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克維爾不想理會,只是仰頭又喝了一口手中那瓶已經不知是今天的第幾罐酒。房間一盞燈都沒開,昏暗的客廳裡唯一的光線只有窗外的路燈,照進角落一隅,照出那處的鋼琴落滿灰塵,上頭原本擺著的相片與獎盃此時都已經被砸爛在地板上,曾經備受重視的榮譽此刻也只是角落的一灘垃圾。
見無人應門,門被輕輕推開,芙露忒輕柔的聲音響起:「克維爾,原來你還醒著。」
克維爾沒有看她,視線懶散地飄向窗外,又或是什麼也沒看。
芙露忒打開了燈,過度刺眼的光線立刻在克維爾的臉上勾勒出明顯的陰影,尤其是深陷的黑眼圈被強調得更加觸目驚心。
「你又好幾天沒睡了?」芙露忒問他,將她帶來的食物放在一旁散亂著大量醫學報告的桌面上,有些困擾地打量著室內的一片狼籍。克維爾的襯衫皺巴巴的,散發著酒氣與汗氣,顯然有好幾天沒有換過,灰色的西裝褲布料也被打濕了,但他毫不在乎,只是倚靠著酒櫃坐在地面,甚至懶得多走兩步路到沙發上坐下,整個人又頹廢又骯髒。
他又喝了一口酒,接著又是一口,直到瓶子裡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他鬆開瓶口隨手晃了兩下,最後的幾滴酒液隨著他的手被從瓶口灑出,沾濕了芙露忒淺色洋裝的裙擺。
「克維爾,夠了。」芙露忒鞋跟輕踏地板,接著拿走了他手裡的酒瓶,她的情緒一向內斂,此刻眼中卻透著深深的疲憊與悲傷,她低聲說道:「今天我來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對你說。」
克維爾沒有回應,只是抬手從身旁的酒櫃裡又抓出一罐酒,高濃度的酒液落入喉間,灼燒的酒精立刻讓他喉間隱隱作痛。
「你還是這樣……」她的聲音裡透著難以掩飾的難過,看著他手中那瓶威士忌,眼神裡閃過一絲不忍,「這不是你應該有的生活,克維爾。」
克維爾終於笑了。
「那告訴我,芙露忒,什麼是我應該有的生活?」他冷冷地笑著,語氣裡夾雜著幾分嘲諷,「像是那些同情我的人說得一樣,我的能力足以去當個教授、教導學生,甚至當個鋼琴老師?這就是你們說的恢復正常?」
他將尚未喝完的酒瓶往不遠處的白牆上一砸,清脆的破裂聲響起,玻璃碎片伴隨著琥珀色的酒液四處飛散,有幾片甚至彈到了芙露忒臉上,割出細微的血絲。碎裂的聲響在空曠的房間裡迴盪著,像是一個句號。
「我來這裡不是要指責你。我已經和父母談過了,他們……不可能再讓我們繼續這樣下去。」芙露忒吸了口氣,試圖平穩語氣,「我父母希望我們解除婚約,我想……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
克維爾的身體僵住了,他轉過頭來,終於正視她的眼睛,那雙曾經讓他覺得溫暖的眼睛。這句話像是一道清晰的傷口,終於像是插入他手臂的那片玻璃一樣切斷了兩人之間僅剩的聯繫。
「你知道嗎,芙露忒?」他的聲音沙啞,酒精與失眠腐蝕了他,讓他連聲音都透著無盡的疲倦,「我早該料到這一天會來……」
芙露忒跪坐在地,握住了克維爾的手指,「克維爾,我真的不想這樣結束,但我希望你能振作……」
克維爾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彷彿芙露忒的手比酒杯更加冰冷。
「振作?」他突然笑了,垂下了肩膀,笑聲乾澀。他抬頭望著她,眼神空洞。
芙露忒點了點頭,輕咬著下唇。「克維爾,我知道你希望你的手能恢復,可是你不能這樣自暴自棄下去……這不是解決方法。」
「滾。」克維爾突然打斷她的話,語氣冷漠,「全都滾出去。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也不需要你們的期望。」他猛地站起來,揮開她的手,帶著一股酒氣踉蹌地向她逼近。「婚約解除?很好,那就這樣辦,我不想看到妳,別再來找我。」
芙露忒後退了一步,眼中浮現痛苦的神色。「克維爾……」
「滾!」克維爾揮手將桌上芙露忒帶來的食物全部掃落在地,他喘著粗氣,發紅的眼眶讓目光看上去仿佛一頭野獸,充滿了絕望與瘋狂。
芙露忒望著他那副失控的模樣,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但她知道,此時的她無法改變克維爾、無法改變父母的決議,她什麼也改變不了。「我會走的……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振作起來,重新找到方向。」
「再會了,克維爾·馮·韋柏,很高興曾經認識你。」她的聲音有如耳語,隨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一瞬間,克維爾終於癱倒在地,玻璃劃傷了他的膝蓋與手肘,靜默的房間裡只剩下滿地的狼籍,和碎裂一地,有如淚珠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