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丹鳳眼，微微愣住。
哎啊，是名帥哥耶。
原本急著離開，現在卻一派輕鬆地開起玩笑，「謝謝關心，我們可以在這裡大眼瞪小眼，沒其他需要麻煩到你的。」
淋雨沒關係，不必擔心用塑料袋包好的遊戲光碟會被弄濕，但是邊欣賞好看的臉邊等雨停不失為一種更佳的應對方法。

NPC姓名：傑(Jei) (Plurk Paste)

當眼前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對提問綻放足以驅散陰雨的明媚笑容，並不假思索脫口與熾熱目光相襯的話語時，傑不禁感到難以言喻的異常——異常。他很意外自己會這麼想。畢竟在藝術界打滾多年與一群瘋子為伍，很多事早已見怪不怪。

但真要說怪，恐怕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等等，讓我準備一下。」說著，傑閉上圍繞纖長睫毛的雙眼片刻後睜大，與前方美麗的綠色眼珠遙相對望，像一閃神就會錯過永恆般眨也不眨。

仍舊傾瀉的大雨宛如液態結界，將兩位互相較勁的選手框繞在狹長的賽場內，不僅模糊周圍的景致，也沖淡時間的存在。
分不清過了多久，傑原先緊閉的薄唇冷不防裂開一條縫：「我們彷彿在向瑪莉娜致敬。」他扇了扇眼睫，自顧自中斷這場過於乾澀的儀式。

當真被瞪大眼睛盯著了，禁不住大聲笑出來。看來是個很好玩的人呢，還提到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他是個行為藝術愛好者嗎？
「那麼，這就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藝術家在現場》的樂趣。」大飽眼福，滿足地別過頭繼續看雨。並不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就跟盯著美女看的男生沒兩樣，有時候大膽一點更能避免麻煩。
這位帥哥應該也對被搭訕不感陌生，自己決定退一步，在可能冒犯到人前改以更有禮貌的態度詢問：「看你站在門口這裡，等公車嗎？」前面剛好有個站牌，可惜沒有經過自己社區的車子。

「可以這麼說。」始終追隨的目光跟著女人怡然的姿態淋雨，而後為問題微微偏左，既像思考，也像什麼都沒想。
「但看來我等到了更好的東西。」他朝自第一眼開始就毫不避諱的深綠視線咧開笑容，顯然並不排斥那雙陌生的注目。
「妳呢？除了淋雨和看我。」言下之意是問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可以說在等公車？還沒決定好目的地嗎？那多談一會也不怕耽誤到人呢。
「下雨天不方便出門消閒，就最適合留在家中打遊戲了，像《Lost in the rain》多浪漫多貼合氣氛，不過碰到個好看的人的確更好，看完還可以繼續聊天。」回以一笑表示贊同，順手撥一撥貼著臉頰的濕髮，夏天難免濕濕黏黏的，但被雨打濕多涼快，總比流汗好。

入耳的名字使略微狹長的鳳眼瞠大數秒即伴隨思緒瞇細。他知道這款遊戲。儘管那繽紛的水彩風格與彷彿翻覽童話故事般的節奏，和他以往習慣接觸的遊戲類別不同，但他確實曾為那出色的美術效果與迷人的背影音樂留意過，並不算深入瞭解。
某種程度上的遊戲同好？他不禁又再度為這場上天安排的偶遇感到愉悅。
「沒記錯的話，是男孩與女孩邂逅的浪漫故事。」他省略之中slender man般的透明怪物，只揀選能美化這場相遇的部分，「所以，妳是那個小女孩？那我能明白為何男孩會不假思索就追著跑了。」他笑了笑，既然對方態度始終大方坦然，便也毫不假飾展現興趣。

他伸手，總算為這以突兀怪誕為開場的巧遇添上常人範疇的進展，「我叫傑，很高興看著妳。」——或許還是有哪裡怪。

多久沒碰到能和自己聊遊戲的人了？光是大家喜好相近這一點便足以大大增加好感。
「那是我玩過最具浪漫色彩的冒險遊戲，要比喻的話，可得慶幸我們都沒被怪物追著跑呢！」
第一次開出遊戲結局，德布西的《Clair de lune》旋律在自己的腦海盤旋了整整一星期，而現在，似乎又聽到幽幽琴聲。
握住對方伸來的手，並不在意碰觸溫熱的濕氣，「伊菲厄，很高興和你對望。」也許在這場雨中以這種言行結識頗反常，但是好的那種反常。

手心傳來同樣濕熱的霎那，他幾乎快要順勢將人拉過，隨雨聲若有似無的節奏微微擺盪一曲適合緩柔旋律的慢狐步舞——但終因臨時興起的臨摹舞技恐與雙方的關係般生澀而作罷。

取代突發興味的是撲朔迷離的低沉口吻。
「妳怎麼能確定我是那個男孩，而非窮追不捨的怪物……？」他瞇起一對黑眼，笑容頓時像隻不懷好意的狐狸難以捉摸。能輕易遮覆女性小臉的手掌無預警抬高，在伊菲厄精緻的五官投下暗影——

最終落於她柔順的深金色頭頂。
「很高興認識妳，可愛的伊菲厄。」以不至招人反感的力道寵溺地撫摸數下。不知怎麼，那副純真健談的模樣總引人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不一會兒，雨勢漸疏，公車進站。
雖沒非去不可之處——畢竟臨時爽約對他那夥善變情緒化的藝術家朋友可是家常便飯——但有種直覺告訴他該給彼此一些時間消化今日的巧遇。何況身為電玩愛好者，他能明白心儀遊戲在手卻玩之不得，由興奮逐步轉化成急躁的感受。

……或許眼前的女孩並不焦慮？就像她伴隨宜人笑靨說的一字一句。但誰知道呢？也許真正的問題是他本身——許久未曾與一名相處如此短暫卻又那麼契合的異性，萌生想要發展長期關係的念頭——弄得他需要些距離整理思緒，恪守僅存不多的原則。

——那經常被速食主義友人嘲笑過分浪漫，對於緣分的信念。
——二見鍾情。
基於這個難以為外人道的迷信習慣，他沒有試圖留下任何聯絡方式，不論是自己或對方的。
他以一兩句不使人特別意外或失禮的對白作為最後話題的開端，並以道別作結，跨過車門的階差。

始於凝望，終於凝望——就像每一個討喜的裝置藝術要堅守題旨，他不忘在立足窗邊靜待剩餘乘客上下車的同時看向伊菲厄，毫不瞬目。

直愣愣地與傑對視，直到他忽然放開手登上公車才回過神。
哇喔，被摸頭了。
琴聲停住，首先注意到的事情對這時刻真有點失禮，興許是自己長得比一般女生高而甚少被當作小孩對待的緣故。
舉手投足皆令人意外，一如掩藏彼方的雨幕，惹人湊近受其籠罩，若非凡人，他便是自己見過最好看、舞步最優雅的怪物。
危險……呵。

「噗哧」一笑，用力向依舊看過來的男孩揮手，「小傑帥哥，有緣再會！」敢直視自己欣賞的臉孔，自然也不會被區區一點碰觸嚇怕。
這是第一次吧，遇上不單單想要凝視的陌生人，即使期待已久的新遊戲也沒法催促自己離他而去。
為什麼呢？不過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對是否住在附近、如何聯絡這些關鍵問題都沒有頭緒，卻依然再度相遇的未來堅信不疑。
屆時，哼著與琴聲相配的歌，跳出更迷人的舞蹈。

若真將兩人的相逢視作電玩情節，最後一幕即是男主角在公車行進間將視線拋向正愉快揮動雙臂，越來越小的一個點。那個點曾經很重要，令人湧起不可思議的情感，或許未來也會是如此。
伊菲厄的笑容是那麼開懷不見絲毫陰霾，與逐漸放晴的天空相互輝映，不禁也驅走他心底隱隱作疼的遺憾。
傑將目光聚焦於前方那片隨公車前行過目模糊的街景，默默將今日的際遇存納於心，也許成為往後創作的靈感，也許內化成遭逢瓶頸時的鼓勵。他微笑，然後將回憶建檔，期待下個偶然觸發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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