熱淚盈眶。他用右手輕輕觸碰女孩的臉頰，柔軟的觸感與多年前一模一樣，少女回之以微笑，手掌摩挲著他的手腕處，彷彿有著說不盡的戀慕心情。
她似乎正說著什麼話，一邊那樣笑著、一邊同時輕柔地碰上他的臉。鼻尖突然一涼，弗特一愣，恍惚地想到什麼也笑了出來。
拇指描繪上少女的雙唇，軟薄的淺粉色豔麗而不失清純。一如少女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她一向是完美的、帶著符合年紀的青春氛圍，在最美的時節和眾人注目下死去。

啊啊－－如果這是夢的話，請讓我一輩子都不要清醒吧。
弗特的手掌捧起少女嬌俏的玫瑰色雙頰，那令他在多年後仍舊心動的臉孔此刻還維持著漂亮到讓他近乎暈眩的笑容，迷惑他的神智、催眠他、誘惑他，讓他像當年那個20多歲的少年公民一樣在她的微笑下，陷入與她的深刻戀情之中。弗特拉扯著自己的嘴角，雀躍地如同初嚐禁果的年輕人般急切地吻上她，就像第一次與她彼此確認了對方感情那樣。

聲音在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焦急的、驚慌的，混雜著恐懼、錯愕與不可置信的厭惡。若是讓他聽聞必定會認出是誰的聲音在發著抖說話，但他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也不願意聽見了。
－－因為這是多麼美麗而令人懷念的夢境啊。
＊

少年的四肢被迫舒展開來，形成一個詭異的姿勢壓在地上。黯淡的瘀紫遍佈在他的手腕上－－那是在掙扎的時候留下的痕跡，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溫柔和善的購買者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來制服他。
怪異的觸感在裸露的肌膚上滑行。弗特的手布滿一層薄繭，在撫摸他的背脊時那陣摩擦令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遲鈍也能分辨出來這樣的觸摸帶著情欲，然而這絕對是歐姆從未體驗過的、也不應該自購買者身上體驗的。

不是沒有互相碰觸過彼此身體，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親密與色情，除了無助的驚慌，讓他幾近嘔吐的噁心感也逐漸竄上他的喉嚨。歐姆用力扭動自己的身體意圖甩開鉗制，卻只是讓握緊他的力道更加瘋狂。
好癢。有指尖擦過他的臀部，失去衣物遮蔽的肉體現在有如待宰羔羊。令他驚懼不已的觸碰來到了難以啟齒的地方，他勉強地轉頭往後看去，卻只見神智恍惚的購買者在撕扯他衣服的同時，拉下了自己褲頭的拉鍊。

求求你。他的世界仍是一潭寂靜，但他明白自己已經尖叫起來。我求求你。什麼熾熱但作嘔的情感正接近著他、包裹著他，像要將他吞噬進體內那樣的癲狂。我求你住手！洶湧且熱烈、冰冷而絕望。我求求你住手啊！！

有眼淚從失卻光芒的翠綠雙眼中滑落，沒有聽覺的感知集中在觸覺上清晰的令他感到害怕。他知道喊叫沒有作用、卻也只能一遍一遍地喊著，以微不足道的聲音，期盼那個他尊敬的男人、那個善良而慈愛的男人、那個總是向他微笑，對他有如親子的男人能夠 －－
我求求你啊，爸爸 －－ ！！

細小言語從來都沒有結果。在他的唾液順著下巴的弧度流下，與淚水匯聚於地面之時，撕裂一般、陌生而震人的痛楚已全面侵佔他的神經，襲捲了知覺讓他的意識近乎遠去。身體很痛，但也不全然只作用在身體，連帶著心底有塊柔軟的皮正一步步被血淋淋撕開，和那軟弱的天真假像一起。

不斷貼近的體溫灼燒著皮膚，過猛的擺動搖晃虛弱的胃部，噁心而彆扭的感覺在時間之內揮之不去，再加上腥羶難聞的氣味還充斥了整個空間。
歐姆在最後終於吐了出來。胃液混合食物殘渣攤成一地酸澀，飽含著失望的苦痛，以及被硬扯出的殘酷現實。

＊
這樣的關係他們竟維持了一年以上。
也許一開始是有震驚、愧咎和悲傷之類的情緒。弗特在清醒之後對著歐姆痛哭失聲，卻怎麼也無法讓眼神中佈滿驚恐的養子主動接近他半分，就連自己的碰觸他也是帶著瑟縮地回應，時間一長，甚至還成了厭惡－－被硬逼到極限之後，人類下意識地抗拒的厭惡。

他看得出來歐姆抗拒著他，不只是他本身，還有歐姆自己的存在、以及這個家。一向溫順的少年在這之後似乎退化為那個他剛領進家門的失聰孩童，他砸壞了買了多年的助聽器，就連平常珍惜的耳機也摔進了角落中。少年的眼中埋著初生的陰翳，每次眼神對上總能感到心驚。
弗特也不是沒想過辦法，但最後都只能以失敗告終。而每次看著歐姆越發陰沈的臉龐，總是有種說不出的違合感在腦海中蔓生。

－－不該是這樣的。
－－是哪裡出了差錯呢？
他覺得他是有心去彌補的。他不忍心看著這樣的孩子因為自己一時的錯誤消沈下去，這樣肖似莉安的孩子再繼續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失去他與莉安的連結的。他們會越來越不相像，而在未來的某天，他終究會與莉安變得完全不一樣。
......？......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為什麼他卻感到了遺憾呢？

弗特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哪裡不太對勁，但也說不上為什麼。他只不過是愛著自己的戀人與兒子，難道這一切都是錯誤的嗎？將與戀人相似的孩子迎回家中，讓他和莉安一樣地長大成人，不再重蹈覆轍、也不再離開他身邊。歐姆會平安地成為優秀的大人。和莉安與自己一樣的公民醫師身分、是自己最疼愛的孩子、自己最心愛的人。
直到在發生事件的第二個禮拜，他再度將歐姆按在客廳的沙發上時，他終於明白了。
－－他根本不希望他成為除了莉安以外的人。

啊這多麼可笑。弗特掉著眼淚看著他身下面無表情的歐姆，少年的面貌精緻一如往昔，只是那雙眼睛、那雙和莉安一模一樣的綠色眼睛，已經再沒有了往日的光彩明豔。他暗下去的瞳孔直直盯著他的眼睛，被身旁的衣物隨意捆住的雙手抽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在看見弗特的眼淚後，他只是眨了眨眼睛，嘴角揚起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角度，在弗特咬上他的脖頸時，那個笑容才在視線的死角中變得逐漸扭曲起來。

啊這都多麼可笑。這樣的結果既是令人驚訝卻又想當然耳，但更多的，還是給予人荒唐走板的印象。從一開始溫馨的相遇與之後的日子，他們從未想到最後會成為不能直說的強迫，卻又覺得這會是必然的結果。
而那承載時間的長廊正肉眼可見地崩解、歪斜成不堪回首的回憶，碎片刺傷了腳底、牆壁扭曲變形，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讓唯一的觀客失去了立足之地。
＊

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毀了他的。
啊啊－－真想殺了他。
一定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一定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回來的。
把他碎屍萬段，把他推進谷底。讓他淒慘地死去。
他遲早會原諒我的、我是他什麼人啊這絕對可以的。他畢竟是我的孩子啊、他是我的孩子啊。
騙子、垃圾。噁心的傢伙、無恥的說謊者。

我有什麼做不到的嗎？就這樣吧，我重新告訴他，他在我心中的確是獨一無二的。我的確是這樣愛著他啊。
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的偽善者。遮住自己雙眼的欺騙者。
他能理解的對吧、他一定能理解的啊。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在最後喊出來的那個名字，

因為我愛他啊，像是兒子那樣的愛他啊。沒錯，一開始就是要這樣才對的啊。我會為了他好，我會讓他知道，我沒有那個想法的啊－－
分明就是「媽媽」啊。

就這樣決定吧。下個、下個月帶他出去走走吧。南郊的森林不是他很喜歡嗎？他會很高興的、一定會很高興的－－
真噁心。真噁心真噁心。光是想像就噁心的要命。只要想到他開頭的溫柔善良是建立在這種用意，我就噁心的想吐。結果到頭來都是假的不是嗎，都是用自欺欺人的手段過著日子不是嗎。虛偽的假象被拆穿後，還要假裝沒事地當作一切如常嗎？
真想殺了他......真想殺了他啊。遲早有一天，一定要－－
－－－－－

還有兩篇......！ (死翹翹)
總覺得我漏寫好多東西啊 下一篇再補上好了。

以及我那方面的文筆依舊怎麼樣都點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