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植著綠樹，枝葉修剪平整，整排樹欉都修剪成方形，兩旁一字排開成樹牆。被妥善保養的草坪幾乎一年四季都油綠，見不到半株雜草。草坪上頭置著白石堆砌的步道，鋪面方正整齊，可見得綠草優雅縱橫白石間。貫穿中庭的石鋪面走道上置著幾張長椅供人休憩，讓人享受滿目被照料妥當、用錢堆攢出的人工綠意。正午的日光灑落中庭，將綠葉上染上金黃暖意，滿是陽光的庭院溫暖而舒適。

特洛伊原本只是打算趁著中午用餐時段的空閒，在周遭整頓乾淨的綠意裡坐下看點書。注意力卻被一旁群眾的驚呼聲給吸引過去。他側過頭，看見人潮，人群中心圍著一位同樣身著校服的黑髮少年。

而眾人視線交會的中心正進行著魔術表演。

少年一頭柔順黑髮，頂上結了辮子，往後紮成短短的馬尾。黑框眼鏡底下的面容清秀，有著與一身校服相襯的年輕活力。左耳底下懸著的撲克牌耳飾醒目地搖晃，雖然好奇花色，不過從特洛伊這個角度見不著牌面。眾人的驚呼聲響起，接著是掌聲，再來又接上一片安靜，意味著下場表演開始。

特洛伊原以為又是內心空虛的人在自我膨脹，誇張炫耀他們笨拙而不專精的才藝。細看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有段距離，不過仍能判斷出眼前魔術表演專業與否。而黑髮少年的表演毫無疑問很優異，以高中生的年紀而言，可說是太過驚人。

黑髮少年手法俐落，向眾人展示著裡頭空無一物的禮帽，動作乾脆，幾乎沒有能讓人曖昧聯想、揣測手法的空間。隨著覆蓋於其上的絨布揭開，原本空蕩蕩的禮帽裡頭頓時飛出白鳥，鳥兒展翅高翔的瞬間，群眾也同時爆出驚呼。鳥兒繞行眾人一圈，滿載著雷動歡聲，乖巧地飛回魔術師手上。

魔術師鞠躬，示意表演結束。整個人幾乎被掌聲與歡呼淹沒。接著魔術師拿著高禮帽，請眾人打賞。看表演的男男女女不少都是富二代，給錢闊綽，塞滿禮帽的不是硬幣，而是滿滿的紙鈔，而且絕對不乏大鈔。

隨著人潮散盡，特洛伊仍是靜靜地，坐在樹下斑駁的藍影子裡，觀看散場後的表演。那名魔術手法精妙的同校學生收拾道具，關好鳥兔，接著迅速地點著帽子裡的鈔票。

在魔術表演時，對方一直擺出禮貌的職業笑容，而現在，隨著手指快速點過厚厚一疊紙鈔，金額數字不斷累積，黑髮魔術師以另種方式彎起了嘴角。眼神銳利，盤算得精明，臉上露出了看起來有些狡詐的笑容，像是極滿意這次表演的收入。

於是特洛伊讀懂了那個表情。
明白對方喜歡錢，是想要賺錢的人。

幾名方才圍觀的女學生路過，她們熱切地討論著方才的魔術表演，談著那名魔術師的名字──宮澤凜。

宮澤凜這個名字他其實早早便略有耳聞，算是挺出名的一年級新生，付錢辦事的各式事蹟在自己周遭流竄，甚至還變成了有錢人們炫富的表現。透過那些富家子弟滿是優越感的嘴轉述，對方的形象或許失真了不少，「宮澤凜」這個名字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除了收錢辦事外，其他便什麼也沒有了。

他萬萬沒想到，眼前表演精湛魔術，專業得令自己驚艷的人，便是那位一年級生。

他並不討厭喜歡賺錢的人。
要是用錢就可以溝通，他反而會覺得這個人很單純很好說話。比起付出看不到的情感，用看得見的紙鈔錢幣還是具體多了，何況感情無法計算，錢可以。簡單明瞭得令他喜愛。

若對方只想賺錢，不帶有任何感情牽涉、沒有過多的道德標準要求的話，或許請他幫忙是不錯的選擇。他想他會找他，他會。

宮澤凜收拾完，匆匆地路過他面前。近看特洛伊才注意到凜那對瞳色相異的眼眸，一紅一藍，若為表演用的打扮，那確實挺讓人印象深刻的。他微微瞇細藍眼，望著那個從自己眼前經過的身影。此時他終於見著了對方左耳撲克牌耳環的花色，隨著步伐邁出，牌面翻動──亮出一張黑桃Ａ。

是張好牌呢。

他想著，一邊拿出手機將「與宮澤凜接觸」的代辦事項一字字敲進記事的APP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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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私下對宮澤凜做了詳盡的身家調查。
確認了對方背景單純，算是安全無害，特洛伊才安心地去找對方談話。

他特地挑了某天下午，那天他們兩班中間只隔了一間教室。
特洛伊仔細對照過他們兩人的課表。兩人年級不同，除了特殊課程，教室也不常排得近。而他並不想在短暫的下課時段匆忙奔去遙遠的另一端教室去找誰，那樣會害他流汗，很髒，他會無法忍受自己。只隔一間教室的距離很剛好，自己可以很有餘裕地走過去，再緩緩折回教室，很完美。

下課鐘敲響，過了幾秒，特洛伊的身影出現在一年級某班科任教室門口外。結果高一班剛好晚下課，老師仍在台上拚命講課，學生的心早就隨著鐘聲飄到外頭，飄到外頭突兀站著等待的特洛伊身上。

或許是溫和微笑所致，或許是氣質淡漠所致，特洛伊看起來並不像單純來找朋友玩耍。教室裡想下課的高一女生們正無聊著，又正值情竇初開的青春年華，幾人竊竊私語討論起來，猜想外頭那是誰的男朋友在等，或是要找誰告白，嘻嘻哈哈小聲地笑鬧成一團。

老師硬是拖了五分鐘，才遲遲宣布下課，學生們霎時逃難般地湧出教室。

「不好意思打擾下。」在宮澤凜經過自己身畔時，特洛伊伸出左臂稍稍擋住人家的去路，並在對方胸膛碰上自己手臂前，優雅而迅速地收回手。

「雖然你的下課時間早已所剩無幾，不過我仍是想無禮地占用你一點時間。」

課堂上，教師的粉筆在黑板上飛舞般地寫下了一則則的重點，將整個版面大肆填滿，凜一手撐著臉頰坐在位子上，眼神朝前望著黑板，但視野的焦距並沒有清楚地攫住那些一列列的課堂筆記。

心思早已不知飄向何方。

他經歷過了先前那件事，仍覺得一切像在做夢，但當晚雙手碰觸到的肉體溫度以及柔軟觸感，仍清晰的殘留在手上。

所有記憶、聲音，彷彿仍在耳邊迴盪著，想起時還會覺得心跳加速。

這件絕對保密的瘋狂交易，雖然並沒有外洩給任何人知道，但它就像個無形的枷鎖牢牢圈住自己，彷彿早已被判定成現行犯，罪名是與美麗的學姊發生不可告人關係。

這項秘密意外的感到沉重，明明以金錢至上，道德其次的價值觀早已深入凜的心中，但這一切又將他剩餘的道德觀念狠狠地撕裂，赤裸裸的告訴他──反正有錢賺比較重要，這麼划算的事情，只有笨蛋才會放棄不是嗎。

只要成為有錢人取得社會上的地位，管你三觀多不正，道德多低下，多數人們只要看到對方身上有錢有利可圖哪個不是跪下來恭恭敬敬──就跟他自己本身是個完美典範一樣呢。

下課鐘響時，教師仍沒有讓班上同學離開的意思，凜周圍幾個同學早已開始按耐不住地嘰嘰喳喳，其中幾個女孩子的竊竊私語聲，將凜的思緒拉了回來。

「欸、欸！外面站著的人是誰啊？好帥氣的男人，看起來好像不是一年級的，他是誰啊？」

「啊……我有聽過哥哥說過，是個在二年級裡頗受歡迎的人喔，長得帥，氣質優雅又禮貌，看到本人真的覺得是男神啊。」

「真的好帥……欸，他叫什麼名字啊？哪個班的？」

「記得是叫做特洛伊……特洛伊=莫里斯。」

聽著聽著，凜的眼角餘光輕輕地瞟向窗外走廊。

──確實有個高挑少年站在外頭，看起來像在等誰。

不知道為什麼，凜總覺得那名面容氣質淡漠，帥氣優雅的美男子，望著教室內的視線似乎是落在他身上。

「同學們，可以下課了，筆記記得要寫下來喔，下次會隨堂考試。」

教師話語一落，班上同學們噓聲一片，匆匆忙忙地舉起手機平板將黑板筆記拍下，往教室外速速離開。

凜伸了伸懶腰，將書本筆記等等收好後也跟著離開教室，才踏出門口，那名為特洛伊的男子便早早等著似地，伸出了手將他攔下。

磁性深沉的嗓音說著禮貌之語，看起來像是對凜有什麼請求。

凜無視了從他們身旁走過的剛剛那些少女們興奮討論聲，對特洛伊換上了同樣溫和充滿善意的客套微笑。

「請問有什麼事嗎？……學長。」

他還記得剛才聽到的訊息是，眼前的男子是二年級，自然便冠上這個稱呼。

特洛伊眨眨藍眼，思索著，短暫陷入沉默，像是對方的話語裡有什麼值得玩味的部分。

但不過幾秒，他臉上頓時又綻開笑容，不顯得過分熱情也不會禮貌得虛假，將距離維持得適當，不近不遠，嘴角彎起的弧度自然而好看，笑靨溫和。

「雖然我的確是二年級，不過……這個嘛，我的名字是特洛伊，稱呼我特洛伊就好了，不用喊學長。」特洛伊語調輕鬆地說著，望向眼前略矮自己幾分的凜。

「當然，如果你就喜歡這樣的稱呼方式，我很樂意配合你……喊你學弟。」

眼前的人擁有著平靜溫雅的氣質，那湛藍的瞳色如同風平浪靜，毫無波瀾的藍海。

目前感覺起來是個好相處的對象。

「特洛伊……好的，我記住了。」

來找凜談事的多半都是知道他這個人，他想既然特洛伊沒特別問起，那便不需要再做太多自我介紹。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而又明白你比我大上一個年級的前提下，這樣的稱呼對你也比較尊敬不失禮節。」

他臉上維持著同樣的微笑：「我以前的學校沒有這樣用年級區分階級，沒有什麼大的要照顧小的、小的要禮讓大的，沒有什麼因為年級造成的理所當然跟奇怪刻板印象與要求。雖然只是一些稱呼上的小事，有些瑣碎，不過我想找到一個令雙方都感到愉快的稱呼方式，以確保未來可能成形的合作會一切愉快。」

偏低的聲線給人沉靜穩重的印象，雖然話語感覺嚴肅，但混雜進盈盈笑意頓時使得語氣輕快起來。

──哦，或許是文化差異吧？

凜來自日本，那是個極重視禮儀及輩分關係的社會，自然而然會對於階級劃分較為注重；特洛伊是個白人男子，不確定是來自哪個國家，但聽起來是在較為開放的環境風氣下成長，也難怪會提起這件事了。

不過不論如何，從對方接連下來的對話內容來判斷，凜認為特洛伊很擅長營造一個讓人舒服的談話環境，不論是否是虛情假意，只要讓人放鬆心情且開始產生信任感，願意聆聽他說話，那就是相當了不起的地方──做為一個未來的經商人士。

「切入正題，來回答你剛剛的問題。」

「我很喜歡你的魔術表演。」他歛起笑，以毫無虛假的認真表情，毫不扭捏地表示喜愛。接著再度微笑，稍稍停頓。

「你上周在中庭旁小廣場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就一個高一新生而言，這樣的演出十分優異……要你幫忙買東西或是普通跑腿做做家務，我認為是有點……可惜了。你有著卓越的才能，毫無疑問地。當然，我也稍微做了點功課……。」說著，特洛伊從手邊的牛皮紙袋裡小心抽出一紙──那是凜的委託事項的價目明細表，紙張白淨，沒半點折損污漬。

「我想請你到外地表演，不過這個項目並不在這張單子上。說是伴遊，也算不上是伴遊，因為我不會跟著去……噢，當然，交通跟住宿方面我會幫你安排好的。」

──原來如此，他看過我的魔術表演？

凜並無法一一記住每個觀賞過演出的觀眾們長相，因此便也沒多加揣測對方的理由。

「感謝你的賞識，能在魔術才能這方面得到這麼高的評價，我很高興呢。」

凜露出的笑容，挾帶著接受對方好意的愉快，另一方面，心中則懷著些許諷刺心情。

他的這項才藝是從父母身上耳濡目染學來的，身長在以表演謀生的家庭裡，從小便被教導”魔術的演出是要創造給觀眾美好深刻的體驗”，然而如今凜已將這項才藝單純的做為賺錢斂財的工具，美好的願景或是有什麼高尚的理想，那些他早已拋棄在一旁，非必要時不會去考慮那些。

特洛伊取出那張熟悉的價目表時，凜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挺會做人的嘛。

要是今日是在商場的談判桌上，對方的印象分數表現足夠給個九十分。

「了解了，魔術表演方面你儘管放心，我有自信能替你好好完成。……對了，既然你不會跟著過去，那可否方便要個連絡方式？有什麼狀況，我也方便與你聯繫。」

凜言下之意是答應了，他有禮地鞠躬並提出了交換連繫資料的請求。

畢竟，建立客戶跟人脈是永續經營必須要做的事，他相信對方也一定懂這個道理。

見凜鞠躬，特洛伊微微蹙眉，像是不明白對方的畢恭畢敬是為什麼。不過他只安靜微笑。

他從大衣胸側的暗袋裡掏出名片盒，深灰霧面的金屬殼黯淡，不反射太多炫目的光線晃花人的視野，但造型低調而富有設計感。特洛伊熟練地收起名片，纖長的指頭與大掌動作出乎意料地靈巧。他兩指一捻，抽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凜。

　　他露出笑，笑意溫和。燦金陽光滲進他笑得微彎的鈷藍眼眸，瞳仁裡彷彿盛著夏日溫暖和煦的深藍海洋，透著讓人心生親切的暖意。

　　「詳情我回去發信件給你？或是你習慣用通訊軟件即時傳訊的話，我就傳訊息給你，你看完再給我答覆，我們都慢慢來，不急。抱歉耽誤你時間，快上課了，先這樣。」說完，他轉身離開，步伐優雅從容。在走廊上留下一串皮鞋跟清脆敲擊地面的聲響，漸去漸遠。

用著恭敬態度收下了那張名片，紙張重量輕輕落在手心上的同時，凜確實的與對方談妥了交易。

鞠躬時黑髮遮住了他臉部朝下的面容──那張臉正笑得滿懷，如同特洛伊先前所看過的一樣，生意人的狡獪微笑。

「……好的，靜候你的來信，特洛伊。」

聽著對方腳步聲漸漸遠去，凜才將頭慢慢抬起，細細端詳手上的名片，收進自己外套內。

當晚，凛的電子信箱裡多了一封新郵件，寄件人清晰顯示著特洛伊的名。

點開信件，一開頭是禮貌的問候，簡短表示內文略長，密密麻麻的字看起來或許感覺複雜不過不需太過擔心。表示若讀完內容，對方有空，且願意接受魔術表演委託的話，一切自己都會安排妥當。

接續著前言的段落，底下張貼了一個google日曆的連結。點開便會看見幾個週末已被填上待辦事項，白字底部均被填色，填上桃紅嫩綠兩種顏色，繽紛地錯落交織著。較少的桃紅色方塊寫著「希望演出日期」，翠綠的寫著「可演出日期」，簡單明瞭。

日曆連結下的說明文字請凛自行對照個人行事曆，看看哪天空閒，能與日曆上的表演日期產生交集，到時候選擇一個週末便行。

日曆底下附上表演地點的地址連結，點開便能夠看見周遭的街景，滿是修剪整齊的綠樹，一棟孤伶伶的大房子座落其中，從面積不小的游泳池看起來似乎是個高級別墅。

看上去表演地點略遠，開車過去大概要五個小時。特洛伊也早早安排好了大略行程。

若日期敲定，星期六中午在校門口會有專門的司機接送，送凛到當地的五星級飯店休息。隔天星期日早上再過去表演地點表演，之後再接送凛回來學校。

下個段落貼上了五星級飯店的相關資訊、房型，詢問對方比較想住海景房還是和式的房間。甚至安排好了晚餐的餐廳，表示只要報出自己的名字，便會有專人帶位，吃飯費用會由自己全額負責。但若不想吃那間，可以自己去飯店周遭逛逛，要是有開銷都可以拿發票跟自己報帳。順帶附上飯店周遭有名的餐館與晚上可以逛的景點街道。

滑鼠滾輪幾乎拉到內文末端，簡要介紹了凛此次遠行的觀眾──名為夏綠蒂的老婦人。她一人住在高級別墅裡，身邊有許多僕人服侍，特洛伊的祖母。

「她很喜歡魔術表演，我從小也耳濡目染看了不少。這也是我此次想請你表演的主因。」

信件尾端寫著：「要是決定好表演日期，或是時間上都無法配合，請儘早跟我說。若有狀況需要聯絡，這是我的Line ID。」

回信應允特洛伊，並加入對方的Line ID後，伸了伸懶腰從座位上站起，待對方收到他的回信，剩下的──就是靜候約定的時日赴約了。

約定當天，一輛深色四門跑車緩緩駛至校門口附近規劃好的接送區。

外觀看上去像普通的黑色高級跑車，近看便會發覺烤漆顏色是極深的藍，深黑裡透出極具質感的寶藍。

保養得當的車輛旁站著一名英倫紳士風格打扮的男子，男子已有些年紀，棕髮略摻雜灰白。油頭梳理整齊，散發光澤，額頭兩側俐落地剃掉。有著白人的立體五官，輪廓深邃。一身深灰格紋西裝搭上藍襯衫，褲管底部摺起，腳上一雙黑雕花軍靴，姿態英挺而優雅。

男子胸口別了職稱與姓名的小別針，雙手拿著板子，板子正中間清晰寫著凛的名字，正等待著本次自己要接送的對象。他靜靜站著，比周遭隨風輕輕搖曳的樹木還靜，像是蠟像，像假裝雕像的街頭藝人，一動也不動。

豎立在學校門口的西式大鐘，指針緩緩推動著流逝的時間。
分針方才掠過整點那刻，凜便準時出現，身著打理過的正式西裝裝束，手提著裝載工作道具的皮箱走到了等候地點。

雖然還不是表演的時間，但對他而言，只要與客戶還有跟客戶有所關連的對象接觸，那就是在工作的範圍內。

從這時後開始，他便是代表著特洛伊找來的魔術師，打扮、舉止都得展現出自己是專業的職人形象。

凜很快的便看見了特洛伊安排的接送司機，他提起腳步緩緩走到對方面前面露微笑打了招呼，表示自己就是接送對象。

他來之前自是有先見過對象的照片，而從對方出校門口起，他便毫不猶豫地盯著凛瞧。雖然裝束改變，儼然有著社會人士的氣勢，不過依舊能從同樣的明顯特徵認出人來，像是那對異色的雙眸與左耳懸掛的撲克牌耳飾。

「我是柏格，這兩天都負責開車接送你，除了預定前往的地點外，想去哪裡都可以跟我說。」眼前少年裝扮意外地正式。柏格有些訝異，不過仍面不改色地做形式上的自我介紹，略帶菸嗓的沙啞聲音低沉渾厚。

柏格說著，用手肘將板子夾起，用另一隻手替凛開門。等人安坐於車內，他同樣將自己放上駕駛座。

「那麼就麻煩您了。」

凜客套回應後便待柏格替他開了後車門，將皮箱小心用雙手端著緩緩推入後座，隨後才坐上座位。

他感覺得出特洛伊的安排是體貼的讓他用輕鬆心情完成工作，但魔術表演也得事先做些準備，在預定的表演工作結束前的這段時間或許沒太大興致去哪裡玩耍。

從剛才觀察到的來看，司機給人感覺穩重，專用車不用說相當的有體面，充分展現主人給予的良好待遇。

──有錢人嘛，光是這樣就能猜想得到這家境有多麼富裕。

車內空間比想像中還寬敞，米色雅緻的皮革座椅雖然十足新，卻沒有座椅外皮刺鼻的怪味。空氣裡有著淡淡花香，氣味不甜膩也不刺鼻。空調的溫度適中，能解正午的暑氣又不至於瞬間凍得人頭痛。車廂內部一塵不染，連空氣裡飄揚的毛絮都幾乎看不見。

前座中央上方的後視鏡底下奇妙地懸著一個手掌大的瓶中船。玻璃瓶身上下有著小小的把手，上頭把手繫上繩子，底下的用藍繩穿過幾個白色的木製魚形珠子，像船底下有著魚在悠游，極具巧思。雖然瓶身嬌小玲瓏，裡頭的船隻細節卻也不模糊，每個組件都繁複細緻。

這輛車看似裡裡外外都毫無破綻，完美無缺。而這樣高級的跑車裡，卻放置著與周遭看似昂貴的一切極為不協調的擺飾掛件──幾個放在後座座椅上方的粗劣手工毛線娃娃。

從外觀形狀只能依稀判斷那似乎是動物，三團白色毛線裡頭混雜一團棕色。看起來有些老舊。

柏格似乎完全不覺得這些毛線物件放在車裡有哪裡不對勁，一直擺著一張酷酷的撲克臉。他喀喳一聲繫上安全帶。接著回過頭，從副駕駛座上拿起兩支手機，將其中一支遞給後座的凛。

「這個是工作聯繫用的手機，裡頭只有我的電話。」將手機交給凛後，柏格晃晃自己手裡那支手機。「我會透過這支電話聯絡您，您有需要去哪裡也是 用它聯繫我。」

柏格說完，讓車子緩緩往前駛，平穩地駛離校園。

凜視線僅僅環掃過車內一輪便不再有太大興趣，唯一讓他目光多停留幾秒的，只有堆放在後座椅子上方的毛線娃娃。

當下雖然覺得有些突兀，但也並沒有多加思索什麼，隨後拉起座位的安全帶扣好。

收下柏格交付給他的工作用手機，點了點頭應允。「明白了。」

將手機收在外套口袋內保管，車子開始行駛後，凜便讓身體完全貼附在柔軟的座椅上，頭側向一邊靜靜望著車窗外的景色。

外頭的學校門口倏地很快消失在視野範圍，接著映入這座島國的平整街景。

凜想著，出身在普通平凡家庭的自己，能坐上有錢人的跑車，這似乎是第一次。

當時那些曾跟自己生活在同個生活圈的人們一定羨慕得要命，體驗到富豪般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是那麼遙遠，殊不知在這間高中遍地充滿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

一開始還會感受到文化衝擊有些不習慣，等找到了與這些人打交道的方式後，倒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只要多努力點經營人脈，階級流動或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他不發一語的想著這陣子在學校內的事，以及看著如同跑馬燈迅速轉換的窗外風景，這中間過程中並無再跟坐在他前方的柏格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