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日子,儘管午後也是灰濛濛一片,群燈接下了日光的任務,將光點灑落到巫師小鎮的街路上頭。放眼望去,冷空氣早已吹走了和煦、青翠與朝氣,留下白毯上頭的幾灘髒腳印。
幸好小鎮沒有等得太久,聖誕節很快踩著響亮腳步,盛大而來。它的步伐帶著許多音色,好比松樹上閃爍的彩燈,從巫師收音機裡款款流洩的佳節樂曲,店家絞盡腦汁端出的節慶限定,或是人們引頸期盼的度假日程。
就像此刻蟄伏在獵物後頭的調皮少年。
少年原本想要的僅是一點神祕感,因此隻身前來挑揀禮物,卻就這麼碰見送禮清單上頭的其中一列名字——史克爾.霍亨索倫——或許現在稱作「攻擊目標」會更加合適。
就當作提前送出小驚喜吧。
少年迅速拾了把雪,跟貓兒一樣靈巧地踏過雪地,留下一串惡作劇的足跡。
「嘿!」
冰冷的雪堆不偏不倚地塞進了史克爾的圍巾和後領裡,著實是道醒腦的招呼。
『噗、噗、噗』的聲響在鞋面壓上略顯鬆軟的雪堆中顯得格外清亮,史克爾身上包覆著大衣與厚實的圍巾,那早已施下保暖咒語的衣物將他裹得相當溫暖,隻身一人走在活米村的街道上,因為已近耶誕,因此街道上透出一股濃厚的過節氣氛,而零星的幾個學生三三兩兩步行在積雪難行的路上,更被迎面吹拂來的風雪給吹得頻頻閃躲。
史克爾用著手套暖了暖幾乎快被凍僵的雙耳,雖然暫時獲得短暫的暖活但仍是不敵寒風刺骨,他估量著要隨意找間店鋪閃躲進去先避一避這凌人的風勢,當他正把目光往一旁的蜂蜜公爵招牌一瞧時,一股幾乎讓他窒息的寒意由後頸滲進了原先暖活的身軀,帶著濕意的冰冷深刻的沁入身心,讓他不禁發出著實響亮的慘叫。
「呀---!!」
一時間還未來得及反應的史克爾幾乎是被冰得慢半拍,等他意會過來那是團雪塊進入衣領內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瞪視著那罪魁禍首。
是誰?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梅林他媽兔崽子--!!
「淺見清紀--!原來是你!」看到那抹熟悉的蜂蜜褐色髮絲,在風中略顯凌亂的吹拂,卻也沒遮住那明亮卻又帶著狡詰的綠色瞳眸,史克爾不由得狠狠瞪視了眼前用這樣刺激方式打招呼的同窗。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連串歡快的笑聲。以眼神表示的抗議宣告無效。
如果這點程度的捉弄,也要費神賠禮,肯定違反了他們默認的距離。太過拘謹,也太過見外了。那樣的交往或許還有可能發生在去年的聖誕節,或是那些他們不小心在路上發生擦撞意外,還會帶聲「抱歉」的日子——不,更正確點來說,那時候的淺見清紀想必也不會將冷雪塞進史克爾的後衣領。
現在可不一樣。
不服氣的話,就將那股氣勢揉進雪球裡吧。
清紀向後跳了一小步,白色的戰爭說不定下一秒就要飛揚開來。
少年的舉動無疑是種宣戰。
從對方蓄勢待發的模樣清楚地表達出要他儘管放馬過來的含意,史克爾毫不猶豫的接受了清紀的挑戰,他彎下身用著那戴著厚厚手套的手捏一把雪,那雪水透過布料的氳濕隱約帶出一絲寒冷,將雪團揉成球狀,史克爾墊了墊那已然完成的雪球,似乎仍在評估要從哪裡開始下手。
史克爾幾乎是在決定當下便開始展開動作,他刻意將另一團雪球朝少年腳邊投去,接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隱在身後的另團雪球瞄準清紀的頭用力砸去。
初戰失利。
不得不說這招煙霧彈打得漂亮。太過專注碎裂於腳邊的投雪,忽略頂頭來勢洶洶。
清紀撥了撥髮梢,現在他看起來肯定有點像灑了糖霜的烤蛋糕,可可牛奶口味。盤算著歸途要帶些泥腳夫人的甜品,讓他忍不住產生這樣的聯想。
擅自替對方揀了個甜點形象,清紀毫不客氣地擲出渾圓飽滿的雪球——糖霜的量可不能吝嗇!
噢,這次的攻擊可不容小覷。
男孩那捏得厚實飽滿的雪團宛如道漂亮的拋物線投了過來,史克爾連忙手腳俐落的往旁邊一閃,這樣的反應的確是躲過大部分的雪花,但仍是不免沾上些許白色,讓他不禁有些懊惱。
看著清紀那抹猶帶狡黠的微笑,在這樣的雪戰中若不能全身而退,就不是個漂亮的勝利。
渾然不知對方早已幫自己擬了甜點形象,史克爾此時的腦袋中只想著下步的策略,乾脆回去做個什麼自動投雪器算了——他這樣構思著。
巫師或許該來場巫師風格的雪仗。揮舞魔杖,讓好幾顆雪球一齊跳出雪原,像群野兔子筆直地跳躍到目標身上。不,仔細想想,他們確實能將雪球做成兔子的形狀。一整群的兔子。鋪天蓋地,肯定找不著躲避的縫隙。
然而他們卻像是約定好了,誰也沒有選擇當個巫師。而是徒手捏實雪花,使出手臂的力量,投擲——
少年在不可思議的巫師小鎮裡,用著最為平凡純粹的方式攻擊、閃躲。
將長髮束成低馬尾的少年靈敏許多。他早已習慣在追逐快浮時,一面躲開不懷好意的搏格夾擊,許多迎面而來的攻擊都因此撲了個空,只有碎裂的雪濺了一些在鞋面上。而他的對手就遜色多了,現在的模樣真的像只灑滿糖霜的牛奶可可蛋糕。
嘻鬧聲此起彼落,一些路過的巫師都對這樣的喧鬧為之側目,但他們並不在意,只盡情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中。
自己的攻勢相當成功,在敏捷的閃躲中他讓對方身上沾上不少雪塊,勝利的笑容展現在史克爾的臉上,他又再度收攏起一個個雪球,然後蓄勢待發。
「要投降了嗎?清紀?」
他嘻笑詢問的聲音在風雪中投遞。
「投降、我投降!」
清紀咯咯笑著,像是雪花在搔他癢,一點榮譽的矜持也看不見,戰敗聲明絲毫沒有帶來沮喪。
有什麼關係呢?至少,交戰的時候很開心。而且雪戰過後,啜起酒來總是特別滿足。
「想去《三根掃帚》嗎?」清紀拍落身子上的雪煙硝,乍看像一隻貓抖動毛皮。
「哼哼、我贏了!」哼氣兩聲,史克爾輕拍了拍雙手,將那些凝結於手套上的雪塊給拍落,他看著少年將頭上沾滿的雪花挑掉,那模樣活像一株綴滿雪團的堅挺聖誕樹在抖動著。
「好啊,這樣玩一玩也有點累了,我們就去喝點奶油啤酒好了!」點點頭,史克爾將身上的厚大衣裹緊,然後嘿嘿笑著開口說著輸的人請客之類的調侃話語。
「就料到你會這麼說。」
少年口袋裡的銀幣隨著腳步叮叮咚咚,烤著體溫,說著悄悄話商討戰術。有了奶油啤酒,聖誕禮物可不能不縮水呀,十二月總是拮据;不行呀,那樣太奸詐了,待會少帶一塊泥腳夫人的嘴饞甜點吧……
少年們踩著雪,循著燈火進入時間彌漫的巫師小店,銀幣們終於靜了下來。嗅了嗅老木頭、發酵麥子,還有幾道下酒的昔日時光與不久的將來。
——來兩杯奶油啤酒。
銀幣的爭執被推到角落,少年嘴角沾了點白泡沫,笑著問假期的作業到底進行了幾分之幾,如此的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