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啊真是、都多久沒回想起幼年習得的旋律了……」
忘了有多久,沒再聽見那不純熟的笛聲。
用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烤著的魚,翠綠的眼眸斂著。
真希望有個東西現在能夠把自己敲醒。闔上疲憊的眼,女孩烏溜溜的眸子瞬間染上墨色。
成為星宮後便很少回想起了,如今沉靜之刻,不慎觸碰,卻依然隱隱作痛。
原來還沒忘記、原來,只是綺麗的謊言。
頂上的樹梢忽有樹葉擺動之聲傳來。
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正逐漸接近,想到最近那狼狽的自己,他猛地睜開眼,看似認真注視著自己的烤魚,實則集中精神在聽力上。
是猴子走過樹梢嗎?要是猴子就好辦了,不如先將對方射下來?
依照常理判斷,這是個不錯的決定;然而,從來沒有人記得這是個完全常理喪失的島嶼……
於是,我們偉大的人馬宮殿下再次做了一個令他落至不堪處境、且永生後悔的抉擇。
在這島嶼上總是失靈的箭這次居然稀奇地射中了標的物。
「……」
餘勢未退,弓還意猶未盡地張著,微蹙眉頭,緊盯著戛然而止的樹葉,箭尖不敢偏移毫釐。
令人毛骨悚然地,樹葉在剎那靜止後,竟發出了巨大的抖動摩擦聲——
嘩、嘩、嘩。
樹影移動著。本能地繃緊弦。
唰啦唰啦唰啦————
放手,箭飛揚而去!
非常確定自己射中了什麼,但那個東西居然沒有停止抖動。
「……這是什麼東西呀……」
發現抖動的樹葉被射中卻沒停止,眉頭可說是擰成了一團。
「沒看過的東西……好像可以帶回去研究……?」
在原地喃喃自語著,他默默地將弓收了起來,原因是,那樹葉居然開始悠悠地伸展自己的葉,像似舒展羽翼。
感覺是很奇怪的物種,想帶回去……
「但也要帶得回去才行啊啊啊啊————!」
下一秒,他便發現自己有想研究這個詭異島嶼的念頭是多麼荒誕可笑。
於是現在的畫面是,一個用慣四足而走起路來有些踉蹌的人類追著一顆不知道為什麼活起來的超大果實,戰況精彩,想必召喚師在偷笑!
在方才樹葉活起來向自己示威時,自己便看見了內部排列得像香蕉的果實——噢不,應該說 排列得像香蕉又像果實的,尖牙。
在林間健步如飛地疾馳著,他眼神堅定地直視著那枚怪異的果實。
「會咬人又會走路嗎?有趣……能不能弄幾個回人馬宮養呢……」
嘀咕道,他不禁埋怨著這奇怪的環境使他無法運用術法的事實。
要是能用術法就能捉到了——
這麼想著,自己的速度似乎就能更快。
因為想捉回去,做研究……——
「喔喔喔喔喔喔喔!!!!!」
感覺對了,奮力往前一撲,眼看手指就要搆著了——
「喀啦喀啦喀啦!」
「疼啊!!!!」
以狼狽的姿勢仆倒在地,他忍不住疼得驚呼,伸出的一隻手指還被怪生物咬了個死緊,喀啦喀啦喀啦的感覺都快要見骨了……
「別咬啊!!!」再被這麼咬下去拉弓的手指都要廢了啊——
另一隻無異狀的手正準備移向異空間拿箭羽出來近距離做掉這怪異生物,卻因痛到恍惚,身子漸漸癱軟,手臂也失了力氣,沒法反擊,只好任食人蕉吸食血液。
正當他悲觀地想自己又要再化作光點回星際間重生時,嵌在手指上的痛感,卻逐漸地、放鬆了。
「……?」
有些不明就裡,微微抬起頭來,正好與食人蕉內部對上視線。
——然後他驚呆了。
食人蕉內部的獠牙不知何時已經全數熔融,化為一顆豔紅的寶石旋轉著。
被擋住了月光,可它卻依舊自體熠熠生輝,散發著溫暖而堅強的力量。
美。太美了。
彷彿一伸手觸碰就會一同融化,卻讓人甘心耽溺在那種焰色。
……魔性。
直覺告訴他,這是自己該收下的物品,選定了自己、託付給自己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張開手掌,白淨的手心微微包覆住那一只璀璨耀眼的寶石,指尖的濕冷瞬間就被蒸乾,並源源不絕地注入能量。
雙弦弓久未見地鳴動起來。
「火嗎……」
純粹的火符石力量,為什麼選定了木系之人呢?
就像當年的她,為什麼愛上跋扈的自己?
也許有很多事情是成為星宮後仍然無法明瞭的事,它們以一種故事的方式存在於每個星宮的腦海中,然後,成為未來力量的關鍵。
——「矛盾」。
他應得的。
「……所以我說、到底為什麼啊……」
苦笑,火符石注入自己體內的能量已經多到能夠具象化,流轉的熒光啊,如同年華。
是時候了。
在心底默念的同時,火符石突地產生一股磁鐵般的吸力————
『我被稱作烏鴉,是因為我總是像不吉的徵兆。滿頭白髮,又是個啞女,無人不說我是妖女,故弄玄虛。』
『那天您能幫我趕走那些壞孩子,我實在難以相報,也許,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仰慕您的吧。』
在短暫的絢爛爆炸白光流光中,他又看見了那名白髮少女。
這一次的她,是笑的,也許是因為能夠說話了吧?
然而,光芒卻反射了她頰邊說謊的事實。
『雖然知道那對您只是舉手之勞,我還是每天都期待看到您……』
『——即使這份情感,是沒有出口的迷宮。』
少女哀艷的笑容,就快消失在須臾目眩中。
卻比什麼都來得刻骨銘心。
「啊……」
以為自己做了夢,回過神來卻還趴在潮濕的泥地上,月光覆蓋身子,他低吟了聲,索性翻了身,打算今晚就這麼露宿。
短暫的那幾秒,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天使的歌唱。
一直到她不知下落後,他才終於驚覺,烏鴉的聲音,原來也是能夠很婉轉的。
只是,當時的自己,少了慧根。
如今妳我各奔東西,未曾說出口的,是遺憾。
『喜歡妳/你。』
『謝謝,然後,祝妳/你幸福——』
——即便那不是我所能給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