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團泡沫騷動，爭先恐後逃離般湧至上方，他向上仰望，極遠處的頂上透著淡藍明亮晃動著波紋，男人潛於深海，奇怪的是他並不介意空氣流逝，他不需要依賴氧氣也能待在海中，甚至無視深海壓力，毫無一絲難受，如同海洋接納了他。

對此男人表現鎮定，彷彿對此處相當熟悉，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自西裝外套內袋掏出一把短刃，動作流暢的使刀強壓住左腕，感覺鋒利刀鋒割進傷口再劃出一道獻祭軌跡，看著鮮血擴散沾染海水直到消散，一氣呵成的舉動像是呼吸般平常。

柯布靜待，直到深海裡有水流竄動，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威脅靠近時才勾起嘴角，身軀細長的巨口魚受到血液吸引優雅滑進男人視線，牠審視著西裝男子，一圈圈如巨蟒般繞著，接著回到柯布面前低頭馴服，像在對他敬禮，然後警戒向後一轉，游回男人身邊捲住包裹著主人保護，張大血盆大口威嚇。

男人出手安撫巨獸，瞇細眼面對意料之外的入侵者───或者要說一副骷髏。

柯布從剛開始的冷靜到最後理解怎麼回事後的慍怒都看在炎之聖女那對空蕩的眼窩中，祂極有耐性地笑著，發出牙齒摩擦那種喀擦喀擦的聲音在深海中被無限放大，祂揚手，原先感應到男人憤怒的情緒而要攻擊聖女的巨口魚停下行動，柯布知道那一瞬間炎之聖女的氣勢有多凌人，竟惹得他最得意的喚獸下意識迴避。

「這場賭局我答應參加，但妳也最好記住妳承諾過的籌碼。」
柯布沉默著最後緩緩開口，炎之聖女的笑聲迴盪在水中更加歡快。
『那麼汝醒來吧，在星幽界，吾為汝挑選的孩子會帶領汝與汝的同伴贏得賭局。』

───

男人安然無恙的在一張大床上醒來，他突然恢復意識，回到真正的現實───也來到星幽界。如同自身海中破水而出的泳者般，周圍的空氣中沾著潮濕的氣味，悶濁還帶著點塵埃霉味。

知識如潮水在柯布腦中湧現：關於燃燒青赤色火焰的骷髏與祂所陳述的事實以及無可拒絕的命令(這讓他一陣窩火)，各種生活的常識，還有他自己的記憶與細節，畫面不斷跳轉，卻總是無法抓準真正有用的訊息。

至少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但只能憶回如此基本的認知無法讓柯布感到愉快。

他評估著這間客房、這個環與自身境困境，柯布略帶煩躁地將手指插入髮中向後梳，將不斷鬆落額前不肯乖乖就範的頭髮整理回去，重重吞嚥並感到喉間陣陣乾澀刺痛，動動四肢也有些僵硬。哼，這就是死後復活的的後遺症？...跟久眠不醒差不了多少。

但柯布不允許自己維持虛弱的狀態太久，他握緊隨身攜帶的短刀，謹慎地動用所剩不多的經力切出異界空間召出幾尾兇猛魚隻，然後決定離開房間。
──

皮鞋踏過地板，在走廊產生迴響，青年遠遠地看見了那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酒紅的衣領，黑色的領帶，臉上的刺青，是今天他要迎接的人。
路德停步兩腳並立，停在走廊的一端，窗外透進微弱的光線，如同地毯延伸到另外一端是男人的腳下，男人是柯布，少數路德覺得危險的人。他的氣場讓路德臉上的線條變得緊繃，連笑容都比往常還要虛假廉價，路德笑得更開了。

「歡迎你的來到，柯布先生。」聲音不大，在這樣的距離下，剛好可以傳進柯布的耳朵，路德彎起營業式的笑容，直視著柯布的眼睛。

男人並未因未知的人物出聲而佇足，仍就著沉穩的速度繼續踱步至走廊盡頭，漸漸靠近一襲紅裝、嘴邊帶著虛情假意微笑的男人。一個沉著冷靜，一個彬彬有禮。直到距離只剩幾步之遙才停下，他掃了幾眼透露出認識自己的銀長髮男人，他或許在這裡已經不是一個地下司令，但依然擁有成為副首領該有的識人能力。

自然是看出了眼前這人因自己喚獸無形威脅下整個人略帶僵硬，但柯布覺得有必要建立一些權威來支持自己等等的問話，所以他沒有召回魚隻，只是冷冷地回應對方，「你是那自稱炎之聖女傢伙的下屬？裝模作樣的話就收回去，我不來那一套。」

果然是個難以招惹的人物。路德心忖。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卻傳不到湖水綠的眼睛裡，他直盯著男人，雙方的眼神交會，路德不讓自己有退縮之色流露在表面上，那會讓人欺壓在他頭頂，同時也代表著炎之聖女及聖女之子的地位會受到威脅，作為侍僧，他沒辦法接受。
「是的，我是路德。」翹起薄唇，路德微微欠身，動作有禮卻絲毫沒有誠意，彎下身時，目光仍停留在柯布身上，無法低下。

「很抱歉讓你感到不舒適，但待客之禮不敢疏忽，請讓路德繼續『裝模作樣』」路德說，揚起的笑容裡帶著些許嘲諷，他不介意為了聖女而得罪這個男人。

這是種幽默，可惜柯布不欣賞這種藝術。「徒勞。」他冷淡的批判，接著話鋒一轉，不浪費時間在廢話上頭，「告訴你們的管事者，真正需要我的時候再來找我，我不是來打雜、也沒意願玩扮家家酒。」哼了一聲，攤牌表明他的立場，可以看出路得顯然對此皺了皺眉頭不怎麼愉快。

柯布無動於衷，向來也沒什麼人喜歡他。揚了揚手無視於路德的欲言又止指揮魚群從四面八方游開，這能讓他即使不一條條走廊去走、一間間房門去開也可以知道這幢大宅的所有結構，把探索的時間省下。

忍下不悅，路德讓自己保持應有的風度。他笑道：「那自然，你的要求會向大小姐報告，只是容路德提醒，只有戰鬥才有機會取回遺失的記憶，而大宅內，不需要無能的人，希望柯布先生好好記住。」言意之下，告訴柯布，無論生前地位如何，在這裡都無任何意義。

路德瞥向身旁游過的魚群，男人挺直的腰桿，他剛硬的臉部線條不茍言一笑，與路德時常揚起弧度的臉天壤有別。儘管說出大話，男人的態度，依舊看不出退讓的可能。
蹙起眉頭，路德忽然覺得，有些頭痛了。
「柯布先生，房間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請跟我來。」收起方才失禮的態度，路德欠身，身退一側，徵求對方的同意。

「那麼其他的傢伙也最好別無能到讓我來收爛攤子。」
男人幾不可察的點頭，在對方領路的同時，他沿路看著周遭環境依舊沒有收起短刀，這也代表這個地方要獲得柯布的認同還有很多待到達的標準。

「那是當然的。」微笑點頭，路德轉過身，無聲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多難的日子就要來臨，而戰士還未召集完成，路德不曉得之後還會有什麼樣的人來到這座大宅，可以的話，他希望有人能與柯布相剋，這個男人，實在過份的無禮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