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抱著千代,冰涼的手掌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薩克此時也是心慌意亂,想窺探洞外狀況卻又怕被人發現。
在那撼動大地的爆炸聲響過後,薩克感到涼介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盡量不做悲觀的假設,但他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恐懼。他知道,若在這山間小道像無頭蒼蠅一樣東跑西竄,被挖出來處決也只是遲早的事,而且,天快亮了,他得盡快找個能夠遮風避雨又不被發現的庇護所……
是千代提議先在附近獵戶小屋躲躲,等到明日傍晚再逃離此處。這個點子薩克只贊同一半,畢竟這種廢棄小屋會是亞伯拉罕搜索的第一個目標。
薩克猜想的果然沒錯,此時外頭傳來嘈雜的拍翅聲與翻箱倒櫃的凌亂聲響,每次木櫃竹簍砸在地上發出破碎聲時,薩克與千代的心就停了一拍——雖然薩克的心本來就沒在跳。
最後,就連地板被掀起的崩裂聲都傳了過來,薩克非常慶幸在獵戶小屋附近有個較為隱秘的山洞,裡面裝有各式儲備物資。也許是把獵物分散風險藏好的概念吧,不管怎麼樣,這個山洞入口十分隱密,若不是他誤打誤撞也不會發現。
現在就只能靜靜祈禱亞伯拉罕在拆了所有屋子就會離開——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薩克可以感受到在他懷中千代的顫抖,他自己也是怕得半死,但絕對不能表現出來,若連他都失了分寸——
樹枝被踩碎的清脆聲響出現在洞口附近,若不是他早已摀住千代的嘴,恐怕她這時候會叫出聲來吧。他可以聽到亞伯拉罕的銀棍在石壁上刮弄發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噪音——不妙,要是再這樣下去,他鐵定會發現這被藤蔓簾幕蓋住的洞口。
恐懼感如一隻冰冷的鐵手,在他肚腹、胸腔內不斷翻攪,然後不斷向上,輕輕的搔抓著他的腦袋,他感到有千萬隻螞蟻在他頭皮下不斷亂竄亂咬,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似乎喚醒了什麼……
他只是個裁縫師而已,雖然處於中下階層,收入也不算富裕,但總能養活一家妻小,生活還算幸福美滿。
將自己反鎖在房間內,他用床舖擋著門口,不讓任何人入內。
他不是不救門外的妻子和兩個兒子,早在他能逃入房間時他們就已經慘叫著被拖入黑暗之中。現在,從門板後面傳來的,是他們微弱的哭聲,以及被嚙咬、啃噬的聲音。
不管這個村莊有多麼偏僻,村外周圍還是有獵人佈下的陷阱,怎麼……
劇烈的敲門聲從背後傳來,但他以吃奶的力量抵住門,不讓任何人侵入。
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響,使金屬棒刮弄石壁的聲音停了下來,隨即而至的,是亞伯拉罕振翅飛翔的聲音。
大概是哪邊的野生動物吧,薩克不知道,但不管是什麼他都十分感激那頭動物所做的犧牲。
在振翅聲響遠去之後,四周又恢復一片寧靜,蟲鳴鴞啼漸漸響了起來,薩克這才確定亞伯拉罕真的離開了。
「太好了……」全身都放鬆下來,薩克才注意到自己先前是多麼緊繃。千代似乎也冷靜不少,先前因為害怕而緊緊抓住薩克衣襟的雙手現在已經繞到他背後,輕輕抱著他。她沒有說話,將臉埋在他胸膛中,靜靜享受暴風雨後的寧靜。
薩克的手溫柔的撫摸千代的後腦,將她盤起的頭髮解開,使那頭烏黑亮麗的髮絲能夠自然垂下。他以纖細的手指取代梳子,緩緩的、柔柔的替她梳弄,千代並沒有阻止他,她只想要好好把握能夠跟薩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方才的生死交關,使她徹底了解天人永隔有多麼容易。
待到薩克的動作停了下來,千代才伏起身子,深情的望著薩克。她的眸子柔情似水,她的雙唇微張,薩克明白她的心意。
一開始,千代像是被嚇到般震了一下,薩克不確定這是因為她沒有經驗,還是純粹只是他冰冷的身體給對方帶來不適應,她的動作十分笨拙。但很快的,千代熟悉了薩克的感覺,並且開始熱情回應。
生命的熱度透過薄薄的雙唇直達他早已不再跳動的心,他可以嚐到她的憂愁、她的喜悅、她的恐懼、以及她的渴望。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與人親熱是多久以前,但他的身體似乎沒有忘記這種感覺,他的手溫柔的愛撫千代,肆意的享受她的體溫。
或許是碰到不該碰的地方,她嬌喘一聲,掙脫了薩克的束縛,同時用力捶了他一拳。她滿臉通紅瞪著薩克,最後露出害臊的表情望向旁邊。
身為守護教堂的聖職者,偵查邪惡靈氣這種基本的魔法他自然是使用的得心應手。但不論他施展多少次,不論他怎麼費盡心思,都無法探測到薩克應有的「邪惡」靈氣。
事實上,他早就明白這點,若非如此,在第一晚他也不會花那麼多時間才找到那棟迷宮屋。
不管邪惡與否,那隻吸血鬼的確是傷了人,所以在更嚴重的狀況發生前得將他處理掉。
過往不曾質疑過的真理,現在卻使得他思緒混亂。是因為接觸那隻推翻一切常理的吸血鬼嗎?還是只是被那頭獅子打到內傷才變得軟弱?
捂著自己的腹部,化為原形的亞伯拉罕找了一處較為隱密的山頭,張開雙翼,眺望即將破曉的地平線。
但現在不這麼做不行……那頭獅子給他的傷害比他想像中還來得大。若不是自己死命硬撐,恐怕在離開那棟被他摧殘得滿目瘡痍的別墅時就會散成碎片。他太小看涼介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就消耗這麼多魔力,而且殘存於體內的都被涼介打得一團亂……
在見到第一道晨曦時,亞伯拉罕閉上雙眼,將意識拋入自己不願面對的黑暗深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