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被注意到自己越走越慢的姊姊摸了摸,轉頭看見她如常溫柔地笑著,當下只想趕快拉著她回家。
「才不是沒關係……」咕噥著瞪一眼握在手裡的卡片,憶起媽媽冷漠地囑咐自己親自給姊姊預約的情景,胸口又一陣難過。
兩個月前姊姊生日,媽媽沒有說半句祝福語,反而一直為那場意外滿臉不高興的,明明應該先慶幸姊姊被怪人襲擊但沒有大礙嗎?
姊姊沒有病也沒有發作啦!就算等等要見的那個醫生是頂尖專家,也絕對不可以讓姊姊再被說有病得關起來的!
「姊姊,等等千萬別讓哥哥跑出來喔!還有隱形眼鏡會不會戴得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沒事沒事~不用擔心啦,再不進去就要遲到喔。」
「嗯……好吧。」看到姊姊毫不緊張,還笑自己瞎操心,這才稍稍安心下來。如果自己也可以像姊姊或者大守同學一樣沉著一點就好了……
嗯,總之一定要努力!
牽著姊姊的手進入醫院的升降機,看著3字旁邊標示「精神科」的字樣,忍不住格外用力地按下去。
身穿著不合規格護士服的男人閒閒無事靠著牆站好,聽見大堂傳來升降機到層的聲響而瞄向走廊的拐角,幾秒後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兩個女生,應該是要來看病的吧?
雖然他對於工作毫無熱誠,可要是不好好做的話被發現了又會惹那個人生氣了……不對喔,那人生氣也是絕頂的帥氣呢!而且那頻頻散發的殺氣簡直令人欲罷不能!
男人不小心就沉醉在這種別人理解不了的愉悅之中,直到那兩個女生上前來他才回過神。
「啊啦,真是可愛的孩子們,是第一次來的還是有先預約呢~?」
用跟高大健壯過頭的身軀完全不符的甜膩聲音向二人問話,這副模樣已經嚇倒不知道多少人了,儘管那些人最後還是會留下來接受治療。
升降機門打開首先看到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還是不知道該去哪個房間,拐彎碰見一名男護士靠牆站著,好像沒在忙呢,問問他好了?
開口之前便聽到對方的問題,自己當下立刻全身一僵,啊不行,那太沒禮貌啦!
再說,為什麼害怕嘛,護士先生跟門一樣高,以及聲音和身型反差極大都不是正當理由……對吧?對方不是壞人,自己應該鎮定點啊!看姊姊才不會——
「都是~」依然握著自己的手的姊姊突然用平常不會用的口吻搶先回話,分明正在模仿護士先生,下一秒又困惑地掩了掩嘴巴。
呃……哥哥?!
哥哥是笨蛋哥哥是笨蛋哥哥是笨蛋就說了不可以跑出來啊!!!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在場真想教訓教訓他,可是現在應該引開護士先生的注意比較緊急耶!
「我、我我我們第一次來的但是打過電話來預約這樣!想找……」放開姊姊擠到兩人之間想讓護士先生看著自己,可是腦袋進入混亂狀態害自己整個口齒不清,還很蠢地突然忘了醫生的名字,連忙高舉名片一個勁兒地揮動,「呃,就是這位醫生!麻煩你了!」
「啊啦嘛。」
男人覺得另一位看來比較年長的女生很有趣,像發現新玩具般碧藍的眼眸閃爍出期待的光芒,順勢低頭去看看另一位不停揮舞的那張小小卡片。
「他現在還在診病中喔。」男人舉起右腕望望手錶,也快到結束時間了,「但他很快就會出來的了,請兩位稍等一下喔!」還不忘給二人來個單眼,怕是不夠嚇人那樣。
而另一邊廂,坐在房內、刻意忽視室外聲音的他注視著眼前的少女。
「那麼下星期再見了。啊、對了,天塚小姐。」他從抽屜取出一個小盒子從桌面推到少女的面前,緊接揚起慣常的微笑,「雖然我已經送過生日禮物給您了,但這個我覺得跟您很配所以買下來了,可以的話能請您收下嗎?」
「咦?那個、唔……」她有點不知所措的應著,最後還是把盒子收起並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謝謝你,醫生。」
「不用客氣。我帶您出去吧。」
他站起來跟著她一起走到門口前,為她打開門並送她出去以後,目見那位男護士跟另外兩位女性。不用看錶都知道現在的時間,悠然想到自己忘了吃午飯已經是察覺到過了大好中午的時候了,理所當然地亦到了當初預約的時間。
「啊啦,小——」
「請不要這樣稱呼我,現在還在工作中的。」
男人一見到他走出來了即迎上前要喊他的小名,卻被他狠狠打斷,還順道因其接近而嚇倒了尚未離開的少女。男人有點委屈的抿嘴,往後望了眼示意剛來到的兩位小姐。
「這是今天預約的病人。」
「我知道。」
他向二人踏出步伐,卻感覺到白衣後襬被扯住,他回過頭去看發現是少女正拉著自己,不安的神情讓他禁不住又望(在兩位當事人眼中是瞪)了眼男人,被他此般眼神注視,男人幾乎就要跪在他跟前讓他俯視自己了。
「我可不記得你是個被虐狂。」他轉用俄語向男人低聲說道,這是二人之間第三種的共同語言。
「跟你在一起會變成被虐狂也不為過吧?」
男人笑著同用俄語回應,他乾脆的從那張愉快的笑臉上別開視線,往二人的方向踏出步伐,同時那位少女亦緊跟在他的身後,宛如怕生的小孩子。
「是岸川小姐對吧?您好,我是您的主治醫生,請多多指教。」一掃剛才面對男人時變得有些微冷淡的表情,如今的他顯得溫和有禮。
見護士先生始終不改友善的語氣總算鬆了口氣,向他道謝後再稍等一會,應診室的門便打開了。
如果不是看到走出來的人身穿制服,差點把對方當作同樣來見醫生的病人了!還以為頂尖醫生都是一把年紀呢,之前姊姊見過的便都是些老伯伯了,可這個人不但年輕,還很斯文有禮耶,希望接著也會好好的不為難姊姊呢……
「醫生午安,我叫岸川遙香,請多多指教。」
姊姊笑容不改地回話,但在醫生伸出手時果然猶豫了好一陣,自己連忙上前代她握手。
「醫生不好意思,姊姊有點怕生這樣……啊,我是她的妹妹千晶,希望可以陪診,絕對不會打擾到醫生您的,請不要介意!」
話說完後才注意到怯怯地跟在醫生後面的女生,想著是不是應該先讓開方便對方走出來,就被其像雪一樣白的長髮吸引住了。
「咦?那個……」那張臉,自己應該見過幾遍了?「是天塚同學嗎?」
雖然沒跟對方說過話,可是跟同學談社團活動時聽說過文藝部的幹事的事,唔,名字應該沒有記錯?要是說錯就糗大了……啊不,在這裡認錯人的話更糗才是耶!
他沒有對病人不回握手這點沒有多在意,倒不如說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所以他也只是向二人笑笑並輕輕放開手。
「當然可以,有家屬陪同是會令人比較安心的呢。」
記住了二人的名字,再回想一下當初她們的母親來跟自己說起的病況,病歷也早就準備好、放在桌子一旁了。
他跟她同時聽見從千晶口中道出的名字,少女嚇了一大跳的猛地顫抖了下,又更是害怕的縮到他身後,只露出右眼來窺探著對方。明顯感受到那副身體的戰慄,他決定主動給她打圓場。
「她也是個很怕生的孩子呢。」在某些時候。對愛麗絲來說充滿好奇心才是本職。「您們是同所學校的,對嗎?」
簡單地用排除法推測過後他問道,而躲在他身後、宛如小動物的她在他溫柔的注視下試著往外探頭,向千晶問好。
「為什麼、會知道小愛……」怯懦的聲音輕得如同霧氣般,可在寂靜的醫院中這不難聽見。
對對,果然是叫天塚愛!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啊不對,不可以亂猜嘛,同學就是同學,要好好跟人說話啊,自己也不希望姊姊會來這裡就被當成有問題的病人嘛!
「嗯嗯,天塚同學是我的學妹,在文藝部籌辦過不少很有趣的活動,班上的同學偶爾會提起呢……啊!」同時回答了醫生和天塚同學的問題,接著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正要靠近她卻看到她一臉驚慌,儘管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嚇倒人,還是試著微微俯身向她笑起來,「對了對了,聽說天塚同學前幾天生日呢?雖然遲了點但也祝妳生日快樂喔~」
「唔……唔……」她又一次不知所措起來,抬頭來回望向他又望向千晶,更是用力地抓住了白衣。「謝、謝謝妳……」
她努力試著不要因為害怕而退後,心臟正噗通噗通地猛烈跳動著。我、我要努力克服……。
「天塚小姐真厲害,要是您們的學校有開放日的話,我能去看看您們嗎?」
看出了她在逞強,但這是她希望靠自力達成的事情,因此他也只是笑著、適當地加入一下話題而已,順道給病人與其家屬留下一個好的第一印象。
「可以的喔,醫生要來的話無任歡迎喔!」
與剛才相反,回應他時少女明顯地精神奕奕多了,果然這次覆診轉了另一種藥給她是對的。他伸手去輕輕拍著她的髮頂,不知是否因這個動作而令她安心了不少,這次總算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跟前的二人,再次來回望望千晶與遙香,似乎在無聲地詢問著「還好嗎?」似的。
天塚同學連說謝謝也很不安的,但跟醫生卻熱情得很,自己果然是哪裡有問題嗎?
「嗚,姊姊……」垂頭喪氣地靠著姊姊的肩膀,就被她苦笑著拍了拍頭頂。自己都快不懂得交朋友了,反觀姊姊真是天使,人見人愛才不會引起這麼尷尬的情況,要不是醫生轉移了話題,自己真想先躲在牆角畫圈圈呢……但是就這樣走開會很奇怪,而且就不可以陪姊姊進去了耶。
採取折衷方法在姊姊的掌心亂描亂畫,直至聽到姊姊輕喊自己才再抬起頭,發現天塚同學好像比較鎮定了,而且也在擔心自己和姊姊,連忙站好並順著醫生的話給對方打氣,「天塚同學真的很厲害,我和姊姊也會努力的!」
「啊、是的,一起加油吧!」
這下子是真的恢復了精神,也回復了原本算是外向的性格,她笑著向千晶說完才想到自己是不是耽誤到了她們的時間,便趕緊說著「不好意思」向四人道別後就快步離開了。
目送她的背影完全隱沒在走廊的拐角,他才收起視線向二人道「請跟我來」,轉身那刻男人適時擋在他身前,渾身散發著使人退卻的強大氣勢,但他依然是若無其事的直視著人。
「你還沒吃飯對吧!早上一直在忙著手術,下午就忙著診病,晚上又要去巡房,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吃飯!」
又來了,又來說這種無關痛癢的話了。他不以為意的挑挑眉。
「晚上九時正式結束工作,到時再說吧。」說完他就從白衣口袋裡取出錢包,從中抽出一張紙幣塞到男人手裡,「麻煩你幫我買一杯咖啡。」
看人根本就無意理會吃飯的問題,但認真細想他又怎會是那種在意這些小事的人呢,因此男人也不由得放下那擔心的神情,轉而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個小花盆放到他手上。
「那起碼收下這個吧。」
「謝謝。」
道謝的同時用眼神示意男人讓開,隨即領著兩位小姐走進應診室,原本堆疊在辦公桌上的書與文件前幾天被他清理掉不少,所以也只剩寥寥無幾的紙本整齊放在桌上而已。
「請坐。」
示意一下桌前並列的兩張椅子,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並將插著一朵鮮紅玫瑰的小盆栽放到桌子一角,悄悄心想明明知道自己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早晚還是會把它給丟掉的。
他飛快的將這個想法從腦裡抹去,將放在桌上的病歷打開速讀了一下後重新直視二人。
「雖然已從兩位的母親口中得知病情,但我還是希望從遙香小姐那裡聽到有關您的事情,不論怎樣的事情都可以的,您想到的事都可以說。千晶小姐有想到的話也歡迎說說的,無需太過緊張,當是普通的聊天就好了。」
首先,他要確定的是診療的人是否真的患病,有時在別人眼中這是病,但實際上那充其量都是從他人的角度出發的敘述,而不是患者本身的看法,所以必須從其本人口中說出的事裡推測她到底是不是患上從肉體上看不見的精神疾病。
護士先生果然不是壞人嘛,看他多擔心醫生,還送醫生禮物了。
不過醫生真的打算不吃一點點東西就繼續工作嗎?餓著肚子會很辛苦吧,會沒動力做事的……嗯,也許那有自己會這樣吧,醫生工作一定比自己溫習更加認真嘛!
進入房間之後更肯定不需要擔心對方,因為還有更大的問題在等著自己呢!
嗚,來了!
跟同學談幾句話差點都忘了自己本來多麼緊張,雖然醫生說當自己在閒聊啦,但是!哪個醫生不是那麼說的呢?那時候也是那樣,結果姊姊……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
「好的。」向醫生應聲後跟姊姊點點頭。總之先注意不要提起任何有關哥哥的事,其他問題則只能盡量小心回答,都和姊姊談過了,應該沒那麼容易露出破綻的!
姊姊又對自己笑了笑後,開始認真地思考,「有關我的事情……嗯……」
她的眼神飄來飄去,最後在醫生擱在桌上的盆栽處停住。啊,談談花不錯,這個應該安全!
「姊姊的興趣是種花呢。」
說句話引導姊姊,她便瞇起眼笑著附和。
「護士先生送給醫生的玫瑰花,我很喜歡呢。啊,我什麼花都喜歡,因為都長得很漂亮,可是玫瑰紅紅的,一直看著的話會很快樂。」說到一半,姊姊的目光突然與醫生對上,「雖然我最喜歡的是帶一點綠色的藍色,但是紅色……嗯,也很美喔。醫生您的眼睛不是那麼鮮豔的紅,但也好像玫瑰花瓣的顏色呢。」
聽姊姊這麼一說,自己才留意到醫生的眼睛顏色非常特別,淡淡的粉紅色,還真的有點像粉紅玫瑰呢。
不過呃……紅色,是哥哥最喜歡的顏色啦,就算醫生應該不會知道,姊姊還是說回種花比較好耶。幸好姊姊說到這裡就停下了,不然自己得設法打斷她,可以的話當然不想那麼做嘛。
『她很危險,突然就攻擊人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孩子!……醫生,您能治治她的病嗎?』
『聽說以前有過一個弟弟?還是說哥哥?嘛,總之死掉了,那孩子。……什麼啊,交給你處理了嗎?小心點囉,你也沒少被病人突然攻擊吧。“那種”的總是比較容易生病嘛。』
腦中突然回放了二人的母親與另一位主治醫生跟自己說過的話,同時注意到遙香飄忽的視線最後定格在盆栽上,及後聽見她的話,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安心,從桌角將花盆拿出放到二人面前,好讓她們能一直看著,順道觀察反應。
「我對花很不擅長呢,總是一小心就弄枯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儘管知道玫瑰怎麼打理才是最好的,可每次都會忘記要澆花等等,直到長蛆了、又或是傳出臭味了他才驚覺原來花已經枯萎。
「謝謝您的稱讚。……唔?是稱讚來著對吧?」幾乎沒聽過別人談起自己的瞳色,下意識回應過後才茫然的向對方問道。
「喔,遙香小姐喜歡花的話家裡應該不少種花是嗎?真厲害呢,我的話真的完全不行啊。」
一瞬間得知這是對方會感興趣的話題,他一掃平時專業的態度,忍不住談論起自己毫不擅長的事情,養活什麼總是讓他感到困難,即使知道方法卻每每都做不好,成為醫生已經是他做過最出色的「養活」工作了。
啊太好了,醫生先行把重心放在種花上頭,這樣比由自己來改變話題更加自然呢。
「是的,我在家裡的陽台放了好幾盆花,它們都長得很健康,有些還像醫生的眼睛那麼好看喔!如果醫生有興趣的話我可以談談一些竅門,畢竟花就好像小孩子,一定要小心照顧才可以讓它們有足夠的生命力茁壯成長呢。」
提及自己最大的興趣姊姊往往會說得得意忘形,還把小盆栽拿在手裡,像抱寶寶一樣愛不釋手,但沒再談紅色就好,見醫生沒出言阻止,自己便安心跟著姊姊笑起來。
姊姊喜歡種花卻沒有偏愛的品種,買種子的時候還會問自己意見,總是顧及別人感受真是超可愛了。別說是哥哥,自己也會做任何事情去保護她嘛。
既然她很喜歡玫瑰花,那之後帶她去花店看看好了?一定又會是大豐收呢~
「啊不好,這裡有片葉變黃了,怎可以這樣?」
聞言望向姊姊指尖摸著的泛黃葉子,那在其他綠葉之間特別顯眼呢,可是……
「這個可得——」
比起那個,更古怪的是姊姊的話突然硬生生地打住,撫摸葉片的手緩緩移開後甚至整個人活像變成雕像一般動也不動。
這個旁人看起來像在發呆的情形自己可熟悉得很,欸欸真是大意了!以為不談顏色就沒事,哥哥竟然又挑這個時候跟姊姊說話,到底想幹嘛啦!想保護姊姊就應該安靜點才對嘛!
「姊姊,不行啦不行啦,那是醫生的東西,怎可以亂抱走嘛!」這樣下去鐵定很不妙,自己趕緊從她的手裡抽起試圖讓她回過神來,並且物歸原主,「對、對不起醫生,姊姊太亂來了,請不要在意!」
其實他對花真的不感興趣,偶爾無聊或許能拿來當是一種知識傳授給孩子,但說到照料花的話他想還是交給自己的妻子或是管家做會比較好吧。但既然這個話題能引起對方的興趣,他理所當然的會笑著點頭示意自己正在聽著。
任著對方把花盆拿起,卻發現她說到中途停了下來、一動不動,隨即千晶就把花盆歸還回來。
「沒關係的,我想比起我這種不會照料的人而言,還是讓愛著它的人擁著它才是最好的吧?不用在意的,遙香小姐您喜歡的話把它帶回家都可以。」
他知道,不止是喜歡花這種程度的事,而是更深層的某種表現,但在這裡要盡量不刺激到對方亦不能讓她發現他察覺到那明顯的大意。
對了,其兩次提起自己的眼睛——難道也有什麼關係嗎?玫瑰的顏色……鮮艷的紅色。
「啊,對了,您說這片葉子變黃了,要怎麼補救才好呢?」他問著,將花盆稍稍推前。
「啊,這個……」姊姊終於回來了,眨眨眼放下手看著醫生,彷彿沒事發生過一般,很好很好,「那個其實是——」
如果不要亂說話更好!
「是得了黑斑病!」拍拍姊姊的手示意她噤聲,緊接著代她回答下去,「姊姊說過我知道我知道!恐怕必須剪掉,但既然染病了,那能做的其實不多,有點可惜呢……啊哈哈……」
呃不對,這時候緊張得笑起來就好像在笑醫生的花,自己也得控制一下啦!
知道要掩飾也是徒勞的,但還是試著輕咳一聲,「嗯,這種病就是預防勝於治療這樣呢,不過醫生如果想送給姊姊,她也會很高興一直照料到最後的,所以請放心!」
真是的,哥哥還是對醫院太有陰影吧,平日那麼安份現在卻一直想跑出來,誰知道他想對醫生的花幹什麼呢?
而且啊,就不能多信任自己一點嗎?自己可是絕對不會讓姊姊有事嘛!
反應太過刻意了,不擅長說謊嗎?是不希望在我面前暴露什麼嗎?擔心說錯什麼又被關進醫院裡對吧?
他的臉上仍保持著跟剛才無異的微笑,大腦卻在高速運轉著。
那片葉子原本明明還是健康的綠色,而且是那個人買——不,就算是其種的多半都差不多——的話一定會好好保養、不至於讓它染病,百分百確保是完美的才會送給自己,那麼這就跟她剛才的靜止,不,是在那之前捧起花盆的動作有關。還有報告上所寫的「男人」。在確立雙重人格此一前提之前,最重要的是不能推翻——『總之死掉了,那孩子。』——作為醫生,或者說作為一個理科專業的人,是不該隨意推翻任何一種可能性的,在一個確切的事實出來前。
「那就拜託您了,遙香小姐。偶爾跟我報告其狀況就好了,我也希望這朵花能健康的生長。」
他輕輕撫上那塊生病的葉子,拿出剪刀將其剪掉並拿在手上觀察了一秒,隨即丟到桌邊的垃圾桶裡。果然是……
「對了,一直說花的話題診療會卡著喔,所以我先得來問問題了,結束之後才說花的事,好嗎?」
當然,最好不要,他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
「有關從您原本的主治醫生中轉交過來的病歷與您的家屬的證言,說您在十二歲那年第一次『發病』,突然發狂打傷了您們父親的朋友的事情。請問可以告訴我當時實際是發生什麼事嗎?」他輕輕合上病歷冊,「因為我傾向於相信患者的說話。當然,若果並不想提起的話,我是不會勉強您的,充其量是了解一下您而已。」
醫生突然問得好直接耶!像其他醫生一樣想引「另一個人格」出來嗎?這類話題最危險了,事隔那麼多年自己和姊姊還是難以用平常心面對嘛,情緒不穩就特別容易說溜嘴,但至少這都預料到又預習過的,好。
「沒關係的,醫生。」姊姊收起了笑容,但一定也是這麼想,所以依然試著保持鎮定,「西村先生是爸爸的朋友,他們都是公務員而且在同一個部門工作,所以常常會見面,也會造訪對方的家,那天也是,但是……」
好想也代替姊姊交代事情,但是這裡醫生得聽她自己說吧,看著她越說越慢越難過的,自己只能握著她的手當作支持她。
不過,至少藉此貼著姊姊的話,哥哥會沒那麼亂來吧。
「吃完晚飯後長輩們都會談工作,我和千晶便回睡房玩耍,平時都是這樣,但那天西村先生突然走了進來,然後……我只記得千晶在大叫,自己就覺得很重,而且很痛很不舒服,所以想推開他,可能太害怕了所以更有力氣?好像不小心害西村先生撞到什麼流血吧……對不起,我不太記得……」
早有準備而來不讓我察覺到——還是有一手,很多人都會這麼做,久而久之自己就像個測謊機那樣一直確認別人有沒有刻意隱瞞什麼,有時也會有這種工作挺累的想法,不得不想人類真的很麻煩。就算他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
「沒關係的,我明白了。那麼有關兩個月前的事,同樣地亦是被一個男人傷害是不是?當時您是一個人?」
說起來她的母親一直只說著「她是個危險的孩子」,卻從來不去理解她「為何」變得危險,一味只會執著於結果不去思考過程,都是笨蛋的通病,她連自己血親的話都不相信。為了這點小事而撒謊的話他只能說兩位實在是天真得可愛,但很明顯不是。就是因為遭遇到危險所以才相對地變得「危險」的,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就不懂?難道每個人都以為病人是真心希望自己讓人標籤成「危險的存在」嗎?
啊啊、算了,不理解人類也不是今天開始的事。
「嗯……是這樣沒錯,現在想起來就沒那麼害怕了,畢竟現在自己比較大更有能力保護自己,只是……」姊姊咬了咬下唇,更用力地握著自己的手,「派對之後太晚了,沒有其他人看到事情發生,總覺得一個人的話,真的會活不下去吧。」
最後那句話,姊姊跟自己談哥哥的事的時候常常會說的。唔,雙胞胎都有這種牽絆嗎?自己都要吃味了!
哼,還好真真正正坐在姊姊旁邊的是自己,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呢,「沒事啦姊姊,我在嘛,一直都在這裡喔,以後也會的!」
「是呢,我也會一直~一直陪著千晶喔。」
看吧!姊姊聽了自己的話又笑得很開心嘛,嘻嘻,突然覺得自己很厲害呢。
「但是——現在您還活著,不是作為『一個人』。」
不是的,一個女生沒有這麼大氣力去推開一個成年男人的,看她的身材亦沒有在鍛鍊,那就更加不可能。十二歲時發生的事件光靠她一人的力氣有相當的難度,可是其妹妹看似沒有馬上幫她……
怪力——之類嗎?
「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對吧?不是雙重人格,而是真正的雙胞胎。您應該還有一個已故的兄弟是不?現在——」他認真直視著遙香的雙眼,像要穿過眼球直望入其大腦般,「『他』也在這裡是嗎?『他』一直在保護著您,在您進院的那段時間也是一樣。」
那時是被說「病情沒有好轉」,但跟妹妹千晶在一起時會比較平靜,是因為三個人的羈絆吧?他不會說他不承認這種事情,畢竟他親眼見過的比現在所面對的要多上好幾倍。
怎麼……討厭!醫生這分明是在逼姊姊承認有病嘛,不要不要不要!要帶姊姊離開這裡!
……呃,不對,他說「不是雙重人格」耶,那到底……咦咦咦?
一頭霧水地盯著醫生,眼睛眨啊眨就是搞清他那句話的含意……不,自己其實算是明白?但……那不可能啊。
這次自己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轉頭看看姊姊想法如何,卻見她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姊姊深深吸了一口氣,半晌以後露出了小小的笑容,「遙輝小時候一直都守護著我們,是我最愛的弟弟,也是千晶最愛的哥哥,即使……在天國,當然也會一直守護我們呢。」
啊,這樣說非常好,因為是事實嘛……算是吧,而且看姊姊說出這句話便更高興了。
「嗯嗯嗯,姊姊說得對喔!」光是說話感覺還不夠說明白的,所以自己也連連點頭以示同意。
「我當然知道他在天國……啊,不,這麼說是不對的。」
對於一物體原本就不存在於該處是不能如此斷言的,這只是一種陷阱式的發言。因此他輕吸一口氣,希望兩位女性不要以為他還是什麼都沒發現——或者說證明他相信她們?
「他就在這裡,在您身體裡『活著』,這種事情我並不覺得奇怪。」
雖然被其他人聽到又會說不覺得奇怪這點本身就非常奇怪,但無奈,誰叫他的接受能力高得連自己都會拿來炫耀呢?
「至於我所指的是什麼,您們應該再清楚不過。就結論而言,我是不會判斷一個沒有患病的人是患者,您們的家屬我會代為轉告及說服,請放心。」
從某方面而言,這位年輕醫生說的話比老伯伯醫生們都要耐人尋味,明白歸明白,但怎麼……
哎,自己最不擅長想太複雜的東西了!簡直像在考化學一樣令人一想就決定要放棄耶!
「沒有患病……真、真的嗎?!」
這下還像是亂填考卷卻又合格過關了。
「謝謝醫生!!!你人真好啊!!!!」
而且莫名得了一個高得沒道理的分數,所以好想立刻把人抱住……欸,這種想法當然只能放在心裡,放下心頭大石、放鬆得想大叫的心情只可以在等等跟姊姊去慶祝的時候發洩啦。
拉著與自己相視而笑的姊姊的手臂蹭啊蹭,又向醫生連聲道謝過才離開房間。
當然,也沒忘要抱好醫生送給姊姊的玫瑰花呢。
「姊姊,我們先別直接回家了,去玩好不好?啊,去花店,一定要先去花店!看姊姊喜歡的玫瑰花!」
「好,千晶想去哪裡玩都可以喔。」
一直到再踏入升降機,嘴巴依然沒停下來,向姊姊說著接下來半天的計劃,想做卻做不完甚至決定押後到明天。
只是心底隱隱冒出的想法,還是因為覺得可能會掃興所以沒有道出。診症結束,自己也有個結論了……啊不,應該說是新的疑問?
那個人……真的是醫生嗎?
「?」……「?、?、?」
什麼?
他目送著二人離開後困惑地思考著,突然被說是好人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有不斷被道謝,搞得他像個救命恩人似的……不理解啊。
算了,她們覺得高興就好了吧。雖然面對不是患者的人時就完全沒有醫生的樣子,畢竟不是在工作嘛。
……好了,接下來還有三個病人等著診療呢。
「超可愛啊——!他送妳這個了?超羨慕哇——!」
原本正要從地下大堂離開的少女碰巧遇上了下來買咖啡的男人,二人突然開始閒聊,她還給男人看了他送給她的小髮飾,是以卡通狀的白色羽毛為中心、周圍描上淡粉色邊的可愛髮夾,雖然他有想過她原本就是白髮、別這個會不會不夠顯眼,但想來想去還是果斷買下了,跟送她的生日禮物一樣都是在同一家精品店買的。
「你不用先回去工作嗎?」
發現都聊了很久了,讓男人給自己別上髮夾時她向人問道,在那雙大而厚實的掌心襯托下,她的頭顱瞬間變得小小的,而她的態度亦從最初很害怕,變成見過幾面後就能安心聊天的程度了,剛才會怕也只是因為一時忘記了。
「啊啦,他把人家給趕出來了,反正診療結束之前人家回去都沒事做的,還是和可愛的女孩聊天更讓我開心啊。」
「是嗎?嘻嘻,那就再聊一會好了!」
「多久都奉陪喔~」
「啦啦啦啦啦~快快快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地面幾乎想拉著姊姊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但顧及自己懷裡的盆栽和經過身邊的人們,還是有好好克制衝動啦,所以改為唱起曲調怪異的歌來。
「千晶,在醫院不可以太大聲喔。」
「啊,是!」呃,對耶,也不可以亂叫,沒姊姊在的話自己鐵定要失禮到底,旁邊的護士也瞪過來了!
嘛……哼歌總可以了吧?一邊輕輕哼著一邊東張西望,來這裡的時候腦裡塞著太多煩惱,以致沒記好路,大門在哪呢?
眼睛溜來溜去,看到門之前先注意到一個人,沒有細想便拉著姊姊走了過去。
「天塚同學~妳還在啊,應該要回家了吧?」啊,不要又嚇到人了,像這樣隔開幾步距離比較好?
「請不要奔跑及大聲說話。」
捧著幾個病歷表路過的護士姐姐忍不住向千晶說道,帶了點責備的意味,那雙銳利的眼移到同樣身穿護士服的男人身上,好像在無聲說著「好好遵守自己的本份」繼而就離開了,害得她也有點害怕,明明不是自己被說教。
「啊、是的,正打算回去。」
這次的她顯得順從多了,馬上點頭應道,見狀男人亦表示得去買咖啡了便笑著走開。她原想問二人診療的結果如何,最後還是問不出口,對別人的事過問太多是不好的。
「是嗎……啊,護士先生再見,謝謝您剛才幫忙!」
揮別護士先生後瞥姊姊一眼,發現她微笑著旁觀自己和別人談話之餘,瞄向天塚同學時眼神又帶有些微好奇。
啊,是因為天塚同學的眼睛嗎?
紅色和藍色混成的紫色……唔……
「姊姊,綠色也不錯嘛。」
「嗯?啊,當然當然,寶石似的多好看~」
雖然自己說得不清不楚,但姊姊還是會意了,並且給予坦誠得自己整個人暖和得不行的回應,太厲害了!
笑咪咪地轉向天塚同學,想了想又問道:「天塚同學趕時間嗎?不急的話要不要先一起吃蛋糕?當作補足生日也可以的~」
開心到極點的心情應該跟人分享才對,而且天塚同學笑起來的話一定也很可愛嘛!
「等等還會去花店呢,妳有興趣的話也可以一起去喔!」
她又疑惑的望著二人講話,直到對方再次轉向自己就赫然裝沒事。
「是不趕時間的……」
她想著這樣打擾她們會不會不太好呢?可是醫生說多跟人交流是好事,因此她就向二人大大的點頭。蛋糕店跟花店嗎……好像很久沒去了呢。
只是,別人居然記得自己的生日,明明之前應該沒有過多少交流……真不好意思呢,自己反而不知道對方的說,現在問又怪怪的,之後來問好了。
「好喔好喔來吧!三個人一起更熱鬧呢~」
不熟悉這一帶但外面一定有一間很棒的咖啡店和花店在等著吧,一邊找一邊逛街更充實嘛!嗯~不知道天塚同學喜歡的蛋糕和花又是怎樣的呢?
領頭走出了醫院,判斷改由姊姊抱著她心愛的盆栽應該沒問題,便遞給姊姊讓她繼續當寶寶抱住。沒記著被醫生剪下葉片的枝杆在哪裡,如今活像像沒存在過的,整盆花非常完美,也許姊姊帶它回去養著,它便又可以繼續健康成長吧,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