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見,一次》
https://i.imgur.com/lxUTNyS.jpg
離別是,一點點的死去。
latest #56
(一)
「離別啊,離別是一點點地死去。」
樹影,斑駁的日光撒在地上,像一片片半折的蝶翼,風一吹起、所有的蝴蝶都舞翅若飛。
那蒼啞的聲嗓,被蟬聲淹沒。
那是在他揮手與自己的女兒道別的時候。
半舉起的手在空中像是要挽留,最後只是向右輕擺,抹去了女兒離開的背影,以及自己遲遲凝望的視線。
筋肉浮起的枯瘦手裡,捉著的紙鶴在風中微微顫顫。
最後終於捉不住地落在地面。
連墜落,也只發出了那麼微弱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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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特莉絲望著那個人,歪頭。
他的臉上也停著閃亮的蝴蝶。
她本來想問,人類本就是每天死去一點點。
嬰兒新生,每一日成長的同時也是步步邁向死亡,所以這樣離別與生命長短的關係又在哪裡?
但那個人眼裡盛滿過多的哀傷,有錯落的影子在裡頭晃盪,好像隨時會就這麼崩潰湧出,最後溺死其中。
於是她閉上嘴,只是慢悠悠地拾起那隻紙鶴,拉動了紙摺的翅膀。
一拉、一合。
紙片相互摩擦,再遠遠地分開。
拍動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恍若隨時能飛向空中。
(二)
蜻蛉玉在窗邊滾動。
幾聲清脆碰擊,接著滾落窗台邊緣。
咚、咚、咚……
渾圓而晶瑩剔透的繽紛世界,就像那個人眼裡滑落的景色一樣。
她開始計算每次道別的次數。
再見,一次。
再見,十三次。
——再見。
有些人道別後,就不會再相遇。
嘴裡的這個字句被嚼碎,忽然有些乾澀。
她撿起地上的蜻蛉玉,琉璃色澤好似將所有美好的光線嵌進裡頭,如倒映在湖泊裡的森林,澄淨的翠綠色。
她回想起母親的眼睛。
了無生氣,乾癟地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那是面平滑的將所有事物反射的鏡子。
無論你給予了什麼,都會被原封不動地送還。
她曾想過,為什麼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達到媽媽那裡。
想到最後,她會輕輕捉起母親的手,而後者反射動作一般緊緊握住她的。
嗚咽聲。
像從下水道沖刷出的汙水,撞擊上鐵欄那般嘎吱嘎吱地響著。
堅硬而刺耳。
「媽媽現在,只剩下你了。」
聞此,她搖搖頭,開口。
不是的,媽媽。
投進湖心的石子,卻沒有聲響。
她就讓自己像塊漂浮木,任由那曾經溫柔安撫自己的手緊緊地、緊緊地纂住,接著她被母親攬進了懷裡。
母親偶爾大笑,偶爾大哭,偶爾望著手邊的記事本發呆。
披著人皮的怪獸住進了母親身上,母親被困在了自己的軀殼裡,截斷和所有人的交流。
然後偶爾、偶爾。
母親會摸摸她的頭,和她說自己會好起來。
又有時候,她會疲憊地摀住雙眼,說她真的好想要消失。
一天一天的等待。
等著時間,盼望痊癒。
接著一日一日,等待死亡。
直到身體裡的怪獸吃盡了所有氣力。
「媽媽。」
伊特莉絲發現,即使她伸出手也沒辦法真的擁抱母親。
——第一次知道了,愛是如此侷限。
語言也是。
這麼多話語之中,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字句能打進那個人心裡。
深沉海水之下,張口吐息全是雪白泡沫。
爭先恐後地竄高,旋即無聲迸裂。
使勁伸長的指尖,消失在朦朧的海面。
直到所有海水都將她淹沒,那句話語仍縈繞在耳邊,細碎如掛在樹梢的風鈴,敲響進每個夏日夢迴的夜裡。
輕描淡寫,卻清晰冰涼的嗓音。
媽媽說,她想要消失。
(三)
伊特莉絲蹲下,將紙鶴放進火盆裡。
火苗在風中搖曳,她任由那紙鶴在火焰中捲曲、紙張邊緣火光瀅瀅,接著蔓延,而後化為焦黑的碎屑。
最終什麼也不剩了。
離別是,死去了一點點。
伊特莉絲望著那個人蒼老卻仍筆直挺挺地前進的身影。
爺爺沒有回頭看自己一眼。
她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的死亡是不是也跟著加劇了些。
生命時刻上的指針會像轉動錶冠一般,咖搭咖搭地前進幾格嗎?
庸庸碌碌,直到轉向哪一圈而停止。
那麼到那個時候,生命會不會有聲音?
她仰起頭,環視了四周。
就像是所有人都留下了一部份的自己在這裡,也帶了一部份的母親回去。
他說,每一次離別,都是在散布自己的靈魂。
在每個時間裡,留下一點點的自己。
她看著人們彼此擁抱、哭泣、說話,然後再抱著殘餘的自己踏上歸途。
所以母親也是一樣的嗎?
……不知道。
她站起身,停頓了片刻,才深深地鞠了躬。
遠方傳來了鐘聲,轟隆隆的響著,充斥耳膜。
「再見,媽媽。」
——如果可以,你想留在哪裡?
--✂--
忙碌到只能發發存稿了(哭泣)
Partir, c'est mourir un peu.
「離別是一點點的死去。」——出自Edmond Haraucourt。
「每次的離別都是在散布我們自己的靈魂。」
很喜歡這首詩中對於道別的描寫,離別的疼痛判若死亡。
而對莉莉來說,分別既然是失去了一點靈魂,那麼留下的那點自己,應該、應該就能好好地陪伴在那個人身邊吧。想用這篇趁機偷偷說明,為什麼道別對她而言是重要的。
希望也能表達出一點,明明看見了卻無能為力,只能平靜接受的無助感。
✣ 蜻蛉玉

再來偷偷分享一下……我只是覺得美的好想要都收藏起來啊。
NCM|黃梓
8 years ago
媽媽妳到底怎麼了QQQQQ眼睛像鏡子一樣的形容和語言的侷限、像在深海底失去空氣那樣的無助好虐QQ然後詩詞對道別的描寫真的很特別,仔細想想人生真的是說長很長但說短也很短。小時候總覺得時間還很多,回過神來十幾二十年就這麼突然地過了,會讓人更想好好地把握住甚麼。喔然後燒掉紙鶴感覺好像放棄了康復和自由的機會很哭 喜歡的點太多實在很難一一敘述,就先讓其他吶喊留在我心底
NCM|黃梓
8 years ago
喔然後看到蜻蛉玉的照片真是有長知識到耶!裡面有小水母耶怎麼做到的(驚奇)最後再抱抱莉莉QWQQQQQQ
蜻泠玉好漂亮
媽媽該不會是得了精神疾病所以才
休止中
8 years ago
看到最後視線先被蜻蛉玉吸走了一下,真的好美怎麼做到的啊
紙鶴一開一合的那個畫面印象超深刻,好像隱約知道媽媽究竟怎麼了(?)然後伊特中的敘述雖然淡淡的,但莫名讀到最後還是有種沉重感壓上心頭的感覺(?
第三段的所有人都像是留一部份在這裡,覺得特別喜歡這段 TT
也很喜歡開頭的那段話,而確實也如同梓中所說的,人生很長卻也很短,然後終有一天我們都會離別(想到這個
【NCM】近水
8 years ago
是憂鬱症嗎??? 喜歡這個句子 感覺好美啊但也有點憂傷
好喜歡莉絲中的文字和這整篇的節奏跟氣氛,好有畫面和感觸TTTTT離別是一點點的死去,還有活著本身就是逐步走向死亡,用指針的聲音形容生命,一步步的向前,可以感覺到生命的不可迴轉性還有每一次相遇與陪伴的重要,儘管是最後一次的再見,靈魂仍會留在時間裡,我也仍會在你的記憶裡的感覺TTT
看到伸出手也無法真的擁抱母親,忍不住屏住呼吸,好沉重啊 然後蜻蛉玉好美!像是把美好的回憶和事物封存在當中永遠留在那一刻
看到道別那裏就覺得心酸酸的,的確有些人一旦道別後可能這輩子就再也不會遇到了。
每次看到伊特中的文都覺得好有感觸哇,溫暖卻又悲傷的感覺
伊特的媽媽該不會qqqqqq(???
看見碎片那邊讓我想到前幾天看見的ASK中有這個貼文 > (偷偷地放上)
把碎片分給別人的同時,一點點的失去自己,可是又確實那麼存在著。
身體裡的怪獸吃掉好像癌症喔TTTT(不是)。喜歡紙鶴那一段,想想序章中提到的紙鶴應該也有些關聯吧,把願望燒掉又像在祈禱,細膩地描寫化成灰燼的蜷曲皺褶好美T////T
也來喊一句蜻蛉玉好美想收集
LeonaHuang:
(可能會回覆到一半消失QQ,但還是忍不住想說說話)
明知道這件事正在發生,卻沒有任何辦法讓那個人更好一點,只能抓著她不要再下沉,卻也無法拉她一把。每次到那個時候,都真的好希望能把所有的奇蹟幸運分給她呢。不過小梓中你也讓我想到XD,燒掉紙鶴若代表的是給與,或許反而是期待對方能夠自由且平安的意象呢。
我也好想知道裡面怎麼弄得QQ……雖然另一方面又想著,希望不是真的水母呀XDD
Raven0523:
我邊查圖片也覺得美的好舒壓呀QQ
是的葉迦說的沒有錯,是精神疾病。而我覺得那最可怕的是,無論是多麼荒唐可笑的小事,都會令那個人深陷其中,無法用任何話語使她感到好一些。
TT_Elvis:
原本只是想找找玻璃珠,後來也好訝異怎麼能做的這麼奇幻童話
每次參加喪禮,都有種『自己』這個視角退得很遠的錯覺。當打出艾爾中你說的那段句子時我才忽然驚覺,或許也留了一部份的自己下來吧XD。
說到離別,就讓我想到《罌籠葬》裡提及,在輪迴與死亡的恐懼中,我們都在祈求,有那麼一天能與特定的誰再見上一面。
暫無企劃。
8 years ago
好喜歡上色的風格喔QQ 然後伊特中的文筆好細膩喔QQ很有畫面
罌籠葬!!!!(衝出來(?)
nearwater:
近水中說對了!是的是憂鬱症……QQ
我第一次看見那個句子是真的很誇張地滿身雞皮疙瘩浮起來,覺得真的美得很讓人難過
c20140430:
有人說,當名字最後被呼喚,就是一個人真正死亡的時候。
文皓中說的留在記憶裡,讓我想到先前無意間翻到噗浪首頁的字句,我不太記得確切內容,但大約是在說,當一個人死亡時,遺忘自己許久的人們卻因此而再重新想起自己,那麼這或許是另一種層面的活過來。
現在找不到那個噗,但如果可以也好想讓文皓中看看那個人的文字XDD
搜尋蜻蛉玉有更多美麗的作品!那些花紋也很美,文皓中有興趣可以去查查QQ!!(停不下來)
felix033:
Felix中說得沒錯,這篇我帶的時間軸、是莉莉在回憶葬禮的畫面QQ。
稍微嘗試把同一個時段切開,錯進不同的時間軸,雖然我打得很開心,不過似乎還是造成有些難以連貫XDD。
每個相遇都得來不易,而有些人卻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大家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喔 (忽然呼籲什麼#)
glow_project:
那個ask帳號好像不見了QQ(打開關掉打開黏在地上
但是透過花中的文字,我想那應該是從別人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這樣的感覺嗎XD。被花中這麼一說讓我忽然覺得也好像癌症QQ慢慢被啃蝕掉的感覺。
glow_project:
花中也看過罌籠葬嗎QQ!!!!
這麼說起來我才想到那裡面好像也有摺紙鶴的片段!和醫院中出現的紙鶴一樣、承載了沉甸甸又珍貴的願望和祈求QQ。
久遠老師描寫的真的太溫柔太悲傷,看到最後都快被重擊的掉出淚來,無論如何都想見對方一面的心情原來是這麼溫暖又沉重,很喜歡那個故事給的很多感觸TT,真的很細膩。
BECKY7410:
謝謝安中
文字能讓人有所共鳴或感同身受,感覺真的很高興
我的畫圖風格其實還很浮動,希望能慢慢找到自己喜歡的畫圖方式XD
居然不見了XD,那個ask的問題大概是「您覺得人的核心是什麼」,而答題者大概是回答了「為什麼人一定要有一個核心?我們就像是碎片,在別人身上留下一點點自己,在覺得要失去自我的時候,才能再次拾回」這樣XD
罌籠葬是這裡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唯一一部貼上神作標籤的作品TT,那種執著著相信會再次見面、即使想起之時就是分別之際,真的令人感覺溫柔又難過Q////Q(跪著寫下一千字心得(…))
看見莉絲中打出的罌籠葬三個字,內心小小地激動了一翻 (好
glow_project:
總覺得是每一個碎片都是你,而當所有的碎片聚集,才成就了自己XD。
大概是因為觸發點而找回了什麼,讓我想起了追憶似水年華中被拾回的時間。透過氣味、聲音、回憶,那些過去的事就能夠再次被找回,因為它們其實一直在那裡XDD
glow_project:
罌籠葬也是這裡目前為止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反覆看了好幾次,每次閱讀完都覺得鼻子酸酸的,卻同時也得到了好多勇氣QQ……總覺得因此能夠稍微坦然的回想關於離別這件事。雖然因故事裡每一個分別感到沉重,最後還是被溫柔地安撫說別擔心、因為相信的話就一定會再見。
怎麼說、總之是個世界觀文字還有設定都非常喜歡的故事!
和花中分享心得的同時我的內心也激動萬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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