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裡出現一扇門可真是件奇怪的事。依照自己對這種建築體的認知,一樓的正中央應該是迎賓的大廳,並以通往上方樓層的主樓梯和往宅邸兩側延伸出去的主幹道與宅邸裡的其他地方相互連通......
而自己剛從另一端走了過來的這條走廊,從有不少通往其他地方的分支看起來、應該是與迎賓大廳相連著的主要幹道才對。
為什麼會在看似盡頭的地方突然出現這麼一扇莫名其妙的門? 一般來說沒人會在大廳兩側弄上門的吧?
帶著滿腹不明所以的疑惑,一邊不解的挑起了一側的眉、一邊也從上衣的夾層間抽出了薄刃的匕首,仔細檢查起了眼前這扇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門。
與迦爾納和阿周那兩人分開後,又是好一段時間過去了。
差不多就在開始產生了「不知道那兩個人現在怎麼樣了。還有傑吉爾博士,應該沒有碰上什麼事情吧」這樣的想法時,突然聽見了從大廳另一側、那扇被無形牆壁格擋著的門後,似乎傳來了有人在試圖擺弄著的聲音。
是迦爾納回來了嗎?還是有其他人也來到這個大廳了?
幾乎是跳了起來的、快步朝著那扇仍在持續發出細小聲音的門走了過去。
雖然自己沒辦法從這一側把門打開,但不知道為什麼的、就是希望能在那扇門打開的第一時間看清楚門後的人是誰。
——除了基本的轉軸卡榫之外,沒有特殊的機關。
而且也有著這種實體木質門扉所該具有的手感,不是個陷阱或是幌子......
只好暫時當作這宅邸主人就是個想在大廳兩側弄扇門來勞煩他的客人的怪傢伙了?
完成了基本的探勘動作,確認這扇門「理論上」應該是安全無虞之後,伸手、緩緩的握住了門把。
如果這扇門真是個精緻到連自己都沒能探出端倪來的精巧陷阱,那也只能認栽了對吧?
毫不遲疑的將門使勁推了開來。
在自己跑到了門扉正前方的下一秒,眼前的門卻是就這麼剛好的被後方的人從另一側猛然推了開來。
即使下意識感覺到危險而朝後退了半步,還是沒能避過被門板狠狠撞了下鼻子的結果。
短短不過數秒的過程,只來得及發出這麼一聲表達著疼痛與驚訝的哀號聲。
隔著門板感覺到了撞上某種東西的力道,緊接著便聽到了一個頗為耳熟的哀號聲。
「......」
帶著某種其實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的猜想、緩緩從門邊探出了頭,然後一如所料的看見了那再熟悉不過了的白衣少年正用雙手捂著鼻子,一臉哀怨的望著自己。
「...唷,御主。是不是該說好久不見吶?」
沉默對視了幾秒後,故意忽視了剛剛所發生的那點小意外的逕自抬起手,打著招呼般的如此說道。
「...開門之前也先說一聲啊,很痛的耶?」
並不認為精明有如羅賓、會看不出來剛剛的那個瞬間裡發生了些什麼事,因此對那試圖裝傻的雲淡風輕語氣忍不住的提起了嚴正抗議。
「我說御主,正常人都不會想站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打開的門後面的吧?」
不以為然的聳了下肩、反駁著少年那句怪罪的說完,緩步走進了門後那一如自己方才所推測的、是作為迎賓大廳來使用著的廣大空間、並順手帶上了門,而後斂起了玩笑般的鬆散態度,瞇起眼仔細的打量了下面前一臉不服氣的少年。
——精神相當不錯,身體也沒什麼狀況的樣子。
當然這些僅會作為自己的推斷,一點都沒有要說出口的意思。
雖然不會說什麼「作為御主、顧好自己的體調是基本」那樣的話,但也不想表現出很關心對方的樣子。
「嗚、」仔細想想,完全沒考慮可能會被打開的門撞到、就這麼太過開心的跑到了門邊的人還真的是自己沒錯。
「我想說可能是迦爾納他們回來了,所以才......」試著想要合理化自己的行動而做出了這樣的辯解,但很快就發現這樣除了是強調確實是自己自個兒跑去站在門後招撞之外,一點辯駁的意義都沒有。
「啊,是嗎?這麼說迦爾納已經來過這裡、也跟御主打過照面了?」
對於出現在御主話中的某個名字一點都不意外的順口將御主的話尾帶往了另一個方向。
迦爾納、阿周那、傑吉爾,以及眼前的御主,這宅邸裡大概也就是這些個曾經察覺其氣息存在的人待著了。
要是還有其他人存在於此,能夠隱藏在這宅邸裡這麼長一段時間、都完全沒被察覺到一點諸如氣息或魔力等等的蛛絲馬跡,那肯定是極為出色的刺客特地隱匿行蹤才能做到的事;而需要這樣徹底隱藏自己的傢伙,是敵是友想來也是不須多言。
「那麼——除了迦爾納之外,還有其他人來過嗎?」
迅速的在思緒中整理著現有的所有資訊、將之一一梳理整齊的同時,也隨口更加深入的追問了起來。
迦爾納現在顯然不在這裡。合理的推測就是在確認過御主的安全之後、就又到宅邸裡的其他地方探索些什麼了,不然以那傢伙的個性、要他把御主丟在可能遇上危險的地方自己離開,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才有可能。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推測這座大廳是被隔絕於宅邸的其他地方之外,所以沒有魔物會來騷擾、也讓我們費了這麼大的工夫才終於找到這裡?
翡翠色的眸子在微垂的眼睫下依循著思路的遊走而來回漂移著。
「還有阿周那也來過......」本來想提及阿周那的吸血鬼裝扮讓他變得有點奇怪、以及迦爾納後來去追他了的事情,但一則是突然覺得對眼前的綠衣從者提起自己差點被攻擊(——「攻擊」、嗎?)的事情,好像不是個好決定;二則是在冷靜下來的現下,這才發現面前的青年身上竟是纏滿了繃帶,有些地方更是有著面積不小的破損、染著大片不知道是什麼液體所造成的深色髒汙——
「等一下、羅賓!你身上是...你受傷了嗎?!」
一下子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內容是什麼,只是一個箭步衝上前、抓住了綠衣的青年那繃帶上的受損與污漬都最為明顯的左手臂,連忙的問道。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與動作而愣了下,接著在明白少年這麼大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之後,輕勾起唇角的笑了起來。
「冷靜點啊御主,看清楚、這些只是髒掉的橘子糖霜而已唷?至於繃帶是一來到這房子裡就給綁上了的,可不是受傷才弄的啊。」
——當然這裡頭有一小部份的內容是謊言。
例如那些「骯髒的橘子糖霜」的成份可不完全都是灰塵泥巴與橘子糖霜,例如自己用瀏海遮掩著的那隻眼睛、腰間與側腹可一點都不能說是「安好」。
不過這些事情沒必要全都向御主坦承不諱。除非是嚴重到會妨礙行動或是危及自身存在的傷勢、那種需要向御主請求幫助的,倒是另當別論。
打從一開始就不覺得羅賓會乖乖說實話。
這個綠衣的從者和迦爾納、阿周那,甚至是傑吉爾博士,完全不同。
要形容的話,迦爾納大概是高潔而不知道謊言為何物、阿周那是高傲而不屑於使用謊言遮掩、傑吉爾博士則是徹底將謊言切割給了「惡」的半身去支配。
至於羅賓,謊言之於他也許就如同他那「無貌之王」的頭銜一般,是絕不會輕易卸去的武裝。
只不過——就像是迦爾納與、是的、即使是變得有些奇怪的阿周那,都表現出了對自己的關心一樣。
自己也同樣的關心著自己的從者們。擔心他們有沒有在這詭異的宅邸中受傷、遭遇到危險,是不是正需要著自己的協助、而自己卻無法隨時支援著他們。
所以即使羅賓篤定的說著那些髒汙只是沾到了橘子糖霜之後又被弄髒才變成這樣(而且他迴避了問他是不是受傷了的問題對吧?),在親眼確認他真的安然無恙之前,可不打算就這樣全盤接受他的說詞。
更加用力的抓緊了羅賓的左手臂,另一手則順著傾身朝前的動作、直直的朝著羅賓那被瀏海遮掩著的半臉伸了過去。
「——比起這個,我還比較在意迦爾納跟阿周那他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你啊、應該也不想一直都被困在這棟宅邸裡的吧......欸、」
突然湊身過來、逕自朝著自己瀏海下的那只眼睛伸出了手的少年讓自己的語句最末尾出現了一個怪異的尾音。
雖然想阻止少年,但試圖抬起仍被硬抓著的左手的動作硬是扯到了腰間的傷勢,痛的自己只好就此作罷。
啊啊,這下子麻煩大了。
浸透了血而染滿了乾涸的暗紅色的繃帶隨著少年撥開了前髮的動作而完全露出了在燈光之下,連帶著也讓從這層繃帶下的隻眼所看出去的視界籠上了一層紅光。
投降般嘆了口氣的同時也接收到了少年滿是責備的眼神,因而輕嘖了聲、略帶點不悅的蹙著眉撇開了視線。
看吧,我就知道。
「...來吧,我幫你治療。順便也會把迦爾納跟我說的事情告訴你的、你就是想聽這個的對吧?所以別露出那種嫌麻煩的表情了,快過來。」
一邊提出了交換條件好讓眼前的從者乖乖配合的催促著,一邊也啓動了自身的卡爾提亞魔術禮裝所配備著的固有功能、將能夠治癒傷口的魔力集中到了手上。
或許也只是自私的想為從者們做些什麼而已吧。
但比起待在某個地方等待著從者從未知的戰鬥中歸來,自己更想成為他們的助力。
只能等待著的感覺——太過無力了。
看著即使一臉彆扭,還是順從了的微微俯首、閉上了雙眼好讓自己可以幫他治療眼睛處傷勢的羅賓,有些心不在焉的如是想著。
「——所以,果然是某個太過無聊的傢伙創造出這個特異點之後,用了某種方式入侵了卡爾提亞的系統、把我們逆召喚過來陪他過萬聖節,對吧?」
拉平了為了治療腰與側腹處的傷口而只得整件拉起的上衣與斗篷,將自己從遭遇到的事情裡衍生出的推測、御主的猜想以及迦爾納提供給御主的發現整理比對之後,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這萬聖節的過法可是有百百種,做主人的不自己出來說個明白,誰知道他是想要玩『不給糖就搗蛋』、想要舉辦個扮裝嘉年華舞會、還是想要把這片莊園和宅邸當作場地來個超大型的『撿南瓜』遊戲?又要玩到什麼程度他才會滿意吶?」
說到這裡,忍不住有些煩躁的抬起手胡亂在頭上抓了抓。
「如果是那個問題的話...不知道這些掉落的點心裡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把玩著方才羅賓一股腦從斗篷暗袋裡全倒到了自己懷裡的、大量的糖果點心,稍稍思考過羅賓所提出來的說法與後續的質疑後,猜測般的說道。
「我是看不出什麼所以然啦。御主你要是有興趣的話,不如研究看看?」
懶洋洋的往身後的沙發椅背上靠了過去,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終於不會牽動到傷口而痛個半死的感覺還挺不賴。
「反正現在看起來,在沒把這件事情解決之前、你就是離不開這個大廳對吧?那就當作打發時間,閒暇時摸索看看試試?」
至於自己,大概也只能跟迦爾納一樣繼續往其他地方探索、看能不能多找到一點資訊了吧。
...等等,說到迦爾納......
「——對了、御主。為什麼這裡的情報只有迦爾納的內容,阿周那呢?他不是也有過來嗎?」
靈光乍現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感覺。正思索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時、突然察覺到了方才與少年的對話裡有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因此並未多想的隨口問了起來。
「啊、阿周那他......」該說出來嗎?但自己並不是很清楚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要是沒交代清楚反而讓羅賓誤會的話、豈不是讓事態更複雜?
飛快的回想過了當時與阿周那的對話、那對似真似假的尖牙、「吸血鬼能藉著吸血回復傷勢」、以及迦爾納與阿周那的爭論......
「——他說的內容和迦爾納差不多,所以就沒特別講了。」
最後還是決定將那天的事情留給那對兄弟的隨口捏造了一個答案。
雖然羅賓好像也不是會去介入別人的私事裡的人,說不定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映或是舉動,但有些事情、或許還是只有當事人自己本身知道會比較......單純。
希望這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樣啊。」
有人說「犯罪者總是能比一般人更輕易察覺出同類」。
以說謊者而言,眼前的少年是還太年輕了些。眼神、語氣、停頓......每個細節都在大叫著「我正在說謊!」呢。
不過同樣身為說謊者的自己,倒沒什麼興趣去挖掘別人刻意想隱瞞的事情。再說又是那兩個傢伙,大概又是些他們自個兒要去處理的恩怨情仇吧。
故作無事的接受了這個答案,而後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吶。如果沒有什麼需要我留在這裡的理由,我就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當然會不時繞回來的。」
稍微想了想後,歪著頭補上了這麼一句。
「不用經常繞過來也沒關係的啦。」
因為那怎麼聽都顯得講者語氣頗為彆扭的補充而笑了起來。
「我在這裡很安全,也都能夠好好的進食跟休息,所以一個人也沒問題的。——不過如果你受傷了的話、那是另當別論。」
「喂喂,別詛咒我啊。我可不想每次都被搞得破破爛爛的。」
對少年最後那句但書表達著不滿的咂了咂舌,接著抬起手搔了搔頭、欲言又止的思考了片刻後,讓手掌掌心覆上了少年的頭,輕輕的抓揉了下。
「謝謝你幫我療傷啊、御主。那麼之後見了。」
「......嗯。」
笑著,用力的點了點頭。
至於本想說出的「路上小心」則收進了心底。
都會平安無事的。
因為他、不、他們——是屬於自己的從者、是自己重要的夥伴。
看著那揮了揮手後,轉身走向了大廳另一側的另一扇門、拉開門緩步走了出去直至消失在掩起的門後的那抹翠綠色身影,如同祈願般的這麼想著。
——現在,就只剩下傑吉爾博士還沒有消息了。
『就像羅賓說的,一邊研究這些糖果一邊等看看吧。』
重新將視線落回了手中捧著的那些甜品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