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十六夜先生,我們需要向您詢問一些關於昨夜的細節,希望您能配合。」
「這裡是……我怎麼……嗯?警察大人,我兒子呢?他沒事吧!」
「稍安勿躁,十六夜先生,令郎安然無恙,食物中毒的症狀今晨已經完全消退,不久前已經辦理離院手續,安然返家了。」
「這樣嘛……那就好……您是?還有我怎麼會在這兒?」
「敝姓佐佐木,那位是我的搭檔常盤,我們負責此區治安,昨夜因為聽到有護士通報十六夜先生昏迷於走廊上,所以特別來詢問相關事項,希望您能配合。」
「好、好……讓我想想……」
「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
「常盤,不要這樣,人家是病人。」
「哼。」
「對不起,警察大人,我的腦袋有點不靈光……一時之間……」
「沒關係,那麼從您能想起的一開始講起吧?」
「佐佐木,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沒事的,今早有其他巡查協助周遭巡邏,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聽故事。十六夜先生,請。」
「啊,謝謝警察大人的好意。關於昨天嗎……讓我想想……要從那邊開始呢……」
「就從為什麼跑到醫院開始吧,嘖。」
「是的,就從昨天傍晚開始吧。昨天傍晚,本來以為會跟平常一樣普普通通,從學校回來後便趕在小兒太一到家前先煮飯燒菜,你知道,太一曾經說不喜歡吃外食,所以就算手再拙,我還是硬著頭皮學做菜——」
「你老婆呢?」
「貴子啊……她在太一出生時因為難產而死,所以這十年來一直是太一與我相依為命。」
「不,沒關係。一直沒有替太一找個媽媽也是身為父親的我的失職。那麼……嗯,就一如往常的,我在廚房準備晚飯,太一呢,通常在放學後會跟朋友在附近公園玩耍一直到天黑才返家。這附近的治安,感謝警察大人的辛勞,讓我不曾擔心過太一的安全。但昨天就在我把飯菜都端上桌後,才看到鄰居慌慌張張地跑來,直嚷著說太一出事了。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的心差點停了,也不管砸碎在地上的碗盤,就這樣急沖沖的趕出門。
「到了公園那兒,我看到太一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哭喊,他的朋友們在旁邊圍著也是慌得一團亂,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他大概吃了什麼不該吃的,但我沒有時間問那些小孩就抱著太一直接趕到醫院。急診室的醫生說他有輕微的食物中毒,只要休息一陣子就沒事了,醫院剛好有空的病床……是的,就是隔壁那張病床,現在我想起來了。
「整個晚上我緊握著太一的手,祈求上天不要將他帶離我的身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好笑,但那時我真的很害怕,怕自己唯一的親人就這麼離我而去。當初貴子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說要好好替她照顧太一……對不起,讓你們看笑話了。」
「謝謝你。那時,看著太一蒼白憔悴的臉,還有他發白的雙唇,我真的心都快碎了。我不斷把他額頭的冷汗擦掉,過了好一陣子他的情況才逐漸穩定下來。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精神一直緊繃,在看到他眉頭終於鬆懈後我也跟著放鬆,就這麼趴在床緣睡著。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被冷醒時大概是午夜十二點左右。也許我真得去找這裡的護士談談,她們居然晚上忘記關窗戶,就算才剛入秋,一個不小心還是會著涼的,我可不希望……」
「晚點我們會去跟護士講的,你繼續說你的故事。」
「……是的,常盤警官。在我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幫太一蓋被子。而就在這時,我……我不知道當時是否是自己太累還是怎麼樣,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外頭低語。我很確定那不是護士在門外閒聊,午夜時醫院裡非常安靜,靜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地聽到,所以我知道那不是護士。
「那個是女人的聲音,有點沙啞,又帶一絲哀怨,聽起來十分……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你知道嗎?聽到那聲音,我第一個感覺是好像有人在我後頸吹氣,又像在耳旁喊些什麼……但又聽不清楚,像很強烈的耳鳴,吱吱喳喳的、一陣一陣的。當時我第一個想法是怕太一會被吵醒,但他看起來似乎完全沒被影響,睡得十分安穩。
「是的、是的,現在我全部想起來了……全部想起來了……到底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好想忘記啊、想要通通都忘掉啊、不想要想起來啊……吶,警察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要讓我想起來呢?吶,警察大人,吶。」
「十六夜先生,振作一點。」
「十、十分抱歉,對不起讓你們見笑了……」
「如果你不想談的話——」
「不,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沒事了。在確定太一沒事後,我起身把門拉開,希望外頭的人收斂一點。我承認,當時我以為是有人在外面惡作劇,不想要太一被吵到,但把門拉開後,外頭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不僅如此,就連走廊上的燈都沒亮,我以為就算是半夜也會有護士巡邏檢查病人情況,但燈沒亮,整條走廊烏漆抹黑的,只有外頭穿透窗戶的月光照明。
「就算看不到任何人,那無法分辨內容的低語還是不斷持續,似乎是從那邊那個方向傳來。佐佐木警官,不好意思但你一直摸袖扣的動作會讓我很緊張,謝謝。本來我想直接回房,但就在這時眼角閃過了一道人影,我沒有看得很仔細,但那個人好像穿著紅衣。是小偷嗎?還是只是病患家屬?我不是很確定,但就在這時那陣低語似乎越來越大聲,事實上,這讓我非常不舒服,所以我決定過去聲音來源,叫那個女人閉嘴。
「就算沒有開燈,整條走廊上也沒有其他人,我沿著牆走避免自己路上踢到什麼而跌倒。我走了……很久,我甚至不記得這間醫院有這麼大。我知道這是帝都內最大的醫院,但走了五分鐘十分鐘都還看不到盡頭……而且越靠近聲音來源,那種好像我不應該出現在那邊的感覺就越強烈,你知道的,那種感覺……像是校長正在『忙』的時候你卻連門都不敲就走進去,被裡面的人憤怒的瞪著的感覺……嗯?你們沒有過這種經歷嗎?那聽聽就好。
「中途有好幾次我想要折回房間陪伴太一,但到這個時候反倒是好奇心在驅使我繼續走下去。最後,也不知道多久,我終於看到走廊的盡頭,也是聲音的來源。那邊掛著一面鏡子,很奇怪吧?怎麼會有人把鏡子掛在那種地方?還是全身鏡。看到那面鏡子後,我停下腳步,不,應該說我的雙腳就像生了根一樣抬不起來。因為我看到鏡中有個人影。不,不是我的倒影,是一個女人的樣貌。」
「如果光線昏暗,你怎麼能確定那是女人?」
「常盤警官,我想你應該不會把男人和女人弄錯吧?她有非常長的頭髮,身材十分嬌小,而且穿著白色的和服……現在想想,那看起來反倒比較像喪衣……佐佐木警官,那個袖扣……謝謝。看到那個人影我就有想要往回跑的念頭,但不管怎麼使力,我的雙腿就是牢牢被釘在地上動也動不了,而我的耳鳴更加劇烈,甚至到什麼都聽不見的地步。
「這時,鏡中那個女人的人影開始動了起來。相信我,警察大人,我當時也不想要看,我想逃離那邊,想逃回這間病房躲好……甚至有點無恥的,想逃離這間醫院,但我沒有選擇。我的身體僵直不動,脖子後面的寒毛直豎,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我想別開頭不去看,但連眼皮都沒辦法控制,就好像是她……就好像是那個東西逼我不得不看。
「她趴了下來,慢慢朝著我爬進,像野獸一般。我以為這只是幻象,她到了鏡子前就會停下,但她沒有。她穿過了鏡面,繼續不斷爬行,但現在她的身影變得十分模糊,她的身形不時扭曲,像遊樂場裡面那些曲面鏡照出來的樣子一樣。她的頭顱,那被黑色雜亂的長髮蓋住臉的頭,不斷扭動,看起來、看起來、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斷掉滾落一般。
「我那時才注意到,她衣服下襬通通被暗紅色的血給浸染,在爬行時她身後拖出了長長一條血痕。我那時看不到她的臉,我很慶幸我看不到,因為我不敢去想像她的臉是不是也一樣扭曲。
「警察大人,說起來非常丟臉,我那時候雙腿拼命打顫,甚至沒辦法站好,最後跌坐在地上。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無法判斷。我想往後爬、往後逃,我的雙手卻抖得不像話,動也動不了。她還是繼續逼近,最後壓到我的身上……
「她沒有體重,至少我感覺不到。從她頭髮的間隙,我可以看到她鮮紅的嘴唇不斷在念著什麼,但那個耳鳴,那該死的耳鳴,我什麼都聽不到……最後,她撥開她的頭髮,她的臉……她的臉……她的……噁、噁——」
「護士!護士!快點來!」
「十六夜先生!振作一點!」
「兩位巡查,請離開病房,探病時間結束了。」
「他——」
「請離開,巡查大人。」
「真的十分抱歉,等十六夜先生情況好轉請通知我們。」
「我無法保證,請離開。」
最近看太多死者之書和第一人稱的恐怖故事所以直接被影響了(抹臉
明天從圖書館開會回來要是有體力就把涼介角度的寫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