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幾個在黑湖邊打水漂的葛來分多分出勝負的歡呼,梅瑞狄絲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恍神了好久,腿上厚重的魔法史課本只翻動了幾頁,一時間梅瑞狄絲甚至想不起前一頁的內容,陽光也在她恍神的期間變得刺眼起來,所幸山毛櫸樹的陰影替她遮擋了不少。
左手邊傳來羽毛筆書寫的沙沙聲,梅瑞狄絲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她發現友伴的進度已經超前了她將近一個章節,似乎專注得連她的分神都沒有察覺。
「杏。」低聲呼喚,梅瑞狄絲看著對方立刻停頓的筆尖,接著迎上那雙困惑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會無聊嗎?」
「無聊?」是指葛林戴華德的身世背景嗎?還是關於近代黑魔法對於巫師界的影響?帶著問號的藍眼從在自己膝上攤平的書頁挪移到友人身上,杏及時在自己要抖下大量深藍墨水的同時,將羽毛筆放到一旁。「梅瑞狄絲不想唸魔法史了?」
兩人的確是在枯燥乏味的閱讀中度過了漫長的時間,杏將失去冰涼的南瓜汁拿起遞給了女孩,小聲提出休息的建議。
「唔,也不是。」梅瑞狄絲接過南瓜汁喝了一口,隨即低頭把課本重新翻回了前一頁,在比平日高溫的天氣中因恍神而流失的閱讀進度這才找回了一些。她提起羽毛筆,筆尖在葛林戴華德的目的那打了個小小的星號並接著說道:「只是,我覺得念魔法史需要討論比較好,懷特教授也說了會有申論題……」
她把腳邊整理到一半的筆記闔上,從擱在一旁的羊皮紙堆衝抽出新的一張羊皮紙,墊在那本彷彿永遠也讀不完的魔法史課本上。事實上,複習並且整理筆記這件事或許在圖書館做會更好,但或許是因為期末考將近的關係,裡頭所有的位置都已經被佔滿了,她們只好乖乖地離去並找個新的複習地點。
既然難得不是在圖書館,那麼就應該好好地開口說話,梅瑞狄絲是這麼想的——至少一部分是。她看著因為她的話而停下進度的杏靜靜想著。
梅瑞狄絲提起了杏頗不想面對的考試類型,想起要列舉並闡述自己意見的申論題,白皙的臉蛋上五官皺在一起看起來相當困擾的模樣。杏將手裡的書翻到最前面一頁的目錄之上,手指著這一次的複習範圍,在不確定梅瑞狄絲想要討論哪個的情形下,他將整個魔法史的綱要提了出來:「申論……討論、近代魔法史……嗎?」
對於要表達自己意見的不拿手讓杏有些困難的提出選項:「近代與麻瓜社會的交流還是……從影響最……最、最大的……黑巫師葛林戴華德?」
「葛林戴華德嗎……妳覺得申論題有可能出什麼題目?」梅瑞狄絲並沒有跟著翻回目錄,她的筆尖在空白羊皮紙上輕點了點。「我看了圖書館的舊筆記,曾經也考過類似『如果葛林戴華德的目的達成了,將會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麼改變』之類的……姆,不覺得很難嗎?」
「葛林戴華德想要以巫師的力量以統治麻瓜……教授上課說到了這個……,所以、呃」杏有些不確定的發出了嗚呃的聲音 :「改變……巫師會變成麻瓜的魔法部長……還是那個、呃、首相嗎?」
如果目的達成了,現今在大庭廣眾下活躍的是否就是巫師了?對於從自己腦海浮現的念頭忍不住咋舌,想起偶爾飄進自己耳裡家族內對於血統至上的討論,杏有些在意從沒與自己討論起血統觀念的梅瑞狄絲又是怎麼看待這些的。
「就是說,首先會沒有華勒克國際聯盟保密規章……」梅瑞狄絲在紙上寫下華勒克國際聯盟保密規章的字眼,接著在那上頭畫了道刪除線。「然後會有個巫師當上麻瓜的統領人……」一頓,梅瑞狄絲盯著自己當初在課本邊緣記下的筆記皺起眉頭。
「嗯……但是也可能不會有這個領導者,但是解除保密規章又一定會產生動亂……」給領導人的單字打上大大的問號,梅瑞狄絲轉頭又喝了口南瓜汁。
「先當上……接著制定了有利於巫師的規範之後才解除……嗎?」感覺就像跟現在完全無關的平行線一樣,杏在自己空白的羊皮紙上畫出了一條時間軸,從葛林戴華德的年份外拉出了一條線。「……麻、麻瓜會不會變成像家庭小精靈一樣要替巫師工作……?」
有些恐懼的提出自己的假想,杏忍不住想著如果這樣的世界真的成真,或許在自己身邊服侍的角色就不會是那位安穩可靠的啞巴小精靈。
「但是,教授也說了,統治麻瓜只是大部分人的解讀。」梅瑞狄絲朝杏的方向推了推自己的課本,讓對方看見她在角落註記的小字:「畢竟實際上他說的目的只有解除華勒克國際聯盟保密規章……但是不是統治麻瓜的話,感覺也不像是反過來……」
她又頓了頓,一個想法在腦海中成型。
「嗯……不過果然還是統治麻瓜比較有可能吧?」
「這樣好像不太好?」想著原來梅瑞狄絲剛剛就是在研究保密規章才沉默了好一陣子的杏看著女孩的動作,臉上充滿忐忑不安的一面對她說:「因、因為這樣麻瓜好像有點可憐……。」
「統治也不一定是奴役嘛。」梅瑞狄絲似乎是真的挺喜歡這個話題的,她在單詞統治下方畫了兩道箭頭,一邊寫上「奴役麻瓜」,一邊寫上「和平共處」,接著說道:「但是,麻瓜給巫師工作也不會比巫師自己或是家庭小精靈做得好吧?這感覺像是一種興趣。」
她頓了頓,用羽毛筆尖搔搔下巴後繼續道:「如果是和平共處的話,我想以後麻瓜出身……不對,以後混血的孩子會增多吧?因為巫師能光明正大跟麻瓜接觸的話,因為這樣談起戀愛的例子肯定會更多……」
「像不同民族的通婚一樣?」來到霍格華茲杏才覺得自己的東方長相並不是這麼的突兀,同屆裡也有比自己還要正統,來自日本的學生,一面回應,一面猶豫著是不是該把這種想法記在自己的羊皮紙上,羽毛筆劃過了書頁留下墨跡:「可、可是、純血……不是每個都接受這樣……的生活方式吧?墨爾塔先生說過純血的老頑固……。」
模糊的想起自己翻閱過的書籍裡,批評純血論的觀點洋洋灑灑寫著純血最終會走向狹隘與滅亡,而混血兼容並蓄的存在才是巫師該有的生活方式。
「不知道呢……」梅瑞狄絲喃喃自語:「或許會群體反抗吧?不過說起來的話,墨爾塔倒是不怎麼在我面前說類似的話題,也可能是顧慮我血統不明的……事……吧……」
她翻頁的手一僵,抬起頭茫然地盯著杏。
梅瑞狄絲的發言如同一枚投入平靜水面發出噗通聲響的石子,水鳥拍翅離開黑湖上的音量似乎都比起杏的呼吸還要大聲。
停下在紙上本能刮寫的動作,杏那張瞬間刷白的臉上充滿慌亂、不確定的猶疑。
——這是什麼意思?梅瑞狄絲不是、純血……?
「呃、那那那那、那個梅瑞狄絲我、我不知道……」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樣表現出自己的表情才不會讓眼前的女孩不感到被傷害。
梅瑞狄絲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從兩人瞬間的氣氛變化中回神,她覺得飄著草地泥濘與湖水味道的空氣一瞬間變得稀薄乾澀,時間在這幾秒內彷彿凝固了般。
「……噗、」好一會,她瞇眼笑了開來,食指在快速翻過那頁時被紙緣割出不明顯的血痕。她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小傷口,朝著看起來有些驚慌失措的杏笑道:「因為我沒有講過嘛——杏好緊張——」
她放開課本和羽毛筆,伸手湊上前揉捏友人的臉頰:「好軟!」
被手掌恣意的在臉上玩耍,張著濕潤雙眼的杏仍是一臉不敢多說一句話的畏縮模樣。
嗅著聞慣的,屬於梅瑞狄絲個人獨有的淡香,杏不安的看向依然笑得滿臉不在乎的少女,他嚅嚅的開口:「所、所以……梅瑞狄絲……不、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嗎?」
跟自己一樣嗎?一點也沒有父母的記憶。
「不是喔,我知道我的媽媽,但我不曉得爸爸是誰。」鬆開友人開始有點通紅的臉頰,梅瑞狄絲重新拾起自己的文具,她們讀書的氣氛已經在這短短的打鬧中消失無蹤。
「嗯——就是因為這樣繼承人才不是我吧?唔、雖然是這樣,不過這件事情其實很少人知道喔。」她壓低音量,笑著將自己的食指壓在唇上:「就是說,這個是秘密。」
要保密——,鬆開握住羽毛筆的手,杏忍不住用手掌壓住雙唇,並同時朝梅瑞狄絲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我知道我、不會說,我保證」杏反覆的向梅瑞狄絲保證,藍眸盯著對方的動作。「因為我……我也……」
杏有些遲疑的想著自己該不該把自己沒有父母(或者該說是他害死自己父母)的事情告訴梅瑞狄絲。「不……沒事……。」
他不能讓梅瑞狄絲更難過。
不是沒發現杏臨時中斷話語的異常,但梅瑞狄絲沒有追問,她轉頭喝光了那瓶南瓜汁,兩分鐘前劃破的食指這才開始隱隱作痛。她低下頭,發現自己已經不記得本來討論的目的了,紙上寫的幾個單詞都像是鬼畫符。
腦袋昏昏沉沉的,耳邊響起的耳鳴也不曉得是不是錯覺。
「我們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她提議:「先回寢室一趟放書,晚點再看看圖書館有沒有空位?接近晚餐時間時說不定會忽然間空出很多空位喔?」
「好、好啊……」闔上已經被兩人遺忘的魔法史,杏將落在草根處的羽毛筆拾起,一面看著向梅瑞狄絲。「等一下……一起看天文學……星系好嗎?」
亟欲想甩開關於血統與魔法世界改變的任何話題,杏難得的提出了想法。
「好啊?那麼等等一起吃晚餐,吃完之後去天文塔——搶望遠鏡的位置!」
她們收起不知不覺堆得七零八落的書本和其他雜物,一面閒談關於佔天文塔位置的技巧一面步向城堡,途中兩人在一個轉角揮手道別。
梅瑞狄絲踏著比平常還要快一些的步伐穿越人群前進,幾個被她擠過肩膀的同學不滿地瞥了她一眼,但她並不在意。她快步登上通往雷文克勞塔的階梯,因為走得太急而氣喘吁吁。
『唯一不變的是什麼?』
「改變!快點——」
『比如妳的態度,小姐。』
忽略老鷹門環的嘲諷,梅瑞狄絲揮手朝交誼廳中的室友打了聲招呼,接著急匆匆奔入寢室,把整個人摔進柔軟的海藍色床墊中。
閉起眼睛,杏錯愕的臉浮上腦海。
——妳怎麼想的呢?
——讓妳失望了嗎?
妳會不會因此——
喉嚨一陣發疼,梅瑞狄絲焦慮地翻過身揉著自己的頭髮。
「笨蛋老鷹。」她低喃:「我討厭改變。」
她吸吸鼻子,起身開始尋找自己的天文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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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決定今年只交這份啦(乾不准
不知道為什麼,兩位小女孩的心思真的好喜歡那種拐彎^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