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垂垂日暮低,彤雲重重人市散,向晚城郊不見街市,只聞野雁鳴。
一名女子身形纖嫋,綠袖翩飛,跫音促然,約莫十步之遙三男子成群跟隨。
她本想逛逛城郊河畔,怎知在這靜僻人疏之處遇上那三名男子,一路緊隨她腳步,她揣度他們不直接湊上前來,肯定來意不善,加快腳步想回城內,無奈對方也顯然瞧出她意圖,直快步逼來。
及地裙裳飄颺騰空,女子一勁兒踩上路邊屋柱,躍至屋簷,就拼了命邁開腳步跑,眾男子上不了屋,便在街巷裡追趕。
在屋頂上頭終究太惹眼,女子奔了一會便在院落樹蔭處順牆角拐了個彎,就揚開輕如蝶翼的衣袖,直躍而下--
注意到的即刻,他已來不及躲避,僅能稍稍後退一步,卻仍受到其躍下的力道撞擊而倒--失去牽制的馬兒,因主人所受的衝擊而顯的不安。
青年跌坐在地上,剛洗好的衣物又沾染上塵土;不到一刻,青年將跌在自身身下的少女推開,並連忙站起身、手握刀柄,四處張望、避免其他危險的出現。
由於樹蔭遮蔽視線,女子自屋簷跨出腳步才瞧見蔭下人影,但她已然不及閃避。
「呀--」她驚呼一聲,沒收住勢就向男子站處摔去,霎時眼前乾坤倒轉,耳間馬鳴蹄響,還沒能感受到皮肉之痛,又是一把勁推來令她身子磕在地上,她也顧不得撫去衣上塵土,慌忙扶著地面坐起身。
女子仰首一望,見一異族衣裝男子身形高巍,正顧盼周圍,掌貼腰間刀柄。
紛雜腳步向二人逼近,女子瞧是方才還追著自己的三名大漢,再瞅了瞅身旁繃如滿弓之弦的男子。
她便急聲喚了眼前男子:「喂!郎君在這兒不出聲的,害妾跌跤了,現在腳扭了走不了,拜託帶妾上趟藥鋪去罷。」女子話語才落,大漢便已距二人僅數步之遙,眼神對上二人作勢要搭話。
沒有應答女子的話語,青年僅是瞅了眼少女與馬匹,便將視線轉回眼前的惡煞。
面對三名大漢,是要打倒?亦或離開?
要離開的話,是否應該帶上這名少女?
思緒在片刻之間竄過--參做出決定。
青年從腰際拔出刀,朝著離你最靠近的樹枝砍下,並以一個側身踢腿--將斷下的樹枝朝三人踢去。
趁這對方還來不及反應,他一把抓著少女、後腳一瞪地迅速跳上馬匹。
「嚇--」的一聲,便朝城內奔去。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動作速如迅雷,眨眼間女子已被揣上馬,馬匹奔如流星,疾風掃頰面。
女子沒坐正身子,又怕了馬上顛簸,雙手向前一伸揪住馬鬃,怎奈馬兒吃痛便猛甩起頸子,只得鬆手,她驚慌間往後撞上男子胸膛,最終拽緊了男子臂上衣袖才得已穩住身。
他皺起眉,卻也沒說出任何話語。只想趕緊將少女送至他地,而使自身能夠回歸一人的狀態。
隨著馬匹的奔馳,兩人靠近至城心,而馬兒因人群的聚集,慢下了來步伐。
參向後頭看了看,那三名大漢看來是沒有來的及跟上。
現在,要處理的問題只剩下馬上的少女。
「藥鋪在哪?」
他開口詢問。
只消晃眼間馬兒便進了城,在滯流人群裡慢下蹄步,依著行人步速緩緩前進,女子放開一路擰得死緊的男子衣袖,整了姿勢穩跨在馬背上。
聞身後男子開口問話,她沒回過頭,只盼著滿街行人頭頂聳肩道:「不知道,妾不熟這兒,勞煩郎君找找了。」仗著背對男子,她嘴上說得甜溜似蜜,可面上一點兒笑也沒,語畢便撩起左臂衣袖探看痛處,果然如她所想,臂上磕得一片青黑不說,皮肉都綻了。
參同少女的視線,注意到了她臂上的傷,卻仍繼續著方才的沉默,靜心沉靜於人群的嚷嚷。隨著馬兒的蹄伐與人群的流動,尋找藥鋪。
夕陽的紅光映照於街道,各個店家都開始收拾起來,惟剩少數幾家食館、客棧,準備將燈點起。
馬兒行經過橋,跨過了切割城鎮的河,在往前些,便是城的中央。
天邊夕陽落,人間燈華起,噠噠馬蹄音交錯,嘈嘈人雜聲漸疏。
女子手扶著馬頸子,馬兒在街上行了好一陣,她才回眸身後,先是見到火赤色滾邊的衣袍,男子身形比她高得多,她得抬頭才能望見男子面龐。
這名異族男子眉目輪廓深邃,一對長眼與女子的同樣有著顯然非漢人能有的眸色,她沒發一語,明瞠著那雙圓溜的翠玉眼睛直瞧男人的天青眸子。
就算沒特別去注意,青年仍是感受到前方少女傳來的視線,直勾勾的、而毫不掩飾。
馬兒的腳步沒有停下,但參停下了——
「幹麼?」他問。
男子一開口,女子便挑著眉,雙眼滴溜地轉開,紅唇半噘嚅囁道:「方才……多謝郎君了。」她翻腿改側坐馬背,眼眸又盯上了男子的,正謂茫茫裊煙青天瞳,振振闊翼鴉羽睫。
「看郎君眼色衣裝,打哪來的?」她這回嗓音清亮多了。
這一聲道謝,他沒有回應。
僅是抬起頭,繼續打量路邊的商家,尋找旅途的終點。
少女後續的話語,令他不禁憶起草原與山,翱翔於際的膺:奔馳於原的馬,羊兒與牧人皆在那青綠的原野聚集。
青年又皺起了眉,他並不該想起這麼多。
而也沒想開口的,駕馬轉過一個彎。
「郎君,不熟漢語嗎?」女子見對方不答,只是沿路顧盼,駕馬的韁繩沒鬆過,她便放慢了語速,忖度問道。
「這與你無關。」
一口流利的漢語,他回應。
不管是自身的來歷、亦或是這流離半生。
遠遠的,藥舖的牌子隨著風晃啊晃。
聽男子出口的漢語簡短卻流利,她眉心一蹙,語氣不客氣了起來:「呦,聽得懂的嘛,問你打哪來也不答的,擺什麼架子呢。」她在胸前叉起雙臂來瞅著對方,索性連敬稱也不用了。
方才的回話,早已言明自身的不願多語;就算被認為傲慢,那便也罷。
青年加快了馬兒的腳步,所幸人煙早已消散,使得兩人與標的地之間的阻礙甚少,而始能奔馳。
他更沒有理會少女是否坐穩地,便在藥鋪門口急停下了馬。
一開口--便是一句「下去。」
待馬蹄停下,女子擺過臉斜瞪了男子一眼,旋即別開的眼兒靈轉著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這回宵禁時刻已近,馬兒駐足的藥鋪子門前燈火闌珊。她突地抬手欺向男子始終肅不苟笑的臉面,將使了點內勁的指尖往人額心彈去,換得一聲實實的悶響。
女子月白容顏上暈了昏黃燈色,不若路途上顰然,已是眉巧目笑似荷葉嬉池,一副舒了心的樣兒,作勢就要下馬去。
少女突如其來的舉動令青年在反應過來前,額心便被彈了下,雖說不痛,卻也著實的嚇了跳,而這意料之外,使他眉心皺起處,又更加深鎖。
眼看她就要下馬,你倆的後方傳來一聲大喊--「還請姑娘等等--」便將兩人的行動停止。
馬上的男子先是回過頭,欲看清來者的意圖。卻在看清聲音主人的面容之前,望著一把飛箭朝他一旁的木柱射去,差點便要擦過青年的頰子。
那是一把綁著紅帶與信的箭。
是師兄給予的信號。
沒有立刻將箭拔下,參先是朝著四周的屋頂張望了一番,卻沒能擁有任何發現。
與此同時,將你倆喚住的叔子,也早已將他欲辦成的任務完成--將密函交與仍在馬背上的少女。
參雖注意到此,卻也沒有多加在意。轉過頭,這才將木柱上的箭拔起。
女子正要溜身下馬,身後大喊令她停下動作,回首望去,眼光正對上一發飛箭向男子掠來。
「呀!」她驚得身子一縮,幸得那飛箭只射在一旁木柱,而她還沒定神,一名看似再尋常不過的中年男人像沒看見那利箭似地,徐徐逕自步到馬前,把一張函子揣進女子手裡,沒多說話便邁開快步離去,身跡不一會就隱沒在收了市的街巷裡。
女子沒意會過來方才那會兒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知曉手裡的函子是打哪送來,直拆了彌封來看,上頭能認得的字卻寥寥可數。她抬眼,望著男子手中箭矢。
男子將紅帶與信拿下,打開來——書信上的字並非漢文。內容,一如既往,粗劣且惡質,彷彿一個難笑的笑話。
「同眼前的少女與藥舖中的少年前往碧梧林地吧。」署名——「你親愛的師兄」
僵直著臉,深皺的眉,青年將信件看完。
「嘖、」的一聲,發表著自身的不願。
而後,他才看向眼前的少女。
那麼藥舖中的少年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