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天之川同學。」他朝著有些遙遠的對方晃過去。
「啊,是五月七日。晚上好。」
在聽到對方的招呼聲後,他給予回應,並將房門關上鎖好。
手上一如往常的拿著黑筆跟筆記本。
「這種時間出來也是想吃宵夜嗎?」不過吃宵夜為什麼要帶筆記本跟筆,似乎要寫什麼的樣子。
「沒有,只是要去觀星而已。」他很快就否定了對方的推測。
聽到對方的回答才想起天之川一直在找甲板大燈的開關,能觀星的話代表已經找到了嗎?
「是要去甲板對吧,我能帶些宵夜一同前往嗎?」雖與對方探索過,但實際並沒有很多交流,難得的相遇,如果不會打擾到對方的話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可以,我不介意。」
對他來說,如果有機會為同學介紹這片星空是相當棒的。
「先去商店?」
然後他打開了筆記本,用黑筆在上面寫了一些東西。
「好、」和對方一同前往商店,路上隨意問著,「天之川同學在寫什麼呢?」見對方不時打開筆記本書寫,默默的想能不能目睹他摔倒。
到了商店後走到冰櫃前,看看上層有什麼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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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子,物理跟天文之類的。你應該看不懂。」
在回話的同時,時央的手還是不斷地寫著,似乎沒意識到這樣跟人講話其實很不禮貌。
「嗯、完全不懂呢...」自己會用到的數學大概也只有簡單的四則,做飯算個比例、過節推算日期等等。對方本子裡的內容就像之前偶然看到的其他宗教的經文一樣令人費解,那叫什麼來著...大悲咒?
「商店的蛋糕又換了呢,這次有咖啡瑞士卷、黑巧克力派跟乳酪蛋糕,天之川同學要來塊嗎?」邊說邊拿一旁的小盒子為自己裝了塊乳酪蛋糕。
「要是懂的話我想我這個超高校級就得換人了。」
他看著冰櫃裡的甜點,清一色都是看起來很甜的蛋糕。
「不用了,我不吃甜。」
「咖啡跟黑巧克力口味應該不怎麼甜才是。」等下只有自己吃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便嘗試慫恿對方一起吃,「不試試嗎?」
夜晚的甲板與星空,感覺就是要配上蛋糕。
「確定不會很甜?」
時央跟對方確認道。
老實說他真的對甜食一類很苦手,太甜的東西會害他頭有點痛。
然後時央想起來如果吃蛋糕的話就沒辦法寫那本筆記了。
「不、我不確定。」老實說道,畢竟自己也沒吃過,「不過你不吃的話可以給我吃!」想到這裡他很乾脆的把另外兩種口味也各裝了一塊,並拿了兩隻小叉子。反正天之川真的不吃的話自己也有辦法解決。
「那我試試看咖啡的。」他把黑筆放進口袋裡,把筆記本夾在左邊腋下,跟對方拿了盤咖啡蛋糕後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口蛋糕吃下。
「還不錯。」
至少吃下去的時候沒有想像中的甜還挺開心的。
然後他又接連吃了幾口。
「那就好。」見天之川應該是滿意的又吃了幾口。
「走吧,直接去甲板嗎?」拿好宵夜,等待對方的指示。
「能等我把蛋糕吃完嗎?」
他再多吃了幾口蛋糕,畢竟手上拿著紙盤很不好寫筆記。
「不帶去看星星邊吃嗎?」他覺得對方的思路有些意思,好像一直沒和自己對上。
「不用,畢竟如果拿蛋糕就很難寫東西。」
過好一陣子,他才把手上的蛋糕吃完。
「我去一躺垃圾處理間。」說完,時央便走了過去。
「好。」對方離開後自己又到販賣機前拿學生手冊刷了瓶有糖紅茶跟無糖綠茶,記得第一次和對方探索時他似乎買了這個。
走出商店後對方也正好回來,便把綠茶輕拋給他。
結果時央因為邊走邊寫筆記本,完全沒注意到悠咲拋了瓶綠茶過來。
於是就不偏不倚的被砸到臉。
「......痛。」
左手馬上捂上臉。
「…啊!」走路請專心看路。
他覺得對方能長到這麼大還沒出意外簡直神降的奇跡。
「你沒事吧?」為對方撿起綠茶以及左手原本拿的筆記本。
自己拋的很輕應該…還好?
「應該......還好。」
雖然說對方拋的很輕,但因為直接正中鼻梁,所以還是有點殺傷力的。
「抱歉、我該出聲提醒你的。」確認對方沒有流鼻血後,欲把手上的筆記本遞還對方,但想了想還是算了,他決定在走到甲板之前由他暫時保管。
「會痛的話冰一下吧。」遞出綠茶。
「好......」他接過對方給的綠茶,放在自己的臉上。
雖然很想跟悠咲要回筆記本,但在一手拿著綠茶冰敷的情況其實也沒辦法寫。
「那去甲板吧,是說你找到甲板燈了嗎?」現在自己是一手捧蛋糕,一手拿筆記本、手指夾著飲料瓶蓋的狀態。
「找到了,所以應該要先去配電室。」
等到疼痛舒緩的差不多的時候,他把綠茶拿下,看著對方拿了那麼多東西不禁為對方感到緊張。
不會掉下來嗎?
配電室啊...雖然還沒去過,但記得學生手冊上顯示的是...
「好像是在地下室?」剛好從餐廳走道走廊,停在樓梯前。
「天之川同學能下去關嗎?」晃了晃手上的東西示意對方自己不方便走下去。
「好,那等我一下。」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然後下了樓來到配電室。
接著他打開了一樓配電盤的門,在找到了甲板的開關之後將其關掉。
之後他就回到了餐廳走道走廊與悠咲會合。
「等等關掉大廳的就行。」
在天之川下去關燈時,他走到走廊另一側的窗戶,等了一會外頭的燈就嚓得一聲關掉了。他想隔著窗戶看看外面,但玻璃反射讓他只看的到自己的臉。
待對方回來後便一同到大廳將電燈關掉。
「好暗啊...」他得小心別摔倒,否則還要清理打翻的蛋糕。
「還是你要先把蛋糕吃完?」看現在四周這麼暗,如果對方一不小心跌倒就把蛋糕打翻的機率也是有的。
「沒關係、還是先出去吧。」這麼暗他也沒辦法準確挖到蛋糕,或許到甲板適應黑暗後還可以憑藉著月光看到點輪廓。
「麻煩天之川同學引路了。」
因為已經有好幾次從漆黑的大廳裡走到甲板的經驗,所以對時央來說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不過因為顧慮到後方的人拿著蛋糕,所以他也沒有走的很快。
然後兩人就到了甲板上。
來到甲板後,抬頭仰望。
或許是從小住在山區的緣故,滿天的繁星並沒有讓他感到太多驚喜,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懷念。
「非常的漂亮...」確實離開村子後就沒有再看過這樣的星空了,有些移不開視線。
「沒有光害果然是好多了。」指能看見夜空的事情。
「然後筆記本能還我了嗎?」
「給。」將筆記本交還給對方,自己便藉著若有似無的月光慢慢吃起乳酪蛋糕。
「星星啊...」他對天文沒什麼概念,事實上除了太陽月亮跟星星外他甚至不知道還包含什麼領域。
「對天之川同學而言,星星是什麼呢?」又或者說他想知道在對方眼中的星空跟自己所看到的有什麼不同。
還記得對方從上了這艘船的第一天就急著找大燈的開關,究竟只是想單純的學術研究還是...?
「如果你說的是天文的話,那大概是我日常的一部分吧。」
雖然這麼說有點誇張,但沒有天文就不會有現在如此成就的他。
「天之川同學真的很喜歡星星呢...」就跟自己一樣,才能是生活的一部份,形影不離,若不是真的熱愛又怎麼會有這樣持續的熱情呢。
他又挖了口蛋糕,奶味在口中擴散。
對方並不是個話多的人,但身邊難得有超高校級的天文學家,他便想多聽聽對方說一些才能的事,「根據聖經的記載,當初耶穌降生時,有一顆星星引領了人們到祂所誕生的伯利恆,真是不可思議呢!」嚼嚼嚼。
「......蛤?」
聽到對方的話時,時央轉過頭看向悠咲。
一臉你在跟我說什麼?的表情。
昏暗中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隱約看到天之川轉頭過來看自己,便當他是在詢問詳細。
「那是《馬太福音》裡記載的,耶穌降生時,在伯利恆的天上出現一顆非常明亮的星星,持續了約一年之久,引導了東方的智者前來見他們新生的王。」雖然一片黑,但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雙眼閃閃發亮。
「......」
現在的時央完全是屬於啞口無言的狀態了。
他感覺兩人的腦波不是對不上,是完全不在同一個次元。
光是突然出現一顆明亮星星然後只持續一年,就讓他不知道要從哪裡吐槽起了。
「…天之川同學?」對方完全沒出聲讓自己無法確定他是想繼續聽還是?
如果想繼續聽那他可以用一整夜的時間來為他說聖經的故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內心話講了出來。
「我們的價值觀太不一樣了,這話題就先打住吧。」
價值觀不同?
他愣了愣才想到,對方指的是對於沒有宗教、或是不同宗教的人而言,沒辦法理解剛才的那些話。
以前他的生活中幾乎不存在所謂『價值觀不同』的人,但現在不一樣了。
諒解與善待跟自己不同信仰的人,是他離開村子後學會的,要與人相處最重要的事情。
畢竟無論信仰,這些人同是上帝深愛的人們。
「這樣啊…」雖有些遺憾,原本是希望在看完星星後能為對方祈禱,但對方能直接告訴他對於宗教的看法他也是高興的。
「嗯。」
雖然他還想補充說那故事實在不符合現實,但既然話題已經沒打算再延續下去,他也就沒必要再講這麼破壞氣氛的話了。
他走到甲板邊緣倚著欄杆重新望向星空,天之川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他便在漫天繁星中找了一顆中意的盯著發起呆來,這樣的寧靜讓他安心,雖然他不算個話少的人,但說話得不到回應是他習以為常的事。
他開始胡思亂想,這麼說來一向表情起伏不大的天之川,似乎只有在學裁結束時才有令自己比較深刻的表情,雖然…
「天之川同學似乎…每次學裁結束都第一個離席,是不舒服嗎?」回過神他已經找不到剛剛盯著的是哪顆星星了。
原本他正沉浸在美好的繁星夜空下,悠咲的話語卻仿佛硬生生地把他拉回現實,他是不怕別人知道他恐懼血腥場面的事情,何況弱點也將其公佈出來,但最大的問題是這弱點跟第二次發放的動機關聯性實在很高。
「......弱點有提吧......我會怕血腥場面。」
老實說直接把這件事講出來,多少還是會讓時央感到有些丟臉。
看到血腥的處刑場面造成不適嗎...
「如果那麼難受的話就別看了吧...」確實黑白狐將大家的弱點公布出來,但當下他只是震懾於自己被公布出來的弱點,其他人的雖也多少有印象,但事後沒特別去回想,畢竟他也沒有知道同學弱點的需求。
「放心好了,我沒有看。」
如果說是處刑的話,他現在還沒有看過任何一場,不過鬼灯處刑後的現場倒是有不小心瞄到一眼。
會想要快點離開就是因為要避免看到被處刑過後的同學屍體。
然後他眉頭微皺,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腕。
他可以理解不希望看到同學死亡這件事,且處刑的場面也確實過於血腥,但對自己而言,這不過是殺人者在犯下罪刑後應得的報應罷了。
「嗯、不看也無所謂...」他的語氣稍微冷漠了些,「並竟也並不是什麼值得去看的東西。」
「......你都不會不舒服嗎?」
看著對方冷漠的樣子,時央疑惑地問道。
在學裁之後,雖然其他同學沒有像他一樣極端地害怕處刑過後的場面,但或多或少都表現出了不適的樣子。
「多少有的…」他思考著如何回覆。
原是不打算和同學討論這個敏感的話題,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這個比想像還大的世界裡,純屬異端,然而關係到信仰,他的立場堅定。
「但不舒服的地方在於那些過於惡意的處刑手段,而不是處刑本身。」他不反對處刑,甚至排除那些過於諷刺的惡意,他是贊同的。
「天之川同學呢?你的不舒服是單純來自於血腥場面,還是有其他的什麼呢?」
「你不反對處刑?」
他是下意識的問了對方,雖然他清楚明白,殺人的確是該受到懲罰,而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如此。
「大部分是害怕。」
實際上,他的弱點是源自於目睹過分血腥的分屍畫面,不過不想被知道的秘密就是另外一件事了,雖然兩者是無法分開的。
「是,我不反對。」他直視著對方,即便黑暗阻擋了視線。
「奪取別人性命確還能活著,這不是很奇怪嗎?」
「所有生命都是可貴的、被愛的,既然做出了與惡魔一樣的殺人行為,以死亡作為刑罰不是理所當然嗎。」雖以問句作為結尾,但語氣是不容質疑的肯定。
當下聽到悠咲的話時,時央覺得有道理,但同時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殺人者的確需要處罰,然而,卻不是所有的殺人犯都會被處以死刑,而是會視情況給予不同輕重的刑罰。
而在時央眼裡,被處刑鬼灯和凜都不是那麼的最大惡極。鬼灯的殺人行為有一部分是出於桃的自願與合作;更不用說星蓮的死不過是一場意外。
而時央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在這場意外裡面其實也該付起責任,倒不如說他認為兩人的死就是自己引起的。
想到這裡,就算看不太見,時央還是拿起了黑筆不斷地在筆記本上面寫東西。
因為這是唯一能讓自己發泄、維持精神穩定的方法了。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兇手都這麼罪大惡極。」
「我不這麼認為喔。」他知道對方在說誰。
「即便被要求,如果月見不是本來就懷有殺意又怎麼會答應殺人,七五三木同學拜託的若是沒有殺意的人,像是你或我,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至於緒板…以足以打壞木凳的力道重擊頭部,也不是沒有殺意的行為,若非速水同學,因那一擊便死亡的可能是很大的...不過也無所謂了。」
無論懷著怎麼樣的心態,殺人就是殺人,應該說無論有心無心,會促成殺了人這個結果的他們,本身就是惡。
「何況除了被殺的人,身邊的人還要承擔失去的痛苦,也同是受害者。」
「我沒有要幫月見開脫的意思,只是我覺得,他所受到的處罰有點太重了。」
他不會否認做錯事的月見有罪,只是他不覺得他所犯下的罪足以讓他接受那麼殘忍的處刑。
「緒坂......我相信如果是她,一定不是有意殺速水的,因為緊張而不小心太大力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況,她曾經那麼堅定地向自己表達想要保護大家的理念,他並不覺得她會對速水有殺意。
然而,在聽到悠咲接下來的話時,時央卻感覺心臟像是被一根針狠狠地扎進去那般的痛。
「我不是受害者。」
對不對勁的速水視而不見,最後引起這場意外事件的他——
是另類的加害者,是沒殺人的殺人犯。
對於天之川的說法,即便不能理解,但他可以接受對方對於兇手有異於自己的看法。
這個話題不可能在兩人間達到共識,並不想和同學吵架,他選擇不再繼續說。
然而卻在聽到對方對於受害者的反駁後,他感到一股微妙的不對勁,就好像對方正在痛苦中隱忍著什麼。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雖然是在黑夜,看不到時央寫筆記的動作,卻能聽到筆在紙上書寫的聲音變得又快又急。
「速水跟緒坂的死,說是我造成的也不為過。」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最後在學裁上得到的結果,速水確實為緒坂所殺,而緒坂則是在大家面前處刑死亡的,即便回想了一次當時討論的流程,也沒理解對方究竟跟她們的死有何關聯。
但對方越發越急躁的的書寫聲與語氣,都顯示著他似乎真的做了什麼。
「為什麼是天之川同學造成的?你做了什麼嗎?」
「我當初沒有拉住速水,就算我知道她不太對勁。」
時央沒有停下書寫的手,大概是明白不找個方法把情緒轉移到別的地方去,有可能又要回復成像學裁結束後的狀態。
而他不想這樣。
「我明明是最有可能阻止這件事發生的人,但我沒有。」
天之川的回答出乎自己的意料,沒辦法很好的反應過來。
「看到不對勁的速水卻沒有攔下他,所以覺得她的死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不是受害者?」他重複了一次對方的說詞,覺得不可思議。
在學裁結束後,他也想過如果自己有能力阻止這一切就好了。
但畢竟他不是神。
只是一個太過渺小的,連同學也救不了的人霸了,他是、天之川也是,有太多太多他們想改變卻無力的事。
「你啊…」他脫口而出,「也未免太過自負了吧?」
「自以為是神嗎?」
「我不覺得自己是神。」
他也不覺得這世界上有神。
他只是覺得他從那件事之後學到了不少教訓,但又重蹈覆轍而已。
「不過我認為,有一種人,有點時候比殺人犯還要過分。」
「在我的認知中,能預知並對未來進行改變或阻止的,可只有神能做到,而你只是一介凡人,卻妄想自己能做到神的事,何況…」
「照你的意思,在懺悔室留下螺絲起子的我與安間同學也有罪,
和你一起沒阻止速水同學的宇佐見同學也有罪,
而把泡麵打翻在沙發的熊吉同學也有罪,
畢竟只要任何一項不成立,速水同學都不會死,我們都是最有可能改變這件事的人。」
他沒有向對方確認他是否真的這麼想而逕自說道。
「你的自負不過是在拖無罪的人陪你一起痛苦罷了。」
或許他的話有些過分,但對方太過無理取鬧,讓他有些動怒。
「…哪種人?」隔了一陣子他才又問到。
「抱歉,我沒有這個意思。」
老實說他並沒有想要把其他人一起拖下水的意思,真的沒有。
「我覺得我還是別說好了,省得讓人不愉快。」
從對方的語氣中,他能聽出怒氣,那他自己也能推測等會要講的話會讓對方更憤怒吧。
天之川的道歉讓自己意識到有些言重了,他知道對方並不是這個意思,他知道的。
一時逞快而沒顧慮到對方的話語讓氣氛變得很僵,道歉也不是繼續生氣也不是。
「......」
許久,他才用一聲長嘆打破這段窒息的沉默,
「我呢、曾經讀過一本祈禱文的書,裡面有幾句我很喜歡的話,」即便知道對方不相信所謂的神、卻還是只能以這種笨拙的方式傳達自己的意思,他輕輕開口、望著天空中虛幻的一點背誦著:
「神啊,求祢賜給我一顆寧靜的心,去接受不能改變的事。
神啊,求祢賜給我信心和勇氣,去改變能改變的事。
神啊,賜給我智慧,去分辨這兩者的不同。」
面對失去的無能為力與絕望感,他不能再更明白這種感受了。
「天之川同學一定非常痛苦吧,在悔恨中渡過煎熬的日子,」
「但若是不能認清哪些是能改變的為此止步不前的話,或許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就會悄悄離開,而等到那時候又是另一次無可挽回的懊悔。 」
他聽著對方唸的祈禱文,大概能瞭解到為什麼會有人把宗教當成心靈寄託,雖然他本事並不是那種人。
接受不能改變的事。
改變能改變的事。
他把手放在欄杆上,把身體的一些重量依靠在那。
「你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
「...不過?」對方遲遲沒有下文,他想天之川應該是在糾結著。
這樣的話,即便只有一點點,但至少自己的想法有傳達到了吧?
「永遠記得他們,而非為已無法改變的事實懊悔,並且有意義的好好走下去。」
正因如此他才離開了故鄉,他想尋找其他重要的事物,
而看著眼前的同學,他現在確實找到了。
「這是只有我們才能做到、能改變的事...」
他緩緩走到天之川面前,伸出右手很輕很輕的撞擊對方胸口。
「因為我們還活著啊!」
他知道在那之下的是強而有力的跳動。
這是他的答案,更是他的救贖。
他希望他的同學也能從這自我毀滅的枷鎖中解脫。
時央又再次陷入了沈默。
真的沒關係嗎?犯下這等罪孽的他。
聽到悠咲的激勵,他覺得眼前的人也未必就像他對一般神職人員的刻板印象,嚴肅、古板、墨守那些早已過時的規矩而不知變通。
其實人還挺不錯的啊。
「......謝謝。」
他小聲的說道。
細小的道謝聲很快便消散在夜風中。
從開始看星星到現在,與對方那若有似無的距離感終於縮短了一些,他不清楚話語究竟傳達到了多少,但是沒關係,改變不急於一時,相信對方有一天能想開。
或許是心境上的轉變,夜空的繁星似乎也比剛剛更加閃亮了。
他覺得,如果是現在的天之川,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理解主的美好!
「天之川同學有稍微想瞭解主一點了嗎!!」
雙手搭在對方肩上,這個人看起來興奮到快把靠著欄杆的時央推下船了。
「......啥?」
雖然改變了對方是一般神職人員的印象,可不代表他就要信教啊。
但對方似乎很興奮的樣子,萬一他拒絕了,該不會真的會被推下海吧。
「等等,你先冷靜一下。」
他試著舉步離開欄杆旁邊。
冷靜是什麼能吃嗎...雖然很想這樣說,但他還是退了一步回到先前的位置,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點好印象可沒打算馬上破壞。
「開玩笑的~」輕笑出聲,對方的反應確實讓他覺得很有意思,有時傳教遭遇挫折反而更能激起人興趣。
「或許天之川同學還不能接受,但我能為你禱告嗎?」收起玩笑的心情,他重新詢問對方。
「不相信也無妨,只要閉眼聆聽我的禱詞,結束後跟著說『阿門』就可以了!」他並不急,他們在這艘船還有很多時間。
看著對方笑了笑並後退,時央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真以為一個不小心就要下海。
「是......可以。」
雖然他並不信什麼上帝、耶穌之類的,但如果只是聽對方的禱告倒是無妨。
更何況這是對方才能的一部分,不答應感覺好像怪怪的。
「謝謝,那麼、請天之川同學閉起眼吧!」
待黑暗中的天之川闔上雙目後,自己並沒有馬上開始禱告,而是仔細瞧著他的面容一陣子,確認他不是敷衍自己後,才笑著瞇起眼。
「慈愛的天父,全能的主,親愛的聖靈:
懇求祢賜予天之川同學聖潔的恩典,安詳接受不能改變的事物;以慈愛鼓舞他的義念,勇於改變可以改變的事物; 贈予他智慧,能夠分辨接受與改變。
面對這並非那麼完美的世界,即便這條道路充滿困難與難題,請讓他身邊隨時有能給予幫助並激勵他的人,求祢給予他疲累的心歇息的避風港,並為他指引前方的道路。
懇求祢讓我們認真的度過每一天,享受生命的每一時刻,珍惜能在此刻相遇的人們,並在祢羽翼的庇護下,作為進入平安的途徑。
或許生命不如星辰那般永恆,但請讓這片星空下的我們,能在未來活出不比星辰黯淡的璀璨人生。」
「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將右手三指合攏,在身前筆畫著十字架的動作,最後停在胸前雙手合十。
「阿門。」他拙劣地模仿著悠咲最後講的話,再轉頭看看對方比的動作,他不禁有些猶豫了起來。
是該當作講完就算了還是該跟著悠咲一起比劃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