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年最後一場魁地奇學院盃——赫夫帕夫對雷文克勞的賽事,最後由前者捕捉到神出鬼沒的金色小球,替賽季拉下帷幕。
直到觀賽人潮逐漸散去,在接近天空的看臺見到幾顆餘暉裡出現的亮星,清紀才從披著黃黑學院色彩的觀眾席起身。
稍早之前,和他一樣屬於赫夫帕夫的成員們,幾乎是結伴帶著欣喜的笑語離席。然而清紀對魁地奇並不感興趣,就連剛才所屬學院勝利的瞬間,都沒有一同跳離長凳高聲歡呼。如此的差異不管現在和誰同行都顯得突兀,他決定獨自踏上春日新生的草皮,前往大堂用餐。
在這樣的路途中,那只掃帚就這樣探了一小截身軀進到視野裡。隨著腳步前行,圓弧形球場高牆緩緩讓掃帚露出完整的樣貌,還多出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嘿。」
仍距離幾步遠,清紀就輕輕地呼喊出聲,卻還是成功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側轉過頭的蘭斯臉上神情放鬆,揚手輕揮打招呼同時發出的聲音乾澀,間接表明聲帶似乎休息不只一小段時間:「嘿,你剛看也去看了球賽?」即便比賽結束,直至兩人對話當下仍有零星人群從旁走過,伴隨討論碎語飄過耳際。
「不急著吃飯的話,要坐下來聊天嗎?」說話間蘭斯單手拿著剛環抱於懷裡的掃帚起身往長椅的一旁挪靠,將椅面讓出足以供人落座的空間。飛翔於場內時他穿著的亮眼球衣、厚實護具已經換為屬於雷文克勞的藍色內裡長袍。他的掃帚卻還在,雙手必須抓握的木桿多少有些髒汙,但尾端枝條整齊如新--若不是疏於使用就是勤於保養。
對於蘭斯提出的邀請,清紀有些困惑。或許是他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一起特地坐下來聊些什麼,也或許是清紀覺得魁地奇賽後肚子應該餓得厲害,可是蘭斯卻沒有選擇在行進中交談,而是像這樣挪出一個空間,要他坐下來。
難道是在意球賽的結果嗎?不過他又覺得蘭斯不是那樣執著於勝負的個性。
短暫的遲疑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最多只是落坐的動作遲了快浮躍過環框那麼短的時間。
「嗯……算是看了球賽吧。不過你也知道我對魁地奇沒什麼興趣,中間還不小心恍神了幾次。」
清紀自顧自嘿嘿笑著,又讓人抓不著節奏地忽然收起笑聲。
「怎麼了嗎?突然說要聊聊。」
「好像我的朋友都對球賽沒興趣,除了布瑞。」艾莉的童年玩伴、意外被分類帽送進同一學院的金髮女孩,如今卻成了球隊裡他唯一早有私交的隊友。蘭斯想這必定也能算是神的惡作劇。
抬手搔抓經過一個學年已有些長的髮,他也同樣在話語間穿雜嘿嘿笑聲:「有些想法不想帶到暑假,但是跟貓頭鷹又有點難討論出什麼,只好委屈你一下。」至於為什麼此刻選擇的討論對象並非他的胞妹艾洛迪婭,蘭斯決定把這個問題先往他的“待解決問題清單”尾端挪。
「我想想從哪說……喔,如果沒有剛巧正在恍神你想必也看到了,我們沒抓到金探子。」比賽關鍵在蘭斯口中說得隨意,像只是發現桌上少了瓶南瓜汁--清紀猜想得沒錯,他並不執著於比賽成敗。
「布瑞發現金探子好幾次也伸手去抓了,但她被搏格擊中,好幾次。」
搏格,場內飛舞的三顆球中無關乎分數那個,與打擊手關係最密切的那個,談及此話題的關鍵逐漸清晰,手指抓扣掃帚光亮木柄,蘭斯一面思考一面進行的語速偏慢:「打擊手不只有我,但我派上用場的機會少得多--她們就這樣被搏格擊中,而我在旁看著。」
「所以你現在回想那些沒有成功打出的球,覺得裡頭有一些其實是自己可以打中的嗎?」
清紀原本想小小地反駁,表達他並不覺得坐下來展開這場談話受了任何的委屈。然而他同時也明白,那不過是屬於蘭斯尊重他時間的一種方式,最後只是靜靜聆聽被緩慢梳理出來的字句。直到途中停歇的時間被拉得有點冗長,他才試著開口確認。
然而蘭斯似乎還在腦海中組織話語,使得聲音與聲音沒能馬上銜接。清紀擔心那樣的空白起因於自己的問題過於突兀,很快又搶在這段縫隙裡補充:「我的意思是,你主要是覺得自己有失手的地方,還是在意另一個打擊手的表現比自己來得穩定,才覺得自己沒有做得很好?」
「喔,是前者啦。」清紀的補充讓本有些被思緒絆住的蘭斯露出笑容,搔搔臉頰他接著說了,語句裡隱隱流動幾分自信:「也可以說我覺得其實自己能把其中幾球攔下來,只是沒做到。」
有如讓話語中的重量壓折,少年垂下頭輕拍手中掃帚:「雖然不是很新的型號,但火閃電是很優秀的飛天掃帚,而我的飛行技術也還不賴--翰米爾頓教授為證,這應該不算是自誇--只是我想我大概是有點擔心把搏格擊出去的後果。」
「練習的時候我自己體驗過,搏格光靠本身飛行的速度和重力砸到人就還滿痛了,要是再加上被擊出的力道應該少說會瘀青吧。」語畢他稍稍停頓舔潤嘴唇,開口的聲音卻還是發苦乾澀:「我不太想傷到別人,但是在比賽中卻看自己的夥伴受傷,這好像滿矛盾的,我好像……把受傷這件事情看得太嚴重了。」
清紀想起了前些日子和自己討論課程選擇的克萊兒——赫夫帕夫的魁地奇球員,同時也是剛才替赫夫帕夫奪下金探子的搜捕手。她在之前的賽局裡也曾被搏格擊落,甚至還在醫院廂房躺上一段時日。
那感覺真的很嚴重,而且很痛。
而這也是清紀始終對魁地奇不感興趣的其中一個原因。
「不過,既然都已經待在打擊手的位置,如果不盡全力擊出搏格,那不就等於放棄防禦了嗎?就像黑魔法防禦術所學的一樣,有些時候還是必須藉著攻擊來保護自己。」他不曉得這樣的比喻妥不妥當,只是腦海裡直覺地蹦出了這個聯想,「因為怕傷害敵手,不採取防禦而間接讓自己的隊友受傷——呃、雖然這麼說有點誇張,但我覺得那等於是有意識地傷害了自己的隊友。」
清紀偷偷覷了蘭斯一眼,確認那雙擁有與自己相同色系的雙眼並未透露任何慍意,才又接著開口:「畢竟那是打擊手的責任。而且我想……隊友一定也相信打擊手會替他們把搏格趕得遠遠的。」
“那是打擊手的責任。”、“隊友一定相信打擊手會把搏格趕得遠遠的。”
清紀的話語彷彿又一次讓蘭斯體驗到搏格砸上腦門時的空白感,他無聲而且面無表情地注視棕髮少年片刻,直到某陣輕拂兩人鬢髮的微風或者在他們腳邊搖曳的樹影驚醒了像是被石化咒擊中的他。
「哈哈哈哈哈清紀你真的太棒了,的確,那是他們打擊手的事情根本與我無關,我管好自己的隊友就好了。哈哈哈我在蠢什麼……」突兀爆出的爽朗笑聲幾乎要驚起樹林裡的動物們,少年透著健康血色的臉頰上又染了層笑出的潤紅。
蘭斯想或許是一直跟隨自己的、將同儕視為脆弱須保護對象的那份小心不自覺間困住了自己。這樣的推論來自於他的第一堂黑魔法防禦課,基於相似的緣故蘭斯在對人施法前遇上一點障礙,但他很快就克服自己大概能算是莫名偏執的想法,並未造成什麼課程操作障礙--而非像現今的自己,甚至對球賽表現造成。
好一會蘭斯才將笑聲暫歇後猶在震動胸膛的氣聲調回一般吐息,手掌抹過臉但沒帶走他唇邊的弧度,剛笑出些許水光的翠綠望向陪伴自己的朋友,他重新認真地開口:「嘿,清紀,謝謝你,現在我想法清楚多了。」
「呃?嗯、」清紀掛在臉上的笑意跟著蘭斯同步收緩——剛才竟然被蘭斯忽然爆開的笑聲嚇著,他覺得這實在太過滑稽而忍不住咯咯地笑。「那麼,之後就算你把搏格擊出,而它碰巧飛到了對方球員身上,我覺得也不需要太過自責。」
蘭斯對每個人都太溫柔了。清紀想,下一次的比賽,蘭斯會不會因為見到親手擊出的搏格打落了誰,而感到消沉呢?也許打擊手很適合蘭斯,卻又不是那麼適合蘭斯吧。
清紀體會不了那樣的感覺,他的堡壘始終將溫柔的界線分割得太過清楚。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繞過那些蘭斯被絆住的地方。
「自責的工作就交給對方的打擊手。」
他朝蘭斯一笑,站起身來拉整坐得有些皺的長袍。
天上能看見的星星又更多了,吹過臉龐的晚風也比剛才還要涼上一些。灰藍色薄幕輕緩飄落到他們肩上,霍格華茲通明的燈火像是一盞巨型提燈,指引他們歸巢的路。
「希望他們可以做好這份工作,那可不輕鬆呢。」跟著友人站起伸展身體,語畢蘭斯朝對方眨眨眼,心情顯然放鬆許多的他此刻又拾回開玩笑的餘裕。
「喔我現在真想上場比賽,只要再來三場比賽就好了。」即便是與魁地奇不甚熟悉的棕髮少年都可以將這樣的願望翻譯做再來一個球季,當然這同樣是玩笑,卻比起前面那句還要多出許多期待,期待更加符合一個認清自己責任的打擊手應有的表現,以及期待實踐曾經在書本上觀看、在練習中操演的各種進攻或者防禦技巧。
思考的結論需要透過實際操作驗證,然而屬於他和這個球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早已同時落幕,對於這樣的事實他清楚卻忍不住嘀咕抱怨:「還要等一年,真久。好險填飽肚子快得多。」如同回應他的話語,蘭斯的腹部正巧發出一陣咕嚕聲響。
不知道誰先開始,少年對視彼此色澤相似的眼眸又一次笑出聲,然後依循燈火的指引回到校園、走向餐廳。沿途他們聊起期末考,聊起他們共同的朋友以及將至的暑假,下個學年末的比賽距離此刻的少年們有如繁星一般遙遠,當穿越暑假,他們將得知距離下個球季比他們想的又更遠了一些,但同時也將有新的活動獨佔沒有魁地奇的一年。
感謝清紀陪阿連聊聊天、感謝梅里陪我慢慢寫完這篇,也感謝陪我們一起搭乘時光機閱讀這篇交流的各位ODQ
好好喔我也想跟阿連來場室友交流~TT(一屁股擠開清紀(幹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