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僅剩下稀稀疏疏的燈光,人更是稀少著。
「哈阿——。」坐在路燈旁她不經意的打了聲哈欠。
結束與經紀人的討論、完成日課練習,不覺間又是深夜。已經習慣晚歸,又因為悶熱的天氣平添倦怠,步伐悠然地走向車站。
準備拐彎時,看到白絲坐在街口路燈邊,毫不矯飾地打了個哈欠。
「やーほー。飛蟲好吃嗎?高蛋白喔,說不定有助長高」
向對方抬起右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算是吧。工作中途摸魚打混的,不知不覺就到這個時間了」
「妳餒?今晚又是自由放浪之夜?」
「這樣阿。
我嗎?算是吧?今天工作提早結束,結果反倒是自由放浪到無聊的發慌。」
揉了揉自己的臉,似乎真的像是無聊到快睡著的地步。
「阿,對了!一直都沒時間給你這個。」先是說著,接著翻找著自己兩邊的口袋。
接著摸出了一張舞台劇的票劵。
「嘖—果然還是折到了。」
早就知道放口袋的結果,但也只能稍微撫平著上頭的折痕。
「喏,之前說好的抵那520的門票費。」
將票遞了向對方。
「雖然不是VIP席,但已經是最接近舞台的位置了。」
「厲害誒。不愧是內部人員——這次票超難買的!正當交易,我不客氣囖」接過票券搖了搖,撫平折角收入錢夾,
「難得早結束,妳就一直坐在這裡滅?沒被警察蜀黍關愛嗎」抬起手腕確認時間。
「很多人也這樣跟我抱怨過,聽說當天還有人現場賣起黃牛票來了。」雖然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但的確是如此。
「咦,這倒從沒發生過。
就算有警察出現,他們可能裝沒看到吧。」很自然的說著,像是已經好多次都是如此了。
但當對方確認時間時,她也將身子湊了過去。
「餒,幾點了——」
還沒說完,眼角閃過了些許光芒。
「開始了嗎?」少女喃喃的說著,視線轉向正前方大樓上的廣告看板。
上頭開始放送起一個個一般日常隨處可見的廣告
沒有再開口,睜的大大的眼睛像是不想錯過什麼。
「我還聽說有好幾撥組團來搶票的,天城也說感覺這次觀眾會超出預計」
「緊張?or,開心?」
問題出口的同時,前方大廈的電子看板也點亮了。發現白絲注意著看板,於是不急於追問答案,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
依舊注視著廣告看板,直到上頭出現起那部即將就要首演的舞台劇。
那雙直視前方的眼睛,彷彿像是閃爍著光芒。
就算只有短短的幾秒,也便足以說明了一切。
那篇廣告結束了好一陣子,移開了視線,她才便緩緩開口。
「不知道,我想——心情大概很複雜吧。」
「畢竟,那是兩年前,當時一時衝動下的想法。
不過沒想到會真的實現了。」沒頭沒尾的說著,大概是講著成為偶像之類的事吧。
舞台劇的廣告編排很出色,雖然不長,但很耐回味。
直到廣告結束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看向白絲,正好與她目光相接。
「嗯,也是」並不意外對方的答案,停頓片刻,
「Wait.兩年前?我記得我們是同期沒錯吧?妳不是幼女前輩吧?」
眨了眨眼,對於對方的反應只是笑了聲。
「的確是同期阿。」
「我阿,兩年前就去公會問過了,不過當時我才15歲,所以等上了一年才報名呢。」
「不過我去的時候他們還是有懷疑過我沒達到年齡規範,差點就沒報到了呢。」這句話講起時,倒是有些無奈著。
「工作人員的疑慮,我完全可以體諒」
「兩年前的想法啊。時間記得很清楚呢。有什麼契機嗎?」
「不知道該怎麼講,其實那有點複雜,如果你有辦法耐心聽完的話啦。」
「不過阿!基本上,都是因為那個的關係吧。」說著說著,便指向正前方的廣告看板。
「我蠻在意的。你說到哪,我就聽到那」
在對方示意下看向廣告看板。看板上正在放映知名男女星代言的婚戀網站廣告。
「……結婚?你講真喔。我很單純的,你講什麼我信什麼的。真的」
「好喔,那我想想——」
正要再次開口說些什麼時,思緒卻被對方的言論給打斷了。
「才不是那個啦,跟廣告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且我可是打算當修女的人,為了與男星上婚戀網站而成為IDO也太奇怪了吧。」
吐完嘈之後,清了喉嚨兩聲,便又開始講起。
「雖然跟婚戀網站沒關啦,不過跟我媽跟別人未婚懷孕產下的姊姊倒是有關啦。」
「不過,我好像也沒跟你提起過我有個姊姊這回事對吧。」像是確認般的說著。
「就說啊。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這種事…電視劇里不是偶爾也會演嗎?『要麼嫁給他,要麼落髮為尼』之類。不過妳當真走這一套的話,我會很震撼的」
並不意外自己猜錯,於是專心聆聽白絲的說明,只在對方詢問自己的時候出聲回應,
「沒有。」
「至於姊姊嘛,因為母親當時還在就學,所以就把她送養了。
我的出生,大概也是她為了工作來到這裡、跟我爹底結婚之後的事情。
所以我跟她是在不同的國家長大的。
是母親直到某天,想將她接回家裡,才跟我講起的。」
「小時候,還蠻會幻想的。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會像別人所說的一樣。
會是個可靠且溫柔的姊姊,也可能像是多了個玩伴吧。
一些日子之後,姊姊她就來到了家裡。
但——一切都與我想像的充滿著牴觸。
她從沒跟我講過任何一句話,總是很冷漠。
無論我看著她的眼,說過多少次話。
她的眼中,卻從來沒看著我過。
她也只與母親和父親交談。
而母親和父親,那時幾乎也把重心往她身上放。
其實,也只是因為母親和父親會擔心她適應上的問題。
她不與我交談,大概也是因為我們語言不通。
不過,當時還是小孩子,總會以為是父母偏心之類的。
單方面心裡的不平衡結果,倒讓我跟她之間埋下了許多的誤會。
那些誤會和偏見,在父母親遇難之後便爆發開來。
固執著那些的我,最後也讓身邊唯一僅剩的家人離去。
我一直抱持著誤會,直到回過頭來看到了一些事情。
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
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許多抱歉依舊無法說出口。
直到——
多年後,我偶然在這裡找到了她,我就站在那裏看著對街的她。」
少女這麼說著,便指向了對街的位置。
她就站在這裡,看向著那個看板。
但,無論我拼命的招手,呼叫著。
車子的喧囂總會把我蓋過,比我高大的人總會淹沒著我的一舉一動
——即便是想伸出手呼喊著。
最後,好不容易終於綠燈了
但,車潮及人群也埋沒了她。
在那之後,我便沒有看過她了。
不過——
『如果我出現在那上頭,她就會看到我了嗎?』
『我還有機會向她說聲抱歉之類的嗎?』
兩年前的我,就站在這裡,腦子浮現出這些想法。
或許,就只是因為這樣短短的幾秒吧。
從見到她然後再被車潮人群分離;讓我閃起了當偶像的念頭。」
語畢便輕輕的闔著眼,像是在回想著什麼。
視線投向對街。
夜晚的道路上少有車輛往來,也沒有行人,只有信號燈默默照著橫道線,燈上的小人走走停停。
「比起去找到妳姊姊,妳更想讓她看見妳,告訴她,妳就在這裡,然後把是否要見面的決定權交給她…的感覺?」
沉默了一陣子,才不確定地詢問。
「我不知道。」睜眼。
「應該說是,找不到她,所以才會希望她至少能看見我。」
「不然,我還是很想見到她。」
跟著對方一同回望著對街。
「說起來,妳姊姊叫什麼啊?長相個性之類跟有妳像到嗎?」
回頭看著白絲的側臉。
「個性嗎?跟我一點也不像。不過長相嘛,頭髮好像是跟我一樣的顏色,但其他都不一樣了。」
「她長得很高;至少對小時候的我來說啦。」
「名字嗎?跟你的名字倒有些相關,她叫做白晴。」轉過頭來,剛好對上了眼睛。
「聽妳講的時候感覺她有點冷冷的,不過名字很溫暖欸。她大我們幾歲?有什麼興趣愛好嗎?喜歡的東西之類——」講到一半,突然停頓下來,
「糟糕。我好像偵探」
「沒關係的。」
「她嗎?大我八歲,現在大概25了吧。」
「我不知道她有什麼興趣,不過以前她的房間有貼幾張黑白的照片,或許喜歡攝影吧?」輕傾著頭,像是在回想些什麼。
「她以前是念藝術學校的。」像是補充似的講著。
「誒?感覺跟妳父親會很談的來」
雜談一般漫不經心的語氣漸漸認真起來,
「白絲,我覺得,妳如果能跟白晴小姐見面,妳們之前的誤會,應該會解開的。妳很厲害。我如果是妳,知道自己曾經傷害過某個人,我大概拿不出勇氣再去見他」
「其實不太會,畢竟我父親的日文也不是很好。」仔細回想,生活中,他們曾有溝通不良的問題過。
接著靜靜聽完對方認真說的話。
「不,我其實——也很害怕。」
「這是直到最近才開始發現的,當我開始揣摩起自己在〈青鳥〉裡頭的角色。」
「當我漸漸了解她的當初離去心情,我也擔心了起來。」
「如果真的見面,我該怎麼辦,『對不起』這句話真的有辦法照實說出嗎?」漸漸的吐露出心中的不安,這是深埋在她心中久時的。
「照這麼看來,我似乎也需要一些勇氣呢。」有些苦笑的說著。
「總而言之,等見面之後再擔心也不遲。不過,如果妳屆時臨陣脫逃,我絕對會代替那個想要說出自己心意的白絲痛扁妳一頓」
示威地揚了揚拳頭。
「雖然總覺得Asahi你扁起人來應該不會很痛。」
「但,還是謝謝。」即便上一句是玩笑話,但這句謝謝是非常真誠的。
接著,眼前的電子廣告看板關閉了起來,上頭只剩一片黑幕。
似乎是測試已經結束了。
「希望她能看到。」即便是小聲,但也能聽見的音量說著。
「白絲,妳小看我」揚起下巴,眼神中二地俯視對方,調動全部演技扮演反派,
「等著好了,我會苦練格鬥電動,修習必殺技,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打算從這裡進過的路人猶豫了一下,匆匆改道了。
恢復無動於衷的神色,向著路人的背影聳聳肩,然後看向熄滅的電子看板,
「要成功喔。大成功。報紙雜誌會載,電視電台會播,看過的人會發臉書寫推特。幸福的青鳥,請妳讓所有人看見」
那些不安被對方給撫平著,就像是那張被收進皮夾的票。
她堅定的笑了起來,並說著。
「我會的。」
「OK。我要趕不上電車了,先撤退」
向車站的方向轉過身,然後拍了拍裝有錢夾的口袋,
「舞台見」
夜色濃厚,悶熱卻逐漸減退,涼風裹挾著秋天的問候,無聲地掠過街頭巷尾。
「恩,再見。」見著對方離去,揮了揮手。
接著便起身,像是隨著掠過的風,從反向處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