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沒有被抓住的手虛掩嘴唇,伴裝驚訝的表情讓就站在旁邊的表親翻了好大一個白眼。
「小克克這在邀請我嗎?」笑呵呵地瞇起紅玉,手一轉握上揪住衣袖的手腕。「那,櫻櫻先睡喲~我跟小克克約會去~」
櫻只有短暫的回了一個音節,克勞德就已經滿臉通紅的一手拉著郁、一手拎起掛在衣帽架上的薄外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寢室。
寶傑距離宵禁還有兩個小時多的時間,星空也很漂亮,夜晚氣溫微涼,是個適合散步的好日子───也是個適合約會的時段。
克勞德逕自走在柳園郁的前面,直到離開城堡才緩步走在郁的身邊。
「郁……」
「怎麼啦?」按好被夜風吹拂的髮絲,向走在身邊的人莞爾一笑。過了近一年時間,對方的臉皮依然薄得像紙一樣,動不動就紅得像小蕃茄。
郁知道克勞德不會沒事叫她出來「走走」,至少不會是當著大部份人的面說,但她不會特意去問,因為克勞德那按捺的表情最可愛了。
「那個、我啊───不對!」克勞德停下腳步,隔一秒又向前行:「我們去前面一點說……」
克勞德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總覺得抵達自己的目的地後,就能夠順利把問題與想法全部告訴柳園郁。
他選擇黑湖附近的一個小山丘,丘頂有一棵大樹,那是第一次跟柳園郁在城堡以外的地方說話。他曾經在那樹上偷懶睡午覺,那時候年幼又可笑的克勞德對聲聲呼喊著自己的「女孩」上了心,之後,在各種陰錯陽差下最終還是走在一起。
「還記得這裡嗎?」
「記得,怎可能忘記呢?」意有所指輕撫過樹幹,在指尖留下一些粗糙的棕色。
「魯索君、魯索君,等下要上魔藥學的課哦?維傑卡教授說遲到的同學要親自試用上一課的解毒劑哦?……說完不久我們親愛的魯索君就嚇得滾下樹來了。」回想那明明被摔痛了,還要勉強著向自己笑說沒問題的小男孩,唇邊的笑意更濃。
當時能嚇得自己喊出聲來的人可不多哪。
克勞德一手摀住臉:「蠢事就別提了,我到現在還懼怕維傑卡教授。」那個時候,年僅十一歲的克勞德硬是裝作一臉沒事的模樣,就是為了不要在漂亮的女孩面前露出醜態。
即使心知肚明那女孩是故意的。
「已經不是當年頑皮的傢伙啦!」克勞德指著樹下:「坐在這裡可以嗎?這裡沒有樹枝與樹葉擋著,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
她笑了笑,完全了解到克勞德有多害怕那位嚴厲的教授。
那回的解毒劑可是瓶塞一開就臭氣沖天,還要叫人喝下去的確是有點太可怕的教訓,但這也成了他不會在魔藥學課遲到的好習慣。
「滿天的星星……呵,那時你也這樣說。」曾經拉著自己的手偷偷繞過鑰匙管理人的巡邏路線,去到天文塔附近看什麼夏季星座,結果兩人被突然的大雨淋濕,狼狽又哭笑不得地回寢室。
「那時的小克笨笨蠢蠢的。」
克勞德抬頭看著星空,「那時候的郁像是東方人所說的……『大和夫子』?」沒發現自己念錯發音,克勞德搔搔頭,將薄外套攤在草地上讓柳園郁能夠坐得舒適,「那時候……啊!是下雨的那次嗎?」少年想起當年的事情,嘴角揚起大大的笑:「第一次看到你大笑,覺得世界都洋溢著幸福呢!」不過,克勞德還是要好好反駁:「即使在郁面前笨笨蠢蠢,我受到一次教訓就不會再犯錯了好不好───」
舉例來說,他養過的每隻寵物,每年都會失蹤、或是迷戀上同學的寵物而離開他、或是死於非命───最後他也沒有打算養寵物了。
「『大.和.撫.子』。」對克勞德的體貼微微一笑分了半邊給對方一起落座,卻在下一瞬間將整個氣場收歛。
「若然,您較為喜愛此類氣質,亦能配合。」只見人腰板挺直雙手放在腿上,擺出一個完美的標準正座姿勢,甚至半瞇著了一直看向少年的紅瞳。不過維持不到半分鐘,人又回復剛才放鬆的笑臉,伸直了腳尖懶洋洋地靠在樹幹。
「可是這樣好麻煩--我不喜歡在小克克面前也要裝乖。說到不會再犯錯啊,小克克的確有時是記不進教訓呢--」像是經常作死向學姊學妹花言巧語,大多不是被對方婉拒就是不當一回事。
克勞德沒發現到柳園郁與自己的想到的東西南轅北轍,他的耳裡只聽見剛剛的話語帶來的訊息───不喜歡在自己面前也要裝乖───少年張大雙目幾秒便垂下臉,赤紅染上少年的雙頰。
「……」他低語著,卻讓微風擾亂了他的聲音,詞彙支離破碎,但柳園郁仍聽見了甚麼。
郁只是瞥了一眼對方漸漸紅得快能燒水的臉,忍了又忍才沒有手癢捏下去。
「別碎碎念的啊--小克克想說什麼呢?」就算光聽那破碎的詞句能猜測到他要說什麼,但郁還是希望能完整地聽到。
克勞德咬著下唇,通紅的臉轉向柳園郁,他從口袋拿出的花型髮簪握緊在手掌間:
「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啦!」說完,少年「哇啊啊啊」的叫著,雙手抓亂捲翹紅髮,髮簪卻牢固的在他的掌心中沒有掉下:「順序都錯了啦!可惡!」
鼓起腮幫子的少年,重新將視線放在柳園郁精緻的小臉上:「讓我幫你戴上它吧?」指的是以紫色鳶尾花做型的髮簪,那是他花了無數個日子手工製作而成,滿滿的都是克勞德的心意。
「哦?是紫色的鳶尾花呢--」紫色鳶尾花,寓意愛意與吉祥。
在藥草學裏有出色表現的郁,只看一眼就分辨出難得作工精緻的髮簪。她知道克勞德經常偷偷摸摸的在做什麼,有時夜裏也能看到他故意避開兩人的床位,坐到櫻的書桌那邊小心翼翼的開了小燈鑽研。
這笨蛋總能在小地方讓自己驚喜一把。
「好啊,但不可以太大力拉我的頭髮哦!」把精美的髮簪重新放回少年手上,優雅地轉過身讓後背對著人。
克勞德挑眉:「都幫你挽這麼多次頭髮,哪一次大力過了?」只有前兩次───那時候克勞德是第一次替「女孩子」挽髮。
將長髮梳順攏起,露出柳園郁優美細緻的後頸,克勞德想,纖細的女孩兒也是有如此漂亮的頸子。少年的臉紅了紅,慶幸郁現在是背對著自己。
「郁,我跟你說───」
想要開口卻又躊躇,明明就不是一個困難的事情。
「你畢業後想要做些甚麼?」
最後他這麼問。
「唔……」郁只回一個長長的單音,後腦被搔弄的感覺擾亂著她的思考。
「二十歲前會在柳園家的旅館工作一段時間,到日本的成年禮後就會用存著的錢去旅行遊歷,然後找一份與魔藥或藥草相關的工作吧?但不一定在日本找,外國都可以。」
喃喃唸著想了好久的說詞,除了父兄外克勞德可說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回到柳園家啊?」克勞德低聲念著:「我大概先在《墨水》工作吧……」如果對方要收自己的話,「所以我們……要暫時分開了嗎?」有點落寞的聲音傳入柳園郁的耳中。
「小笨蛋,我們有電話、雙面鏡、貓頭鷹啊!」郁啼笑皆非地說,想搖搖頭但頭髮又在人手上。不用猜,背後的少年十成一副快哭出來,像被拋棄的小動物。
「《墨水》在斜角巷,對吧?那我就有方法天天去囉。」伸手拉過剛好拂到臉旁的手,在指尖上輕印。紅瞳向上瞥,克勞德呆怔的臉讓她心情大好。「再不是,你『天天去也可以』……」
「來柳園家吧?」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比平常快。
「說、說的也是……」親暱的動作,使得克勞德一時之間思緒跟不上,再過了一會兒,他結巴著回應:「啊、是、呃───」預備好的話語都亂了,克勞德停住手邊的事情,深呼吸、吐氣。
「如果我媽那裏沒問題的話、如果你家人不介意的話……唔哇!」克勞德想到一個嚴重問題:「我、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房租───」他很怕被說是小白臉,他想堂堂正正的站在柳園郁的身旁,雖然,自己還不夠出色───
「他們不會介意的。」不如說,上回的暑假來訪已算知道了什麼。
「房租伙食費和伴遊費那些我們可以慢慢來算,一定會給你算清楚的--不用著急哦?」他們還有好長的時間在一起,可以一條一項慢.慢.清.算。
在克勞德看不見的角度,郁揚起了總能讓他臉紅得亂七八糟的笑,頭上與背部彷彿長出黑色的翅膀與尾巴。
還在腦中掙扎不要當小白臉的克勞德,完全沒有注意到柳園郁話語中每一字每一句的真正含意,例如所謂的伴遊費之類的奇怪名義費用都被添加上去。他的雙眸直盯著柳園郁的後腦杓,像是個可憐大狗狗一樣的語氣:「這樣子真的不會看不起我嗎?」
「不會、不會!」樂呵呵地左右搖晃腳尖,心情愉快得輕哼起克勞德教的歌謠,邊想著回去後家人們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不過,大概已忙碌得給不了反應了吧?
「小克克可以幫忙家裏的事……家務那些有人作了不用搶,所以來幫忙其他的吧?這樣也算進打工費哦?」彷如惡魔般的低喃,一點一點地引誘小羊進口。
「唔!」迅速振作起來也是克勞德的優點,更重要的原因或許是他打從內心希望不要跟柳園郁分開,欲言又止幾次後少年開口了:「那,我、我可以做些甚麼?在柳園家的話……」不管怎麼樣就是不想給柳園郁的家人看到自己沒用的樣子!
「不知道呢~到時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囉?」語氣未透出半絲狡黠,熟練地裝無辜向後伸手拍拍人。
「放心吧,不會要你做超過你能力的事的。神社裏的業務被搞亂可不得了呢~是說你弄好了沒有?留太久南瓜褲要來了囉?」
克勞德將髮簪仔細小心插入烏黑之中,紫色鳶尾花花瓣映著黑與白,優美惑人。
「好了啦!轉過來讓我看一下!」慌亂的克勞德,忍住觸摸這一切美好的衝動,將手藏在自己的口袋中。
難得乖順地轉過身,指尖將未被挽起的髮絲披到肩後,只留了一小束在身前。「我先不看鏡子,你覺得怎樣?」不知是發現了還是無意,拉起了克勞德剛剛收起的手。
克勞德像是被主人施捨的家庭小精靈似的,張大眼凝視柳園郁白淨無瑕的臉龐,柔指帶來的暖意絲絲傳遞,值至四肢百脈。
「很漂亮……」呆滯的神情與聲音,「郁……很美……」忽然,他笑得像是孩子一樣:「我就知道淺紫色很適合你。」
另隻手疊在兩只之上,他的與他的。
「還有些想法沒跟你說完……」
兩人靜靜的望著彼此,等待接下來的話語。
「我想要有屬於自己的品牌,如果有店面更好,所以、所以要先存點錢───做一些簡單的手工飾品,不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夠賣出去……」聲音愈顯沒自信,克勞德面露出有點懊惱的神情:「我真的有想過,邊存錢邊作一點賣。」可是,目前最大的客戶只有史萊哲林二年級小學妹,克勞德也知道這樣子不行。
「你可以像斑比學姊一樣,先開小小的攤子。」見他苦惱的表情,郁將另一只手疊上他的輕輕拉開,像打氣般雙手握住。
「之前在京都時有看到的吧?從小小的地攤開始。小克做的手工飾品很有特色,也很精美。」郁知道克勞德喜歡做什麼,她也偷偷地找過相關資訊,只希望能讓他能開心踏上自己的路。「所以我才要你來柳園家,邊吸收工作經驗邊實行你的夢。走在不同路上,我們都可以牽著彼此的手。」
克勞德的手反握住柳園郁的,他的懊惱神情從臉上退去,陽光般的笑容重新回到克勞德臉上。
「郁,謝謝你。」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無法述說更多的什麼。柳園郁也有自己的夢想與目標,克勞德已經決定要幫助柳園郁去完成他想做的───無論他想要去旅遊還是停留在某處工作,他都會在柳園郁的身邊。克勞德早就把柳園郁包含在自己的人生規劃中,雖然一開始沒有預計要住在柳園家。少年決定要做手工藝品,除了興趣以外,是因為手工藝品哪裡都可以做、哪裡都可以賣,他可以跟在柳園郁後面到處跑。
起步很難沒關係,路很難走,可是有柳園郁在,戰勝挫折的勇氣可以超越百倍。
「笨蛋愛哭鬼。」明明克勞德的臉都皺起來在強忍淚水,郁還是惡質地想像捏他臉頰讓眼淚掉下來的畫面,然後在許多年後依然可以拿出來笑他是個「笨蛋愛哭鬼」。
他最喜歡的笨蛋愛哭鬼。
「感性的話說完,我們該要回去囉?超勞剛過,身體的疲勞還未調整好呢。」
「再、」克勞德垂下頭,隱去泛紅的眼眶:「再陪我一下下,好嗎,郁?」
交握的手不知何時變成了十指交扣,如同兩人的心,緊緊的交錯,今後,也不會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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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也要裝上大大的閃光燈了嗎
太閃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