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外面很冷吧！」看到之前的客人上門，開心的笑了一下，指著前面的吧檯座位請他入座，就在櫃檯後面搗股了一下飲品，端出一杯彩紅色的冰飲給對方：「請喝。」

在吧台坐下，可以看見吧台內的擺設和一個忙碌的背影。對方似乎因為有人來而頓時變得幹勁十足般，笑得開心，動作迅速的端上了飲料。
裝在玻璃杯裡的鮮豔液體讓他不禁有些遲疑，便沒有急著端起杯子來。「謝謝……很冷清呢，今天。」

「因為天氣冷，加上快過年的關係，而且通常是晚上會比較熱鬧，大家下班後都會來喝一杯！」說的好像大家都來喝酒一樣，但其實是來喝咖啡解酒或者吃晚餐，看對方遲疑的樣子，笑著解釋說：「很有趣吧！彩色的飲料！！」

「聽上去像是酒吧一樣的作息。」點了點頭，終於翻起略寬的袖擺，伸手抬起幾乎跟自己體溫差不多冰冷的杯身。送到唇邊呷了一口，未曾嚐過的口感讓他一時找不出貼切的形容詞，「……確實，名字是？」

「也可以這樣說！」點頭笑道，在聽到詢問的聲音，煩惱的搔著臉頰思考，最後決定瞎掰的說：「我忘記名字了，但我都叫他彩虹，七彩繽紛的彩虹，就像人的心情一樣！」雖然裏頭的顏色其實是果汁凝固成的冰塊，不同顏色的冰塊是不同口味的果汁，有酸有甜，喝到最後甚至帶點苦味，畢竟自己有些水果是不削皮處理的。

沒有看漏對方眼神飄忽，懶得去琢磨這個答案的真實性，也沒有點破對方心思的興趣。
這樣的氣溫下即便是溫暖的室內冰塊溶解的速度仍然緩慢，暫時將杯子推到前面讓手交疊放在檯面上，抬頭對上對方的眼睛，「對你而言人心是可以有這麼多變化的嗎？」

感覺被對方看穿自己在說謊的感覺，微愣了一下才微笑回道：「當然是，人的感情豐富而多變化，可以一下憂一下喜，可以對其他人無情冷血，卻對喜歡的人用情至深，明明是同樣的一個人，卻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怎會沒有多變化？」

對於這段有些冗長的回答，薩濰難得認真的思忖起關於感情的變化究竟為何，但沉默許久仍是無果。儘管他並未為此感到氣餒，對於這種常態般的無感沒有做太多的表示，僅僅是誠實的搖頭回答：「……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不能理解嗎？」思考了一下，又笑著說：「不如我講個故事給你聽？那兩個男女主角就是我剛才講的話的翻版，也許能讓你懂？」泡了杯咖啡拿在手裡，啜飲一口潤潤喉。

頷首表示同意了對方的提議，雖然面無表情卻看得出是認真的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願聞其詳。」

清了清喉嚨就開始述說故事：「那女主角的名字我就不公佈了，我都叫她小蝶，她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叫做小鶻，這是屬於他們兩人的故事，是個不是愛情故事，卻很真心的故事。」

「小蝶和小鶻兩人都是花花公主和花花公子，他們遊戲人間，每天都與不同的情人嬉戲，幾乎每隔一陣子就會換對象，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三個月，三個月內一定分手，這是小蝶對他交往對象訂的規矩。」

喝了口咖啡，看著對方，想確定到這裡是否有聽懂？畢竟自己比較擅長聽故事，講故事還比較少，真怕對方聽不懂。

對於目前為止的敘述沒有太大疑問，點點頭示意對方可以繼續。
啜了一口飲料，裡面的冰塊已經有了些微融開的趨勢，原本凝結的果汁味道也愈發濃烈起來。

「小蝶和小鶻的感情很好，好到可以同躺一張床睡覺，也不會有人會懷疑他們，畢竟對其他人而言，沒有人認為他們會為了一顆樹，放棄一整座森林。」

「而兩人對一見鍾情嗤之以鼻，也可以稱之為厭惡這種事，他們不相信人的真心，認為談戀愛只是滿足某部份需求，加上看那些追求自己的人可憐，所以才施捨他們機會，他們不相信真愛，也完全不想認真談戀愛，反正就算認真了，過不了幾天也會分手，因為就算自己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在那看書或是路過，也會有一群人對自己告白/示愛，然後被說成招蜂引蝶，那你說......何必認真呢？」看著客人說道，就算自己是真心，但人都只看外表，就算是真心又如何？

沒人看的出來，難不成要把心掏出來不成？外表好看的人，就算只是路過或者坐在路邊，也會有人去搭訕，如果搭訕的人被拒絕，卻有可能會在私底下傳很難聽的話，既然如此......何必真心呢？反正人人也只是想要個能給自己面子的男女朋友，不是嗎？

「這是他們的觀念，雖沒說不好，卻已改不了了.....某天，小蝶遇見自己的前男友，你知道現在的人怎樣挽回感情嗎？答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論男女，手段都差不多，不懂得珍惜，不論是感情還是自己的性命，無奈地笑著，又繼續說：「小蝶的前男友跪在她面前，哭著求她不要離開，發現沒用，又以死來威脅她，但你猜，小蝶反應如何？」笑瞇著眼看著客人問道。

「也許沒有什麼反應吧。」單純從對方先前的敘述中推測出這樣的答案，自己無法用人類那麼豐富的情感去同理這個『小蝶』的心態，便只能夠從描述的字句來判斷。
「況且那是已經與她無關的人、事吧。」
——已經分開了就沒有任何立場有所感受了，關於對方的任何事都是一樣。
輕輕抿了唇，繼續聽對方講述這個他無法預計到結果的故事。

「答對了！小蝶她看了一眼跪在她面前的前男友，就低頭看著昨天剛修好的指甲，冷淡地開口說：「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吧？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跟我交往三個月然後就分手，
這是我的規矩，你真認為你哭爹喊娘的喊喊幾句，掉幾滴淚，我就會感動的撲像你懷裡以身相許嗎？」

「小蝶她鄙視的看著前男友，一臉狠絕的說：「我，沒，有，真，心！我從開始時就說過了，分手時好聚好散，如果因為你哭幾句我就繼續和你在一起，那我的情人可能多到可以排到西馬拉亞灣了，所以~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還趕著跟其他人約會！」說完小蝶轉身就走，完全忽略崩潰大哭的前男友，直到離開有段距離之後，才轉頭又開口說：「對了！別跟別人說你我交往過，我可沒那麼懦弱的情人！」之後就瀟灑地離去，你說，這樣的人有真心嗎？」

又喝了口咖啡，順便問著前面的客人，等待他的回答，小蝶有真心嗎？

深藍色的眼睛將目光從面前的人身上移開，落在了表層凝結出一層水珠的玻璃杯。裡面融化開的冰塊顏色混雜在一起，糾纏著分不清最初的顏色。
「我不知道。」他平靜的回應。

「真誠實，聽我說這故事的客人大多都會猜，而且猜她沒有真心，不懂感情。」笑了笑，遞給客人一根吸管：「就著吸管喝，可以喝到不同味道喔！」
「這個答案......先不告訴你，聽完故事，我會再問你一次，給你時間思考吧！」有些惡作劇的笑著，又繼續說：「小蝶無法理解那男孩的一相情願，明明在一起時，感動的願意任自己玩弄，卻在分開後控訴自己，到處亂傳流言，讓小蝶變的更加不堪入耳，再以此威脅，希望她能回來，最後發現沒用時，就鬧。」

「但是小蝶的前男友沒猜到，小蝶根本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所以才落到前男友受不了，哭著求她回頭，一臉討好的對小蝶說他還願意原諒她，只要她回來他的身邊！」在此處停頓一下，無奈的笑說：「你聽聽.....多可笑啊！做賊的喊抓賊呢！小蝶只回應他不屑的笑容和刺耳的話語，她不懂為什麼沒人拿得起放得下？如果大家都像小鶻一樣多好，遊戲花叢，這讓小蝶突然想到，不知道他今天的約會怎麼樣了？甩著小包包，踏著輕巧的步伐，哼著歌往小鶻的家走去。」

「但小蝶來到小鶻家時，卻看到他明顯掛彩的臉，小蝶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老天呀！誰做的？真有藝術感！」」說道這又停頓了一下，為客人介紹一下小鶻的長相：「小鶻的臉很美，有種介於兩性之間的美，但只要看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男生，因為老天爺偏偏給了小鶻一副不服輸的骨氣和眼神，誰敢說他是女的，就一定被他揍的連自己母親都認不出來，而小蝶剛好喜歡他這個性，因此兩人才能變成朋友，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而小鶻臉上的傷，剛好讓他變成熊貓眼，外加嘴唇擦傷，小蝶抖著肩拼命忍笑的幫小鶻擦藥，小鶻現在的眼神銳利的可以殺人，她覺得要是自己笑出來，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喝了口咖啡潤潤，思考了一下才又說道：「小蝶知道今天的小鶻很異常，到擦完藥，小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直盯著電視看，小蝶知道他根本沒認真看，因為他現在在看的是政治節目，他平常連看都不看一眼的東西。」不知道這樣說，客人能不能懂，只好開玩笑地說：「你猜小鶻怎麼了？」

「……」啟唇剛想將無法得到答案的結論告知對方，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發生過的一件事，具體是多麼久遠的年歲他已經想不起來，只是能依稀記得那是自己與扎爾唯一一次發生過爭執。而原因——
他愣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將這兩者間隱約的關聯性牽扯，但踟躕片刻還是不確定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因為小蝶？」

聽到對方的猜測，瞬間開心的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答錯了！！」很少人能答對這問題，畢竟訊息少的可憐，繼續把故事延續下去：「小鶻會反常，是因為那天是他初戀女友的忌日，她是小鶻的初戀，也是小鶻唯一認真談過的戀愛，不過那女孩最後背棄了小鶻，跟別人走了，但是小鶻還是愛她，依然傻傻的相信她會回來，直到等到的是她的死訊，鶻才不在等待......。」

「小蝶還記得當時他空洞的眼神，也記得他的期盼，更知道他有多愛她，所以當小鶻性格大變，開始留連在女生之間，她也沒說什麼，反正......她陪他！」

「小蝶跟小鶻從小就約定，當他一世的朋友，所以她陪他沉淪，她陪他放浪，她陪他嘲笑別人的真心，只要有他在，只要彼此還是朋友，那她願意陪他，因為最後當小鶻傷痛時，第一個會找的人是她，不需海誓山盟、以死相逼或發毒誓，他們還是能彼此陪伴，就算沒在一起也沒關係，她還是陪他，彼此在抵此的心中都有一席之地就好，這樣就好。」喝口咖啡又繼續說：「這是小蝶的想法，也是她說不出口的愛意。」

「他們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以一眼訂終身？為什麼有人可以因為一件小事而感動不已？甚至願意連命都送給對方，但沒關係......他們還有很長的歲月，可以彼此陪伴與了解，就算有一個人先結婚或是找到真愛，也沒關係，反正轉過頭，她/他都在。」講玩了故事，抬頭問客人說：「現在......你覺得他們兩人有真心嗎？」

故事到了尾聲，果然同樣的問題又再次被擺在了眼前。即使聽了這麼長時間的故事，他仍然無法從中尋找出對方想要的答案、或者說他對於那個反复被提及的詞無法理解。
「……我不知道。」
「你所謂的『真心』指什麼，包括那些由此衍生出的心情跟行為……無法理解。」

「真心，因人而異，但現代人拿來稱為感情，對一份感情付出真心，用真心交換真心，人才會有安全感，但就算得到感情，擁有真心，人還是時刻懷疑，所以才有猜忌與吃醋。」看對方真的不懂，默默為他解釋道：「而多情的人......也就是留連花叢的人，像小蝶那樣的人，總被人們認為這人貪心、不懂感情，其實他們很專情，只是對待不同的人給予不同的回應，並在真心喜歡的人面前，做自己而已，但在其他人眼中，這樣的不合群，就像肉中刺一樣的扎眼。」

聽得越多越是覺得一頭霧水，雖然讓這樣耐心的解釋變成徒勞無功，卻還是在搖頭之後放棄對這個字眼太深刻的思考。
用吸管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杯中已經消融得看不見形軀的冰塊，吸入口中的果汁味道已經醇得像某種酒液，甜香味褪盡後從喉嚨裡迴出一種淡淡的苦澀。
「那你呢？」眨了眨眼望向對方，「你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我？」無奈笑了笑，拿起客人的吸管把他的飲料攪一攪，變成黑如墨汁的顏色，才把吸管還給他說：「就像一開始的飲料七彩斑斕，很美麗一樣，漂亮的外表總會吸引人心，但隨著冰塊漸漸融化，人逐漸卸下心防，開始看見其他人的不完美，就會開始質疑自己當初的眼光，開始發生爭執，開始發現談感情並不如最初所想的美好。」
指著漆黑的飲料繼續說：「最後當熟悉到不能在熟悉，閉上眼都能猜出對方在幹嘛時，人通常都向這杯飲料一樣......」

「人都說因為了解而分開，卻從來沒有人能肯定地說，自己是真的了解對方，還是只是表面上的了解？就像這杯飲料只看表面，認為他漆黑如墨，一定很難喝，所以棄他而去，卻沒想到經過各種味道的混合，像情感一樣，甜過苦過酸過，最後剩下香醇似酒的味道，令人回味不已。」所以看到別人的真心，請珍惜，畢竟沒有一輩子這麼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懂也沒關係，只要記得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就好。」怕對方不懂，默默結束長篇大論，以簡短的結論做結束。

沈默的點點頭，將那杯已經經過充分攪拌而變得發黑的飲料喝完，酸甜後的苦味刺激著並不算靈敏的味蕾，卻又是無比真實的存在於口腔中。
隨著門被推開，有三三兩兩的客人進來，將原本寧謐的空間暈染上一層薄薄的喧嘩。
「……時間不早，今天就這樣吧。」將錢放在桌面上後便準備起身離開。

「好，謝謝光臨，歡迎再來！」笑嘻嘻地收起錢，朝對方揮手道別，收拾收拾桌上的空杯才招呼客人：「歡迎光臨......」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