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苦樂抬起了頭,被蒼白的燈光晃了下眼,瞇起顏色奇異的眸子,這才看清那對自己開口的人……長官命令自己去接近的人。
「佑一……」他先是開口,確認似的嚶嚀,爾後搖了搖頭,「……你會下水,不是嗎?」
「正確。」
語調一如往常的輕快,但眼神卻是莫名的平靜。
也不管地面未乾的水痕,直接落坐在青年身側,一手支著下巴繼續著話題:「你不想嗎?」
那一瞬間身體下意識的緊繃著,兩人之間隔著一個極近卻又沒有碰觸到的距離,冰冷的水漬沿著影子一同蔓延了開來。
「……你們都要去,不是嗎。」抬起了一隻手,手指如點名似的一一點過了在場所有人,「大家都有理由。」
「對。」
目光順著苦樂的手指看過去,在這種時候,居然每個人都想要下水。說起來還真是莫名的有志一同。
水色依然清清淺淺。他收回視線,瞇起眼睛看向苦樂。
「那麼,你想阻止誰嗎?」
「長官。」毫無猶豫的答案。
視線落在那高大的紅髮男人身上片刻,又轉了回來。
「佑一,非下去不可嗎?」
可能會死的。
「嗯。」毫不意外的答案。
嘴角又上揚了幾分,轉過頭看向倒映著數人身影的水池。
「你不希望我下去嗎?」
「……會死的。」清澈的水波之中潛藏著什麼樣的陰謀,誰也不知道,「即使如此,還是會下去嗎?」
「我不知道。」
伸出右手舒展五指,下巴擱在另一側的臂彎,隨著說出的數字逐漸收起指頭:「留在岸上被扣除的兩分、失去保護對象被扣除的三分,綜合這兩種情況……我實在想不到我不下去的理由。」
轉眼間手指收為拳頭,他抽回手,目光還是看著水面。
苦樂盯著那隨著數字而變化的手指片刻,抬起視線,迎上了青年的雙眼。
「——你所說的任務……」
他的聲音輕巧,如同落入水中的水滴,「是真的嗎?」
「你有權利選擇不相信。」
毫不猶豫回過頭直視苦樂,脣邊的弧度沒有絲毫更改,如他的回答沒有任何疑慮。
「……無所謂。」他將手指收回過大的大衣之下,一點也不漏的藏起,然後又覆誦了一次「無所謂。」
低下頭,將臉放在膝蓋上頭撐著,半睜半閉的眼神迷濛,恍惚著彷彿這一切只是夢境。「若佑一的任務是保護……那個人,或許,可能會遇上必須的時刻。」
「你是為了避免那時刻......而給自己做這樣的決定嗎?」
「……可以這麼說。」
抿著的脣動了動,良久才說出預備好的回答。
然後他伸出另一隻手,將目光留給那空缺了一指的位置,喃喃道:「如果不想那麼做,那就只有選擇別的出路;儘管我是害怕的……還是必須做出自己接受的選擇。」
依然套著濕襪子的腳掌在地面上印出飽含水氣的印子。
「寧願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嗎。」苦樂笑了起來,「不知道……我不確定,佑一這樣,算是膽小還是勇敢?」
「兩種皆是吧。」
停留在空中的手垂了下來,他低垂視線,聲音也低了下去。
「但只要確定不會後悔就好了……我可以接受,而且是自己下的決定,那就夠了。」
片刻的沉默。
藏在布料下的指尖摩擦著粗糙地面,與皮膚同等的冰冷,虛假日光下人影恍惚,說話與呼吸的聲音同樣刺耳。
「……我不能理解。」
沉默之後,苦樂猶疑的開口,視線落在身旁青年的手指指尖,「如果是珍貴的東西……絕對會……無論如何一定會……保護吧。」
「無論需要做什麼。」
「不是這樣的嗎?」
「正因為知道那事物的重要性才會捨去,也因為其無以取代才會想牢牢記住那一份恐懼——我需要記得失去的可怕。」
左手擱置在側,隨著說出口的話語蜷曲起來。光線自不遠的高處打下,斂下眼眸,他露出近乎是苦惱的神情。
「我可是很怕死的人。」
作為提醒……嗎。
苦樂望向青年所缺失的指頭,胸口才平緩下來的麻癢疼痛又蔓延了開來,沿著心跳血管燃上了左手臂,疼而冰冷的讓他忍不住哆嗦。瑟縮起身體,聲音悶在衣物布料之中。
「……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他同樣畏懼。
「所以你不會下水,對吧?」
比棕色還要淡一些的眼眸又瞇了起來,仰起頭看向縮起身子的青年,嘴角劃開了微笑。從脣型的動作看起來是想繼續說下去,但最終什麼也沒講出口,微微轉過臉龐。
「就這點來說,我或許能懂你的顧慮……吧。」
「……不會下水。」
或許更準確的說法是,不願意。
二分之一的死亡機率太高,無論是訓練抑或是他自己的習慣本能,都無法接受讓自己進入那樣危險的賭注,那已無關技術與能力,只是單純的運氣問題。
無法信任。
紫色的眼瞥著身旁青年的臉頰輪廓。
「可是你還是會去?」
「對。」
輕輕點頭,再度肯定了稍早相似問題的答案。將頭埋入擱在膝蓋的雙臂之間,只露出一雙眼睛,看向一望無際的水面。
「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價值……我會冒險,在這裡有放棄或前進兩種選擇,我絕對是後者。」
苦樂瞅著對方半晌,才收回視線,沒有作聲。
可以瞭解,但無法理解。
沉默自水漬與陰影之間蔓延。
水波倒映在牆面上的流動光影此時寧靜的漫開,在下一刻被吹散。未乾的外套令袖子衣料沾染上些許水氣,延續著未完的沉默,眼角將苦樂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他突然劃開笑容,好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
「喂——苦樂。」刻意拉了長音,聽起來很是慵懶。
「有、機、可、趁。」
搭在對方耳邊悄聲說完,便探手將苦樂貼在雙腳上的襪子飛快的拉了下來,旋即被擱在對方腳邊的空地。
地板上一層未乾的水明晃晃的,佑一沒看苦樂的表情,便帶著上揚的笑弧離開了。
苦樂發呆。
無論是那聲太過靠近的呼喚或是之後的動作,他直到人都走一段距離了才驚覺雙腳似乎格外的通風……低頭一看,包裹在腳上傷口的繃帶在動作拉扯間有些鬆散,本該是白色的纖維早被暈染成一片粉紅,那奇怪的形狀怎麼看怎麼滑稽。
苦樂猛地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紅髮男人。
同樣浸了水的襪子軟趴趴的被擱在一旁,而其下的水痕似乎也帶著粉色的痕跡。煩惱的盯著那片粉色看,苦樂遲疑了片刻,後來還是放棄把它穿回。
冰冷的腳趾間只有一股像是瘀青似的悶疼,沒被繃帶包住的皮膚呈現泡水太久的蒼白軟爛,不難想像繃帶下面的模樣。
戳戳缺了一塊的那個地方,苦樂再次低下了頭,把臉埋入手臂之間。
原本預估不用重新另開對話區的,但該來的就是會來(?)謝謝苦樂謝謝苦樂中,收尾好幼稚啊(自己吐槽
佑一欺負人
他現在被脫得只剩下褲子了。(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