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學分開以來，從未想過會就讀同一所高中，甚至再度同班、並像現在這樣一起用餐……雖然數年過去，他們已各自擁有屬於自己的交友圈，兒時的情誼卻不因此有所改變，二人之間依舊存在異於其他同學的共通話題，以及對彼此的熟悉。

至少對他而言，阿爾托莉雅並無太大的改變。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但每次看到仍會有些羨慕吶。」瞧見盛裝於對方飯盒內的菜色，不禁讚嘆其豐盛程度。

「嗯？」津津有味的吃著飯盒時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停下筷子才從落在飯盒中的對方視線得知原來說的是午餐。
「要吃嗎？」

「可以麼？」蜜色眼眸微微瞪大一下，旋即揚起嘴角。
「那…我想試吃看看煎蛋捲！」

他一直都想嚐試這類日本家常菜，尤其士郎的手藝之好是全班眾所皆知的事情，有機會當然不能放過了。

「好眼光，士郎的煎蛋捲是我最喜歡的菜色呢。而且今天也多放了一些，不用客氣。」將飯盒遞出去一點讓對方能夠夾到。

「謝了！」用筷子夾起一塊直接放進嘴裡，入口即化的口感及微甜的雞蛋醇香躍動於味蕾上，令青年滿足地笑瞇了眼。

「——多放？是不小心多做了抑或？」待嚥下口中食物後，才提出疑問。

「其實我也是打開飯盒後才發現比平常的量多了一些，大概是士郎為了安慰我多放的吧。」

「因為聖誕夜那天莫名其妙的被切嗣叫去守電話直到睡前，連原因也不告訴我，結果後來也沒有接到什麼電話，到底是為什麼啊！」

「啊......抱歉，在吃飯時講這種事。」

「沒事，別在意。」薄唇揚起帶有安慰意味的淺弧，示意對方繼續。

「守電話？為何提這種奇怪的要求……不過已到專程針對你出一份特別試題的程度，似乎做什麼皆不讓人意外啊。」

「我也不清楚，在他連續接了兩通電話之後就叫我過去了。」至於考卷，就當作是額外的精英訓練吧，這麼想的話大概比較不會想要拿橡皮擦丟那個外道老師。

「算了，不講他的事了，飯都要變難吃了。話說回來，聖誕舞會玩得還開心嗎？難得你會答應女同學的邀約，那時候我正好在研究考卷就沒有再詳細詢問了。」轉移話題，並夾了一個章魚鑫鑫腸。

「本以為又是單純以華爾滋之類的社交舞為主，此次換成快舞倒挺有趣的——只是忍不住有點忘我了，希望咲不會介意吶。」不以為意地順著對方轉移的話題繼續接話。

撥弄著盒中飯菜像是要將之夾起，下一刻卻是停止了動作、抬眼看向關心著自己情況的青梅竹馬。

「那你呢？今年舞會過得如何？」

「今年的驚喜很多，我也玩得很開心。原本我也以為只需要學會社交舞而已，但凱兄認為跟上流行也是很重要的，真該謝謝他的魔鬼訓練呢。而且——」

提著便當盒上樓，打開屋頂的門——
「……」
「非常抱歉……臣下打擾到兩位了嗎？」沒有聽見方才為止的對話，只見到席地而坐的一男一女看上去氣氛正好，不由得產生些許退縮之意。

「啊、貝迪威爾，我剛好正要提到你呢，快過來。」放下便當把在門口躊躇的人拉過來。

「——是？」提到自己？
順著陛下的邀請加入了吃午餐的行列，面對彷彿發出光芒那般，萬人迷的同學兼小時候偶爾會一起玩耍的青年，稍稍地垂下視線。「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了。」

「打擾什麼、就一起來吃罷。」相對於另一名兒時玩伴的拘謹，總是溫和如午後陽光的嗓音裡充滿笑意，招呼著對方趕緊坐下。

「正巧和阿爾托莉雅聊到聖誕舞會的事情喲。」

「是啊，說打擾也太見外了，小學時我們三人不也常常混在一起嗎？」

「聖誕舞會……難得今年迪爾同學有與舞伴一同參加呢。」一直以為今年也不會答應任何女孩子的邀請……身為班上的風紀往後必須多多注意咲同學的周遭才是。
「是的，陛下。臣下還有所印象。」自己常常是安靜沈默陪在旁邊的那一個。

「嗯、你不亦是難得麼？」十分自然地將話題中心轉移到對方身上，嘴角弧度隱約多了些玩味。

剛夾起來的一口飯因為對方的詢問，筷子就這麼停滯空中。
「欸……啊，那個，臣下今年與陛下共渡了舞會……」還扒了陛下的衣服。還一起回宿舍。還收到聖誕禮物。還——

「啊啊，剛剛才聊到今年舞會的驚喜，若不是凱兄堅持我們一定得學會流行舞蹈大概還真無法融入氣氛吧。雖然也少不了梅林的亂來，不過主要還是貝迪威爾的邀請，方才想說的就是這個呢。」

「是、雖然臣下並沒有確實在決鬥上爭取到這項殊榮……」後句越說越小聲，囁嚅著含進一口鬆軟的白米飯。

「喔？沒想到當年那個總遭人欺侮的貝迪威爾，現今已敢冒著被其他圓桌成員追殺的風險提出邀約啊。」放下飯盒，拿起罐裝紅茶灌一口前如此揶揄道。

「——」對呀，一時衝動之下擅自偷跑了，沒有正當的在決鬥內勝出……
「那個，謝謝您的提醒，迪爾同學。臣下會多注意……咳，失言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事後也只能夠搔搔臉頰默默把這份青春的滋味埋進心底。

「在那之前先過我這關吧。」 「事後還有雅莉歐爾德姐姐的品性糾正呢。」

「而且啊......劍道社的比賽只是成果驗收，是否答應邀舞是我的決定喔。」

「只是開開玩笑，就如阿爾托莉雅所言、最終她選擇答應的人是你，那就更抬頭挺胸接受這項殊榮罷。」

「畢竟以我的立場來說，除了你之外還必須支持一下蘭斯洛特那傢伙才行吶。」盡到損友的義務，搬出另一名不在場的友人開刀。

「——」蘭斯洛特，劍道社內最優秀、所有人之中技藝最好的社員。如果他出馬，根本連比都沒得比——
「感謝忠告……話說回來，迪爾同學新年的假期預備怎麼度過呢？」避免繼續在舞會事上說下去，趕緊換了話題的方向，雖然手段不怎麼高明。

「你們今年還是同往常一樣一起過罷。」明白對方想避開這話題的心情，薄唇笑意未減半分、話語間卻出現了短暫停頓。

「……今年會回家一趟，就不跟你們去新年參拜了。」

「是啊，一年也只有這麼一次回兄姐那裡圍爐吃飯了。」而真正的老家都遠在英國的貝迪威爾通常也是一起過節。
「你要回去？老家那邊有什麼事嗎？」知道對方家裡發生過一些事情令他鮮少回去，因此去年還是三人一起過的，所以對今年的安排略感意外，是什麼事情令他不得不回去？

「這樣啊。今年與家人一同去參拜嗎？」新年參拜以及年夜飯，自從在這裡生活起，幾乎都會和陛下一起，去年則是有迪爾同學的加入，不過，對方很少主動提及回家。

「算是罷，該說是大事抑或小事呢……」不自覺地瞄了眼同樣提出疑問的貝迪威爾，語氣略顯遲疑，像是正在思忖適當的用詞，或選擇說出與否。

他確實沒有和貝迪威爾提過太多家中的瑣事，一方面認為沒有必要、另一方面則單純基於二人間互動的親密程度確實不到有機會全盤托出的地步。

「聖誕節前父親在電話中要我回去…這是我們起爭執以來第一次談除了學校課業外的事情，雖然說法是『最近有件事需要開家族會議，你快點回來』、不過我依舊很高興是由他開口而非母親。」簡短地講解了下前因後果，臉上露出的淺笑明顯有些難為情。

「至於那件事……其實是我親愛的小妹妹，她最近交了一個男友卻被他們發現了。」

「——妳看妳看，連妹妹也大勝利了，哥哥和姊姊都是特別沒用的生物嗎？」
「——才、才不是呢………！」

「……？」剛才好像瞬間聽見了什麼……錯覺吧？
「原來是家族會議嗎……好像不是可以輕鬆解決的事情呢。」沒什麼把握而說的小聲，這才想到自己與對方的立場。雖然勉強能說是青梅竹馬，卻不是那麼熟悉——迪爾同學和自己一直以來想像中總是開朗如暖陽的模樣，有什麼不太一樣。

「嗯......」吃完了豐盛的午餐，將飯盒收拾蓋好。在這之間並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聲音。

因為妹妹交了男友的事情需要開家族會議，估計並不是太樂觀的情況，從對方的家庭背景推斷，也許是身分問題吧。

「那麼你挺她嗎？」難得與父親對上話了，不免擔心再次對立的話，關係又會倒退回去。

——那兩個傢伙！

「……本來亦是反對的。」猶豫般的沉默、其實僅是確認兩隻精靈並未有進一步動作後才接續話題。

「薇瓦是我唯一的寶貝妹妹，作為兄長、理所當然希望她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而非基於利益才締結的伴侶關係。」

出身名門的他們，從交友至攸關未來人生的婚姻，就算不談及家族利益，最低限度亦必須是同樣出身背景的對象——這點是父親自幼便開始灌輸他們的認知，直至他逃離家中才暫時擺脫了這項枷鎖。暫時。

「所幸、薇瓦挑選的對象至少達到物質條件這項基本要求，只差在父親不滿意對方是所謂的暴發戶……」

「雖然這麼問有些失禮……臣下能夠詢問迪爾同學原先反對的理由嗎？」垂下眼簾，專注聽取對方口中的事由，才小心地開口請教。

「………」
「那傢伙———」

「明明能送花束或甜點之類適合女孩子的東西，但那男人送給薇瓦的第一個禮物竟是騎●王的Figure啊！？」

現在想來仍是無法接受！那種品味啊！

「咳咳咳......」打開水壺正飲下一口時被最後一句話嗆著。
「Figure......是嗎？該怎麼說呢......還真是真性情的人啊。」

「這樣啊……」雖然能夠感同身受，卻無法支持對方將這件事情作為反對的理由。不過從迪爾同學目前為止的話語研判，說出這個原因時，多半已經不是這麼想的了吧。
於是默不作聲，等待對方繼續往下說。

「雖然我自己也是家裡最小的，不過你的心情我大概也能理解，好比說，貝迪威爾突然交了女朋友，我也會擔心他會不會被欺負呢。」 「那麼怎麼突然同意了？」

「——！？」還來不及表達感想，用力吸氣的後果就是嗆咳了好幾下。

「阿爾托莉雅…你舉這例子該說貼切麼？」在心裡為貝迪威爾默哀三秒。

「——她一直是個內向又溫順的孩子，鮮少會不惜違抗父母亦要堅持己身想法。」稍作停頓、再度收斂情緒續道。

「重視那個Figure到連我都被大罵笨蛋的程度啊……其實我亦明白，若非對象是自己的寶貝妹妹，對方確實沒有特別不佳之處。既然薇瓦珍惜對方所贈與的禮物、真心喜歡著對方，我會尊重她的選擇。」

「何況、連我都反對的話，那孩子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皺著眉露出淺笑，語氣輕得像是母親在撫摸稚子頭髮時的力道。

妹妹仍擁有追尋幸福的一種可能性——
而他對自由戀愛一事早已不抱期望，因此，家族的責任只要由他來承擔就好。

「…………」迪爾同學那份不為人知的一面，竟如此柔軟而義無反顧。原來他一直承受著這些嗎？

「幸好薇瓦有你這樣為她著想的哥哥，若是凱兄的話大概只會翻個白眼然後說我餓了就會回家了吧。」雖然對於這方面的事情完全沒有概念也沒有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自覺，但兄長會怎麼回應完全不需要猜。 「既然你也認為那個人沒有問題的話，接下來就是堅持奮戰了吧，你......沒有問題嗎？」收回玩笑語氣，認真的確認對方意向。

「哈哈、凱哥的話能夠想像。」聞言不禁大笑出聲，並點頭表示同意。

「雖然父親是個固執的人…這點我倒也沒什麼資格說他，但經歷過上次爭執後，好像有些理解那人表達親情的方式了……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沒注意到。」

「或許又將是一場長期抗戰，可是，至少我認為情況似乎沒那麼糟了。」

暖色眼眸注視著面前的兩名友人，慣有的溫和笑意漾開於臉上。

「真需要倚靠的話，我還有你們吶。」

「那還用說，我們當然支持你了。」

「是。臣下也願意為迪爾同學獻上一份綿薄之力。」敬佩著對方的抉擇、以及勇氣，青年正坐著給予青梅竹馬相應的回答。

「謝謝你們，阿爾、貝迪。」

——不知是何人又展開了新的話題，三人聊了一會兒最近班上發生的事情，下午的課程以及社團活動，直至結束午休時間的鐘聲響起，才各自收拾餐盒空罐等垃圾，一同離開了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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