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了攏肩上的包袱，一襲藕色尋常交領襖裙，使得成心蝶在這人群裡不過分的扎眼；簡略的在飯館裡吃了點素菜後，成心蝶拿出腰際裡藏的小荷包，付過錢後又塞了回去，整了整行囊，便向著熟悉的布莊而去。

布莊掌櫃老何認得這個小姑娘，她每年都會在這個時節來挑布疋，而且這個姑娘眼力極佳，每每看上的必是上品，付起帳來也很是爽快，就算每年他們都得跑上一趟幽山送貨，卻仍是很喜歡這個顧客。

成心蝶簡略的同老何寒暄上幾句，便獨自到一旁去看布，她一來便看上了門口擺上的那一塊，上頭的杜鵑花樣粉嫩色澤她很是喜歡，但那面料觸感卻讓她有些猶豫，就這樣站在原地，手摸著上頭精細的繡線，兀自陷入內心的掙扎。

成心蝶環視一周後，沒見任何異狀，便又回過頭，這回倒是迅速的選定了幾匹入眼的面料，然而到了要付錢的時候，往塞荷包的腰間一摸──。

不見了──！成心蝶內心一凜，老何到底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看著面前的姑娘雖然臉色變化不大，但隱約露出了憂色，琢磨了會後，緩緩開口道：

「成姑娘一樣送往幽山吧，那屆時再一併收費吧。」老何是知道的，成心蝶往常付費不拖泥帶水，今天八成是遇上的什麼麻煩。

「不、沒事。」成心蝶搖了搖頭，忍下了心中那抹心慌，掏出了暗袋裡的碎銀兩，遞給了老何：

「剩餘的部分，屆時送到府後，家裡自然會補上。」話落，成心蝶急急找出門去。

成心蝶離了那布莊後，腳步走得飛快，臉上雖無明顯異色，眼神卻誠實的四處張望；腦海裡開始認真回想，從她出了飯館後，沿途的所有經過，每個步伐她都不敢錯過。

穿梭在這人流裡，這樣的分神固然會引發一些擦撞，成心蝶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禮數，連點了幾個頭後，又投入人群裡找尋著她的東西。

成心蝶顧不得禮，揚聲便道：「此玉璜可是姑娘拾獲的？」

「是的。」確定對方是拾獲的，成心蝶到也沒太多心思去追究那消失的荷包「可否借姑娘手上的玉一看。」

成心蝶小心翼翼地說，緩過神來，她這才想起來要再確認，否則誤會了對原來的失主，也算是一種失禮。

成心蝶接過那玉一看，瑩白質地，上頭勾了勒幾絲血紅，半月的形狀隱約看出是隻展翅的蝶兒。

成心蝶連點了幾個頭，抬首漾了抹笑：「謝謝姑娘。」

找回珍物的心境讓她忘了本該是重點的荷包與銀兩，成心蝶一顆原本提到嗓眼的心，這才穩穩落地，此刻她才看清對方的面容，喔、是那日何邊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

落在街上？成心蝶雖感到一絲異樣，卻沒太過深究，看著那人轉身便要離去，連忙出聲喊住了那姑娘：

「等等，」快步繞到那人面前，成心蝶款款施了個禮「姑娘既拾獲了我的玉，便是對我有恩，想請姑娘吃個茶，不曉得姑娘可否願意。」

成心蝶嘴角一勾，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得輕聲說道：「那兔兒還好吃嗎？」

沒頭沒腦的問句，她也沒把握對方能有所會意，刻意放輕了語調，讓聲音只有她二人聽見，以免得一旁往來的人們，把她這長的還算乾淨的姑娘家，誤認成怪人。

看那姑娘一瞬間像是變了個人，成心蝶僅是勾了勾嘴角；恩人，對於這個稱號，她可有些不習慣。

將玉璜收入腰側貼身熨好，成心蝶這才緩笑道：「勞姑娘擔心了。」

縱然知道對方對自己沒多大的關心，成心蝶仍是禮貌地應了句；思及對方方才沒直面回復她的邀約，成心蝶倒也不曉得該如何再開口邀請對方，嘴角微勾，興許對方根本對喝茶沒興趣。

成心蝶微微一笑，師父說過，有仇不一定得報仇，但有恩不報枉為人，她知道對方這態度八成也不是挺願意和自己喝茶，但有什麼辦法呢，自己身上也沒什麼大錢，就一些碎銀兩，頂多吃個飯喝個茶。

「那就煩勞姑娘領路了。」成心蝶說道。

聽了對方的介紹，成心蝶隱隱覺得有些異樣，卻也沒說什麼：「敝姓成，喚作心蝶。」

「尚姑娘對江淵城熟悉嗎？」

跟隨著對方的步伐，成心蝶臉面掛著慣有的淺笑，拋出了閒聊的話題。

成心蝶本來打算自對方口中探出附近是否有便宜乾淨的住宿，畢竟自己目前身上的碎銀兩也不曉得能用上多久，要再去錢莊換錢，自己身上也沒幾樣好東西可以典當；不過對方既然是這麼個說法，自己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

還來不及回應上一個喝酒的問句，耳畔就傳來了末句，提及那個玉璜，成心蝶眼神暗了暗，旋即又像個沒事的人那般淺笑，然後她輕聲回應：

「因為蝶形吧。」

松鶴小館外觀是個普通的兩層樓木建築，一進門後便會看見幾套木製桌椅，角落裡擺了幾罈子的酒，牆上除了掛了幾束乾玉米外，還掛了幾幅字畫。

雖然是個簡單的飯館，但單看這佈置溫馨也知道，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上樓的階梯就在那櫃檯旁邊，沿著木製階梯上樓，樓上便是休息用的廂房。

「太湖翠竹。」成心蝶思量過後說道。

太湖翠竹，色澤翠綠油潤，滋味鮮純，香氣清高持久，湯色清澈明亮，是江淵附近一帶盛產的好茶。

選好茶後，成心蝶環視了一下四周，便撿了個乾淨且一眼能看清這小店的座位落座。

「尚姑娘去過皋泉嗎？」

掌櫃的很快就將茶送了上來，成心蝶為自己倒了一杯，也給對方斟了一杯，然後擱在對方觸手可及的範圍內，便緩緩啜起茶來。

興許是那塊玉璜，讓她原先塵封的回憶被開啟了一小角，那些本不想回首的人事物一個個竄了出來。

「也許是想起故人了吧。」成心蝶驀然一笑，眼裡卻隱隱藏著淡然。

明明自己也不會多說，卻提起了這話題，成心蝶暗自在心底怪了自己嘴拙，抬眸一看，他們這桌準備上了第一道菜，門口同時也出現了幾名壯漢。

「老闆娘，給我們來兩斤肉，五斤白酒！」吩咐完之後便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他們附近。

成心蝶看了眼之後，便將自己的視線固定在菜餚上，少看點總是好。

「距離待在皋泉也有十餘年了吧，」成心蝶啜了口茶：「也不曉得他們過的怎麼樣了。」

沒想到自己再次談起皋泉內心竟能如此平靜，成心蝶淺笑了下，興許就像師父常說，生活不若西子，不會因為捧心那種憂傷感，而變得風情萬種，有些事過去後總會顯得特別淡然。

看這那道親切的笑顏，成心蝶淺笑了下：「上回是和家裡人出門，但人家夫妻倆好不容易能一同出遊，你說我怎麼能一直介在他們其中呢。」

每回談到春苗與阿貴，成心蝶眼裡的情緒總會變得柔軟許多。

成心蝶聞言搖了搖頭，看著一旁小二的上了幾盤菜後，又退了下去。

「還行，他們對我很好。」成心蝶淺笑了下「他們難得出遊，想讓他們有多一點空間獨處吧。」

看著小二自廚房裡出來，將那肉和酒端上了一旁的桌上，圍著桌的四名大漢毫不客氣地用起餐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或許這就是江湖人上的豪邁吧，成心蝶心想。

壯漢們吃了幾口，對視了眼後，旋即紛紛將肉吐再了地上，飛沫濺起，成心蝶不是沒見到他們的視線移動，微微移動了腳，以免自己沾染上這份不乾淨。

「掌櫃的！」其中一名大漢揚聲，櫃台後頭的老翁見狀，雖然心疼卻也連忙哈著腰跑了過來：
「欸、怎麼地，不合各位爺胃口嗎？」

「這肉怎麼是餿的？」另一名大漢以筷子挑起了肉說。

聞言，成心蝶也將視線放在那塊肉上，油花遍佈均勻，紅燒的感覺恰到好處，油亮的色澤、香郁的氣味，就她這旁人來看，還真看不出這菜有那裡不妥。

「餿的......？」老掌櫃笑了笑「這位爺，你可別跟我開玩笑，咱松鶴小館雖小，但也算這江淵小有名氣的，咱的料都是每日早市買的，怎麼可能是餿的呢！」

「......我說，」那挑著肉的大漢抬眉，筷子一揚，將手上的紅燒肉，甩上了掌櫃的身上「這肉是餿的、就是餿的。」

成心蝶默默放下了手裡的茶盞，經過這樣的一鬧，整個喝茶的心情都沒了，纖指慣性的在另隻手背上敲了敲。

這明眼人一瞧，都能看出這群人就是來找麻煩，但若自己出手，不免的要迎來一陣混亂；成心蝶嘆了口氣，平時遇上這種事情，她總是會悄悄地將這事給解決了，但今天人就在身旁，她要是出手，大夥都可以看見，她突然有些後悔沒好好找師父練練暗器，心裡這份無能為力的感覺著實讓人不好受，看了看老掌櫃可憐的模樣，她撇了眼對坐的女人，估量著自己和對方正面對上之後，她是選擇旁觀還是會出手。

成心蝶先是一愣，但聽那對方的話語，雖然粗鄙，但確切提要點，驀然一笑，她先是安撫著一旁的掌櫃，讓他進廚房裡，沒別的事就別出來，順道付了些碎銀兩。

回身款款漫步，抽了雙筷子到那遍地的碎盤子渣旁，蹲下身夾起了塊本是香甜軟嫩的肉嘆道：「這回可就不是餿食了吧。」

「各位大哥，這下可以好好吃了嗎？」雙目一凜，看向一旁尚未緩過神的漢子們，她淺笑：「還是得讓人餵到您嘴裡？」

「好啊。」成心蝶淺笑，從善如流如她，筷子一揚，爽快地將那塊沾了塵土的肉，塞入那大漢嘴裡。

「姑娘家請的，一定是香的對吧。」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成心蝶佇在這店裡的一角，看著那群人最後的下場，在環視下周遭的環境，苦笑了下，看來這掌櫃的今天要換個新店面了。

看著那姑娘的背影，對於這樣的外功，成心蝶是由衷的佩服，拍了拍手一臉讚揚：「尚姑娘好棍法。」

「沒事，」成心蝶淺笑了下「我反倒欣羨姑娘這身好功夫。」
她自己的一柄夢華扇用的也沒這般颯爽，從方才看她那樣揮舞鐵杵英姿，難得女子也能如此瀟灑，她衷心欣賞這個特別的女子。

打擾倒是沒有，反正尚姑娘若是不出手，自己也打算好好收拾這幾個傢伙；但單憑自己......，望著那自顧廚房裡走去的窈窕身影，成心蝶苦笑了下，她大概沒那本事收拾這四個大漢。
而尚姑娘這般自若的態度，倒讓她想起了一個人，成心蝶淺笑了下，搖了搖頭讓自己別想太多，拿起角落裡的掃帚，幫著打掃店面的凌亂。
看著滿地的雖盤子與桌椅，她還真沒想過這回到江淵，能結識上一位如此真性情的女子，喔不、說不准他們倆還稱不上結識，思此，成心蝶只得苦笑著晃了晃腦袋。

「勞尚姑娘費心了。」

成心蝶一如既往溫順的回話，但她心裡卻覺得有些好笑，這姑娘到底多麼看不起其他姑娘家，她記得上回她也是這樣，左右一句好姑娘。
三兩下便將這一地的碎盤子清理乾淨，成心蝶以袖拭去了額上的汗珠，看著自己勞動的成果，順了順有些起折子的衣服，看了看這一屋子的亮堂，對比起最初的溫馨，心裡突然升起一抹愧疚。

「在這附近找個乾淨的地過夜吧。」成心蝶苦笑道：「畢竟現下身上沒什麼銀兩了，我也不好住客棧。」
成心蝶說的老實，方才得空時她掂量了下暗袋裡的碎銀，剩下這點碎銀子，看來還得留著做接下來的路費。

老掌櫃聽到她這麼一說，連忙招呼道：「姑娘若不嫌棄，要不就留在小店裡住上一晚吧。」

聞言，成心蝶一笑：「這可幫了大忙。」

她本來還毫無頭緒，眼前這掌櫃無疑是為自己另闢蹊徑，掌櫃的見她如此反應，擺了擺手：「那四個本就是這條街上的混混，咱還得感謝兩位姑娘替咱們除害。」

「這位姑娘下回來，咱招待！」掌櫃向著海棠說的豪氣。

「多謝尚姑娘費心。」送了對方出了客棧，成心蝶才隨著掌櫃的上樓。

這樓上的房間和她所想像的一樣，簡單、乾淨。
小房間內單純的一張床和一個茶几，想這樓上也就她這麼個住客，卻沒想到這屋裡仍是保持得如此整潔，彈了彈床上的被褥，雖然有些久放的霉味，但姑且還能接受；晚飯本來想著就這麼算了，但掌櫃的熱情，也就依著他的意思給他招待了，飯後簡單梳洗過後，成心蝶就這麼睡去。

翌日一早，告別了掌櫃成心蝶打算啟程回府，甫踏出客棧，便感覺到天外飛來一物，目光一凜下意識地踏了幾步閃躲，才發現掉在地上的東西──。

這不正是她的荷包嗎？成心蝶好奇地走進蹲下身，起先還不敢碰觸，兀自張望四周。

對方這麼突然的坦白，倒讓她有些意外，突然覺得自己昨兒的一切有些好笑，也不管這街上往來的人群，咯咯笑出聲來。

笑了好一會，她這才抬頭，看著屋簷上的女子，向對著陽，就如同她們初次見面那般。

烈日之下她看不清在那陰影後頭那抹狡黠的笑，成心蝶瞇起雙眼，手捏緊了自個兒的荷包，漾著笑花向那熟悉的輪廓喊道：

「怎麼捨得！」

成心蝶淺笑了下，舉著荷包的手衝著那女人招了招以作道別，就在對方的目送下，款款離開了那條街，向著江淵的渡船頭而去。

線兒

at0110_02: 這裡才是感謝海棠中的交流嗚嗚！

at0110_02: 怎麼捨得送海棠進官府，這樣偷了荷包又送回來的，根本狠狠打臉這頭肥羊 (一種哼哼我偷了你錢包你還請我喝茶的感覺
很喜歡這樣意外的劇情 感謝霸氣海棠姊狠狠教育了這孩子
不忍說，海棠的那幾句粗話，到現在看還是覺得簡潔有力又極具殺傷力啊

妳們這串XDDDDDDDDDDDDD (((講話

a60543311: 海棠大姊超帥喔，在一旁的心蝶儼然成為了小迷妹 (肥羊迷妹((X

at0110_02: 可能不會是不好的印象，但絕對會是最深刻的印象！
真不用超級感謝啦哈哈，對交流嘛互相幫忙建構環境是應該的

一起建構環境跟事件好厲害啊
海棠真是霸氣大姐，吃落地肉那邊也隱隱看到心蝶的小惡魔屬性

海棠大姐...好帥 一拳一個，威武QDQ
心蝶師姐也超棒的

heresytw: 海棠大姊絕對擁有霸王色的霸氣 （錯棚

rui0718: 我在對交流的時候，看到那段也是跪在電腦前，太帥了這女人

shikisai95: 她只是想不到可以提示的，又不想自己和兔子有牽扯 （工殺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