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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溶解在燈光與菸酒裡面。
僅是呼吸,又能嗅到草皮被河水浸濕的氣味。隱約能聽見軟布鞋底踩過砂土的聲音,河流涓涓澯流過橋墩,離開水寨後、他抬起頭、被剝離視力的雙眼中映出駐守關卡的弟兄身影。那對兄弟各有張不怒而武的臉孔,他們緊繃的表情在四目相交時瞬間便軟化下來。
Only plurker's friends can respond
latest #24
『唷,▆▆▆,這麼早回來,路上勞波辛苦了。』莽漢露出不算好看的笑容,但依舊能從中感受到真誠。啊啊......我應該能記得他們的名字,是什麼來著,明明也有喝過酒的,但是名字與稱呼就像被踏踩過的黃土一樣消失於空氣中,變成更細微的粉塵到肉眼捕捉不到的地方去了。
『───、───,二位駐守才是辛苦。』結果聲音沒能好好地發出來,記憶裡有正確喊出人家的姓名嗎,男人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很確定眼前的陌生人沒有看見他現在的表情,依然神色自若地與記憶裡的他聊天。
視線再次溶解,馬賽克與雜色交融成另一幅畫面;那景色他以前見識過太多次。戰馬橫躺在沙場上的模樣、披著不同盔甲與武器的人在不遠處交兵著,視覺隨著馬匹上下顛波、身體順著本能在馬蹄繞過半圓圈時朝砍殺我方的兵頭上射出兩箭。
內心太多焦躁和不安,可以贏的,情勢已定,但是失去的遠比想像中多,不禁低頭看著弟兄們的屍體,身上盡沾滿血液與砂土,這樣如願以償了嗎?
回想那桿豎立在堂前空地上的旗幟,總有種被現實遠拋在後的異樣感,忠是什麼,對於沒有天的男人來說他不明白那有多重要。護國美夢只會消失在龍頭破浪下迸出的泡沫裡,遠不及一枚銀兩重量。
───Boss、Boss,最後只剩這兩人了,請問該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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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血腥更像惡夢的現實來重組視覺了。男人從空白中回過神來,光只看神情的話或許會認為是在思考下一步,但實際上是將意識帶離到無聊現況之外的地方。
「嗯?喔對,在討論要怎麼處理剩下優勝者的事情嘛,這點小事我還是有在注意的。不過就算我說過有重要的事要立刻跟我報告,可是這個明顯不算數,處理方式不是隨你們想做就去嗎,真是。」
「算了,你們 的道歉我不想聽,也不值錢就是───」從桌緣站起來,現世的空氣充滿銅臭味,宴席場上仍有一些未散場等著與年輕首領說話的人,站在安全線內的男女朝跪著的人發出嗤笑聲,銳利視線就像等著看一場好戲。
「恭喜兩位生還~~~很抱歉讓你們經歷這麼不愉快的自相殘殺,我可以保證這種事不會再有下一次,是真的喔。」毫無防備地蹲在手被反綁在後頭的男女面前,不過一臉輕鬆的男人並沒有大意,只是故作親切地將兩手分別放在兩人肩上。
可能這個動作刺激到優勝者(男)了,沾滿油淤和血漬的臉孔瞬間充滿憤怒要男人將手拿離開女性。
起頭全是因為受保護的人們一時心血來潮;只要付出大筆現金就能有雀蜂保護生命安全的贊助者們,由於這項特別待遇,似乎開始有人想區別先天有勢的人、與怎麼樣都無法翻身的大貧民。
用粗鄙不入流的說法來講,就是缺少娛樂,需要點實質上的刺激來確認自己是否真的待在安全範圍之內,也是想藉機將自身痛苦與不安發洩在毫無還手能力的人身上。
雖然說只要有金源怎樣都好,但這個執行起來相當不痛快啊,下次還是不要幹這麼沒品味的事情。男人在內心點點頭,一面看著記憶中翻過的檔案上寫的應該是情侶的兩人。

「雖然說你們兩人在期限內順利存活下來,但是不成文規定上是只有一人能活下來,不得不對要犧牲的另一位說聲抱歉。你問規定?問莊家這個問題不太好吧。」生殺大權都在我的手上、當然是我喜歡就規定怎麼玩了。男人看似稚嫩的臉龐上給出相當天真的笑容,口吻就像是朋友玩大富翁時說明懲罰規則那樣自然,逼得男性激動到想衝過去撞飛他。
就在男人露出輕鬆笑容一面想往後面點時,女性冷不防地靠上他的臂膀旁。因為完全沒有殺意、他便不去注意這邊了,卻也沒有女性這個舉動讓他亂了方寸,眼底反而有一股旁人絕對無法辨識的寒意。
──請讓我活下來,我願意在你身邊做任何事。
女性依偎在身旁,用僅存能自由活動的頭部轉向他直視眼睛,露出懇願的表情。不用看也能知道在另一邊激動吶喊的男性臉孔會有多扭曲。

「......這時候不是應該要搶著幫對方犧牲的?是情侶關係的話這樣不好吧。」只差最後一步,內心深處的地雷就會響起警鳴。於是男人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問了。像是在說,好唷、妳想有期待也沒問題。
女性死命地搖著頭,頭頂上的鮮血又順著痕跡留下來。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相當拼命地說著自己的主張,完全無視男性想衝到她身邊、卻重心不穩撲跌在地面上吶喊掙扎的模樣。
「.............呵呵,是嘛、是嘛。為了自己的安全連情人都不顧,反而要將其踢到旁邊去,女人這種生物是否千古不變呢,雖然我想也不全是因為妳身為女人、而是天生自私的性格。我見過像妳一般只顧慮自己的類型,但同樣見識過有膽量與風骨的女性,我打從心底尊敬她們。」像要安撫女性一樣地將頭上的血拭去,但古怪的表情反而讓她的胃翻騰過好幾回。
那已稱不上是笑容,是一條像用刀使力在肌膚上切割形成的歪曲裂縫,隱約能從縫裡嗅到血腥味、與相當乾燥的憤怒。
───為了回報妳讓我想起不愉快的事,我就特地告訴妳一個不成話題的往事囉。
男人用著像唱搖籃曲的口吻,輕輕撫上女性顫抖不已的肩膀。血在她的衣服上逐漸變乾,變成為數不多的髒汙。
「以前、嘛就是還在我侍奉的主子身邊的時候,曾有一位倫理上是我娘親的女性。主子待我如同親兒、這樣推論下來那位娘子理當如此,對吧?」就算表情是在笑,眼底透露出來的卻是另一種昏暗情緒。眼前女性的舉動彷彿與生前熟稔的那位"母親"連結在一起,讓男人此時刻更不穩定。
「嗯~該說是太過年輕嗎、還是說其實與我年紀相同,她沒有做過任何像娘親同樣的事,但即使如此我也敬重她,家庭倫理與禮儀是相當重要的。」雖然就現代來說這一套似乎是落後的風俗了;換作是以前的他絕對不會說出這麼輕挑的字句,不過在這個地方、這種時刻,過去束縛他的教養已經被遠拋在後。
「不過呀,這麼一位對家庭占重要地位的女性最後還是與管事的私通了,要問原因的話已經不可考究。人已經死了、無論是主人或是我都不願意去問背後因素,要問原因的話想必還會原諒該作為,但她已經沒有那種機會。」
「我想妳應該不懂吧,被信賴的人背叛的滋味。主人從被騙上山到回府都信任著娘子的清白,但卻被私慾出賣了。只要夫君死了、那就能與自己選擇的男人共同享受財產,不用再暗地裡通好。這真的相當輕鬆,與私好對象共同陷害,那麼許婚者死了、再將義兒潑掃出家門,一切都能如願───但是娘子真的有這麼狠心嗎?不,終其量來說,她的罪行是懦弱,避免去做任何選擇來危害到自己性命,於是順水推究投好到安全的地方。」
「不覺得這種情況跟妳現在的處境也有點相似嗎?隨意投身到能保命的地方,不顧與情人往日舊情.....有一點忘了說,對於那位女性,我可是完全不信任唷。打從被我看出端倪的那天開始就是了,當然看見妳們的瞬間也是,我已經決定好無論妳或者是他、哪一位來求饒都是一樣。」
才說到一半,被反綁雙手的女性使力甩開男人按住肩膀的雙手,用相當無謀的方法想將人撞倒在地上。但是只要越被限制、人類的行動就越容易被看破,他反手一把扯住女性的頭髮,向後一揪將她的身子往後扳。
無視女性開始悶聲啜泣的舉動,男人用陰暗的眼神注視她,粗暴地將她的下顎扳開拉出舌頭。動作看來相當煽情,但氣氛頓時被暴力的恐怖所支配,來源或許歸咎在那張友善笑臉上,是想給予女性安慰、還是想說這一切只是個無禮的玩笑。無論是哪一種,要被壓榨生命直到最後一刻的結局都未曾改變過。
「對了對了,妳們國家有句俗語我很中意,好像是叫做......『說謊的人要吞千隻針』,是吧。就妳剛才否認了妳們之間情侶關係的事讓我來挑個毛病。」站在一旁的雀蜂接手將女性的頭髮使勁往後拉扯,而男人用空出來的手接過針盒,特意在她眼睛看得見的地方晃了一下。
「我呢決定放過你們倆人一命,但相反地妳要將這整盒針吞下去,然後就讓你們走出這棟大樓──────噯?」在男人開始講解下一步遊戲規則的時候,女性因為太過恐懼而昏厥過去,重重後倒在地上。本來被其他雀蜂抓住臂膀的男性掙脫控制,依舊賣力地想朝女性的身邊跪爬去。
男人在看到這麼令人動容的場面後,大大地嘆了口氣,像是將方才的怨氣一吐為快。
「做得稍微過火了嗎......算了,把這兩個丟到沒有巡邏路線的地方、讓他們在那邊自己求生存。」將沾上唾液的拳套擦拭乾淨,一面看著露出懷疑和不服眼神的男性,緩緩對旁邊的下屬說道。
宴會場瞬時從被恐懼支配變為原本的吵雜,隱約還能聽見對這次結果不滿的噪音。
───Boss,這樣做好嗎?
將手巾交還給剛才遞過來的雀蜂,在面罩底下的聲音似乎有些憂心,仍然是微彎腰對著男人說話。
如果換成是上一條音軌裡的他,恐怕會朝有疑問的人的腹部打穿一個洞,但是重新再劃出第二條軌跡的男人沒有這麼做,只是目視兩人被抓出大門。
「說什麼呢,這個就是他們想追求的刺激,要是有問題應該要自己下海試試看了。聽好,想要的東西若是在他人手上就去搶過來、為了公平起見也將他人想要的東西適度給出去,要是一昧照著請求走,總有一天會變成他人願望的奴隸,這裡可不是聖杯之類的許願機啊。」不會下金蛋的母雞殺了也沒有損失。男人朝穿著華貴的人群看了一眼,持續拉扯嘴角的笑意讓一旁的下屬噤聲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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