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穿過被繃緊的綢布，生著繭的手捻出針線，熟練地輕輕拉緊線頭，那對富麗堂皇的牡丹已接近完成，針腳細密，各具姿態，栩栩如生。
木門推響的聲音驚動了窗前垂首刺繡的婦人，男孩自門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與婦人視線相對，圓圓的大眼微微彎起，盛滿笑容。
「珣兒，過來。」
丘棠放下針線，摟住兒子，仔細地瞧了遍：「夫子吩咐的課做完了麼？」
「做完了。」沈琉珣點著頭，悄眼覻著娘親手邊的繡品：「今日夫子還誇孩兒了呢。」

丘棠拍了拍兒子的頭，愛憐地輕揉著兒子軟糊糊的腮幫子：「夫子誇你什麼了？」
「夫子說珣兒才思敏捷。」沈琉珣拍著小小的胸脯，點著頭，粉雕玉琢的面容因為那笑容而更顯神采，丘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母子兩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般。
「被夫子誇了，珣兒更該努力上進，不可驕傲，知道麼？」丘棠刻意板起臉，嚴肅地訓誡孩子。身在這樣的府邸，她聽過，也看過太多，子因母貴、母憑子貴，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稍有差池，賠上的就是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沈琉珣也板起小臉，嚴肅地如同小大人：「孩兒謹記娘親教誨，學業上定會更加盡心，將來以報效娘親。」
見幼子佯裝肅穆的模樣，丘棠再也繃不住，笑著捏了捏孩子的臉頰：「不是要報效娘，是要報效國家，當個好官，輔佐明君。」

丘棠雖為一屆女流，出身書香門第，自然也與尋常女子不同，對於孩子更是嚴家教導，學業、禮儀，甚至音律、騎射，無一不是請名家指導，便是期許兒子有招一日能脫離商戶出身，入仕為官，為國為民，也為沈家爭光。
「若桃，取那套衣裳來。」
丫鬟若桃將前幾日做好的新衣放在一木托盤上，恭敬地捧著。
「珣兒，快換上給娘親瞧瞧，有不合襯的地方還可以修改。」替兒子換上新衣，靛青色的綢緞將男孩的皮膚襯得更加白皙，穩重卻不老成，沈琉珣乖巧地站在那，便讓人移不開眼，忍不住心生疼惜。
一旁的侍女若蘭敏起唇笑：「少爺真適合這顏色，更俊了。」
沈琉珣摸了摸身上的新衣服，過長的袖口只露出了圓潤的指尖，他順著娘的手翻來轉去，轉到頭暈時才停止，倚著軟榻，抬眼只見滿天金星晃動，迷迷糊糊的，屋內的女人們看了這模樣，又是一陣笑。

「剩下袖口修改就行了，老爺壽辰便穿這件吧。」用粉筆在衣上打上記號，丘棠將換下的衣服讓下人拿了下去。
幾日後便是沈府家主，沈崇晏壽誕，沈琉珣問：「娘親，瑒兄長準備了壽禮要給爹爹，說是上好的玉如意呢，珣兒該準備什麼？」
婦人的眼神微暗，從什麼時候開始，壽誕成了後院女子藉著孩子費盡心思互相比較，討好老爺的戲碼，她摸了摸孩子的頭說道：「珣兒有心足矣。」
沈琉珣偏著腦袋思考了起來，丘棠望著年幼的兒子，心裡忍不住嘆息。

沈府家主沈崇晏壽誕，府上張燈結綵，門房唱名聲不斷，各地壽禮一箱箱流水般送入府中，沈府今日亦是大擺家宴，好一通熱鬧。
丘棠望著銅鏡中的女人，年歲已近三十，縱是如何保養，早年的艱苦也無可避免地在她的眼尾留下細小的刻痕，換上杏色絲綢華裳，略施胭脂，烏黑長髮以玉簪綰起，在沈府這樣的門第中，仍要來的失色許多。若桃輕咬下唇，忍不住開口：「夫人，我們還是換個簪子吧，今日這般未免樸素了些……。」
年歲比若桃稍長的若蘭自托盤中執起一挫金步瑤，同樣勸道：「夫人，不如我們換這吧，今日是老爺壽辰，太過清淡怕是會惹老爺不悅。」

自家夫人的性情若蘭是知道的，身為夫人的陪嫁丫環，與夫人一路走來也令她不慎唏噓，這世間多是能同艱苦卻不能共富貴的夫妻，老爺與夫人便是如此，但越是看清，夫人的越是淡薄，不爭、不鬧，除了兒子沈琉珣外，大概整個沈府也無一樣能令她上心的事物了。
丘棠豈能不知身旁奴僕所想，無非便是希望能受到老爺關注，老爺多關注一分，她在這後院便能好過一分，珣兒也能多受重視一分，輕嘆了口氣，順從地讓若蘭替她換上步瑤，精緻的玉蝶垂在耳側，微微晃盪，更顯丘棠眉眼精緻。
若菊領著換好衣衫的沈琉珣入內，小小的孩子看著鏡前的娘親，笑彎了眼：「娘親好漂亮。」
「珣兒，來，給娘親瞧瞧。」漾起笑容，替孩子仔細檢查了一番衣飾，將那小小的手握在掌心。
「夫人，走吧。」

行過迴廊，迎面走來一美婦人，身後跟著一眾丫鬟，環佩叮咚，衣飾華美，一點紅唇恍若雪色中綻放的紅梅，豔麗奪目。
丘棠停下步伐，若蘭伏身道：「梅夫人。」
若梅，現在該稱梅夫人，她輕抬下顎，身後的丫鬟回禮：「棠夫人。」
沈琉珣攏起袖子行禮：「瑒兄長。」
梅夫人身後一與琉珣相似年紀的男孩點了點頭：「弟弟。」
若桃低垂著頭，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一起走吧。」丘棠輕笑，抬手示意。
梅夫人仍高抬著下頷，領著一眾丫鬟叮叮咚咚地與她擦肩而過。若桃貝齒咬著下唇，難掩憤恨的情緒，若蘭輕拍她的手背，搖了搖頭。

若桃是替夫人生氣，那梅夫人，本是丘棠的陪嫁丫鬟之一，天生麗質，生性高傲，見夫人不受寵，逐漸生了異心，怎想她會爬上老爺的床，還懷了生孕，這在世家門第中可是重罪，若梅卻被老爺納為妾室，因生了兒子，地位與夫人齊平，好在夫人也在若梅被查出有身孕後也懷了珣少爺，加之珣少爺聰穎，才不至於落在下風，受人欺辱。
若蘭又怎會不憤恨，她年紀稍長，知進退，才能隱忍下去，不至於衝動行事，為夫人帶來是非。
沈琉珣乖巧地由著娘親牽著，拿眼偷偷瞧丘棠的神情，他不懂後院夫人們的是是非非，甚至不懂為甚麼爹爹要娶那麼多夫人，卻也從下人口中聽說了一些事，知道梅夫人對娘親不好，知道自己不能輸了兄長，讓娘親蒙羞。

廳堂內，圓桌上擺滿珍饌美食，沈崇晏年過不惑，卻保養得宜，一身華裳更是襯得人精神極好，紅光滿面，他的身旁坐著一位美婦，正是沈府正室，陳氏，陳氏穿得一身喜氣榮華，小腹隆起，正逗得老爺放生大笑，丫環入內躬身通傳 ：「瑒少爺、珣少爺，棠夫人與梅夫人來了。」
沈府自然不止有這幾位夫人，但能在今日壽宴上出現的，除了正室，也只有這兩位養育少爺的夫人能出席。
陳氏沉下臉，目光閃爍，隨即扯出了一笑，殷切道：「兩位姐姐來啦。」
若梅瞥了太太一眼，迅速地行了禮，丘棠垂眸，溫聲道：「見過老爺、太太。」
「瑒兒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沈琉瑒行過禮，吉祥話如滾珠般。
「珣兒祝爹爹，椿樹長榮，福壽康寧。」沈琉珣同樣在兄長之後行禮，聲音清脆響亮。
「來啦。」沈崇晏點了點頭，抬手示意：「快坐。」

拉線

每次看到那種陪嫁丫鬟爬上床的實在很氣www
琉珣小時候就很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