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置放的鈴響起，提醒他有客人來到。
他停下擦拭的動作，和絲諾點個頭當做招呼，隨著對方的動作看向那個站在門口的人。
那人的頭盔讓他倍感興趣。
AL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兩個。

「……」那人沉默著，只是快步跟到絲諾後面，明明身材高大，卻像個怕生的小孩。隨著絲諾一起坐到吧檯，他的肩部以上就像尊雕像一樣動也不動，而手指不住的搓弄著，似乎很是緊張。
「AL，他是我的弟弟，英格蘭姆。」絲諾率先發話。
「……」
「蘭姆。」
「你好……我是英格蘭姆。」機器處理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朦朧迷茫，也有可能是這個人說話一直都這麼輕。

「你好。」他朝沉默的男人點點頭，「我是Alfred，叫我AL就行了。」
嗯……相當沉默的孩子呢，也許還有點怕生？他這樣想著，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取了菜單放到男人面前，「要點什麼嗎？」
說完又看向絲諾，笑道：「你應該就用不到菜單了吧？」

「……」蘭姆接過之後，朝絲諾投出求助的眼神，酒單他一點都不懂，基底酒大概沒碰超過兩種，被絲諾當作軟性飲料喝的啤酒也不太常碰，總之是不太會喝的人。
「當然……不過，蘭姆大概就不清楚了…AL，你要推薦他什麼呢？」無視弟弟怯懦的求助，絲諾半強制的想讓蘭姆跟人對話，他可不能總是只會要自己當開口的那個。

「嗯......」AL沉吟半刻，看向男人，「你有偏好什麼樣味道嗎？」先不論六大基酒，就是酒吧客人常點的調酒口感也是相當多元豐富，要是不先知道對方偏愛的口味，推薦錯了可是會砸掉自己的招牌。

「嗯、偏好的味道……」蘭姆重複了一次，強迫自己不要一直看著絲諾，而是直視著AL－－雖然眼神飄移，最後很小聲的說：「我喜歡酸酸甜甜的……很討厭苦味…」接著低頭玩手指。
絲諾教官露出讚許的表情，雖然蘭姆沒看到，只是注意著掌上跟指尖的抓痕。
而蘭姆吞吞吐吐的表達出來之後，絲諾只是用眼神說了「我要威士忌加冰塊」，天曉得AL看不看得懂。

「給你推薦兩種，湯姆可林斯(Tom Collins)和琴費士(Gin Fizz)。」停頓了一下，留給對方消化的時間，「兩款都是酸甜的口感且酒精濃度不高，只是琴費士偏酸還有點氣泡。」AL笑瞇了眼，「順帶一提，我自己相當喜愛琴費士。」
說完便看向剛剛用眼神點單的那位，戲謔道：「想點什麼就要說出來啊，這樣才是最好的示範。」

「唔，那我想要琴費士……」像是汽水的飲料，蘭姆還挺中意的，要是喝起來真的像普通的氣泡飲料就好了。
蘭姆正為了自己稍稍進步而開心的捏著指尖，絲諾則故作不滿的咂舌一聲，接著輕笑了起來。
「嘖，真是嚴格呀。我要威士忌加冰塊……蘭姆，不用講的話就算是AL也是聽不懂的喔。」反面教材小姐面不改色的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表示鼓勵。

「好，那等我一下。」他收回點單，轉身便拿了兩個杯子。
率先將威士忌加冰塊推到絲諾面前。
AL取了一瓶慣用的琴酒，又拿了檸檬汁和糖漿倒入雪克杯，又添入冰塊，姿勢帥氣地拿起雪克杯搖盪均勻。
從杯架上拿了玻璃杯後倒入搖勻的液體，又加入蘇打水攪拌，最後投入現切的檸檬片。
還冒著氣泡的調酒便被推到蘭諾面前。
「請用。」

絲諾難得按捺下立刻開始飲酒的衝動，在AL將威士忌放在自己面前時，只是輕聲道謝。
蘭姆目不轉睛的盯著AL熟練的帥氣動作，從拿起的琴酒罐的細節到搖動雪克杯的角度都看了一遍，視線隨著對方的手移動，焦躁的傷害自己的動作停了下來。
等到兩人的酒都放在面前，他們才舉杯，動作幾乎一致。
「呼……」絲諾啜了一口烈酒，酒液進到喉嚨的刺激與溫潤的香氣都令這酒豪忍不住勾起嘴角。
而蘭姆又頓住了，他舉杯的動作維持了幾秒，接著主動開口。
「請問……有吸管嗎……？」要是直接喝下去，大概有半杯會順著頭盔而下的浪費掉。

不愧是姐弟嗎？看著兩人默契的舉杯動作，AL莫名在心裡感嘆一句。
看著姊姊喝了一口，順著看向旁邊的弟弟，卻只看見他頓住了舉杯的動作。
「嗯？抱歉，是我沒想到。」歉意地笑笑，從櫃檯下抽了一根吸管遞給蘭姆。

「謝謝你，AL。」蘭姆只是靦腆的道謝，咔嚓打開頭盔嘴部開關，接著拿著吸管啜飲一口。
頓了好幾秒，又喝了一口。
「你很喜歡啊。」絲諾單手舉杯，側望著自己的弟弟無聲的表達喜歡的情緒。
「……嗯……好像很好喝的汽水。」
「別喝太快啊，要是你爛醉了我可制不住你。」真希望蘭姆的酒量跟酒品能好一點。

「不會。」
他臉上寫滿了愉悅地聽著兩人對話，「喜歡就好啊，歡迎常常來坐。」
「醉了的話我幫你叫計程車。」帶著點打趣意味地說著。

「……！是的……」蘭姆害羞卻明朗的說著，比剛進門是放得開許多。

絲諾不動聲色，但大概是挺開心的。
可她聽見AL的說要幫忙叫計程車，又使壞的抱怨起來：「你聽我說，他喝醉的時候力氣超大的，上次我直接把他敲暈了才……」
「唔唔…明明是絲諾先硬灌的啦……！！」蘭姆小聲抗議。

看到對方願意放開，他也挺開心的。
「那你可別喝太多，不然沒人攔住你怎麼辦？」他笑著，假裝很害怕的往後退幾步。

「才不會……！呃、我會小心的啦…！」剛開始愣了一下，很快就知道AL是在開玩笑，蘭姆像個小孩似的宣告著。
「今天讓他來透氣一下，和人類說一點話，不然都要憋壞了。」絲諾悠悠的說，惹得蘭姆慌張起來。
「……！！」很不好意思的拍了絲諾的手一下。
「唉呦你敢打我？不怕被揪起來海扁一頓是吧？」
「AL救我！」

「哇嗚哇嗚、兩位，酒吧禁止打架，不然我只好請兩位喝一杯了。」他笑著，手掌托著下巴撐在吧檯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有要救人的意思。

「嗚、嗚嗚……就是說嘛…快點住手啦──」蘭姆一手抓著姐姐揪住自己領子的手，一邊使勁推著絲諾的臉。
「嘖…」收手之後，狠狠摸了對方的頭盔一把，弄得上頭都是指紋，接著又喝了一些威士忌。

「好啦。」抽了一張紙巾遞給蘭姆，「把指紋擦一擦吧。」
「兩位第一次一起在我這裡出現，第一杯就算我請，你們還有要點什麼嗎？」他眨眨眼，「難得大放送喔！」

「嗚嗚……謝謝你…」很在意指紋的問題，雖然不曉得能不能擦乾淨，還是接過紙巾抹了一抹頭盔。
「噢，AL真豪爽－－那人家想要第二杯威士忌－－」絲諾的語氣像是在撒嬌，脫口而出的話倒是非常豪氣，這時候不是要來杯調酒才有那個樣子嗎？
「呃……那我、等等喝完後，想要……湯姆可林斯。」對於他人的好意感到不安，但絲諾這麼自然地回答了，他只好怯懦的接受。蘭姆似乎想把對方推薦的兩種調酒都喝看看。

絲諾早就把烈酒給乾了，倒是蘭姆還秀氣的用吸管慢慢喝。

「你完全不考慮換個口味嗎？」AL這樣對絲諾說著，倒是毫不意外對方的選擇，只是又倒了一杯給她。
「那等你喝完我再調吧，不然風味可就不好了。」看著蘭姆慢條斯理地喝著，他也不急，就撐在吧檯，大有要聊天的意思。

「我就喜歡嘛……覺得自己狀況不好的時候就會點調酒了啦－－」雖然這麼說，絲諾從第一次來開始就沒喝過多少次調酒，多半都是好奇嚐嚐，接著就是讓男人們訝異的威士忌龍舌蘭一直線。
「好的……謝謝你，AL……」仍然是小口的啜飲著，注意到著對方看過來的視線，生澀的主動了：「……AL真是特別擅長讓人放鬆情緒呢，這是酒吧必備技能嗎？」

「自己注意一下就好。」他笑著提醒了一句。
「嗯？」對方難得主動開口，他笑得開心，「說不定是天生的？不過，來酒吧本來就是要來放鬆的啊。」

「我一直都很注意呀──」絲諾目前的確沒醉到要AL幫忙叫計程車過，該說是酒量太好還是很懂得自己的極限在哪呢？
「是這樣的嗎？原來如此。」蘭姆似懂非懂地說著，看了看絲諾又看了看AL。

「以前姐姐都騙我說酒吧是奇怪的黑暗組織聚集的地方，叫我別亂去。」
「你那麼蠢呆又好騙，我要是壞人就拐你，這叫人怎麼放心得下來。」絲諾立刻回嘴。
「咿……！」蘭姆唉叫一聲。

「提醒一下而已。」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嘮叨得像個上年紀的老人。
「什麼？原來絲諾你是這麼看待我的酒吧的？」故作震驚又傷心地看向她，但最後話鋒一轉，「不過你姐姐說的也沒錯就是了，畢竟有些酒吧龍蛇混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說自己的店。

「哪──的話，AL的酒吧就是正派經營童叟無欺的呀？」絲諾俏皮地眨眼，一貫的讓人搞不清是不是在諷刺。
「欸、是這樣的呀…不過，不主動去招惹，應該是沒問題的吧。」雖然也可能會有沒來由撞上的倒楣事，但那應該是少數吧。
蘭姆喝完了調酒，平靜了一會兒，酒吧裡歡快的空氣讓他很是不習慣，也許是太過熱鬧了。方才是被跩著進來的，就沒特別留心，這時候要是……

做了幾回深呼吸，蘭姆雙手緊握，無法認真聆聽姐姐跟AL在聊些什麼。
最後，他選擇小聲地表示想去洗手間，他得冷靜，就算是快樂，也要冷靜……
等到他離開座位，絲諾一臉地笑幾乎都要收起。
「AL呀，有甚麼想問的都趁現在問吧，他現在還太不穩定，有些事情不好當面開口。」

「我怎麼覺得你另有所指呢？」他笑了笑，也不在意對方的話。

蘭姆的樣子有點不對勁。他不動聲色。
等蘭姆完全離開自己視線範圍後，AL對上絲諾斂起笑容的臉，「你怎麼突然帶著你弟弟過來？」對方從未提及這件事，「他臉上的面罩又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過問才是最好，但若日後還有來往，還是清楚對方情形比較好。

絲諾從來沒主動透露自己有個弟弟，就算兩人認識有好一段時間，她都像是沒這個人存在一樣的隱瞞著，對於家庭也是輕描淡寫，怎麼想都很奇怪。

「突然嗎……？不如說是我終於讓他肯自己踏出門來，就趕快讓他感受一下人類的溫暖呀－－你對大家都表現得非常友善呀。」雖然聽起來是在誇AL，卻嘆了一口氣。
「至於頭盔……那個啥，他的超能力有點……不，是非常的麻煩。」絲諾的眼神更焦慮了，她撩起袖子，手上有無數的新舊瘀傷、爪痕，好像養了一隻凶暴的野貓。

他挑起眉，該說是備感榮幸嗎？不管怎樣，這都算是好事，只是絲諾對蘭姆的異能有些吞吞吐吐，還有手上那些可以想見當初究竟有多怵目驚心的傷疤，讓他更在意。
「是麻煩到什麼程度？」讓一個孩子平時都必須戴著面罩可以想見有多麻煩，只是到底是哪種面向的？

「麻煩到……找他麻煩的五個高中同學，好幾個路人，還有收到通報趕來的很多警員，在事件後都得定期做精神治療甚至直接當精神病院永久住客……的程度。」絲諾像是想起很糟糕的回憶，放下袖子後又飲了一口威士忌。
「他的精神同步跟增幅能力完全不受控制，如果不戴那個面罩，就是抑制器，他心情一有起伏，周遭的人全都得遭殃。」簡單來說就是不分敵我的地圖炮。

「而且自身也會受到影響，在快兩年前，他也過著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的日子。」敘述著蘭姆身上的自殘傷，短期的失語，精神失常的日子。
「那個抑制器做好之後，他打死都不拿下來，就算是超能力變弱的日落之後，他也不肯露臉。」

他倒抽一口氣，沒有想過會是如此麻煩。
「......我會注意的。」說這句並不是驚懼或害怕，只是擔心那個孩子。沉默也只是在想著那孩子衣服底下會有怎樣的傷。

「謝謝你，AL……蘭姆真的很讓人擔心，希望他有天能夠重新開始，我已經不求以前的他能夠回來了。」說這話的時候，絲諾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疲憊，雖然在蘭姆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就恢復到之前的戲謔表情。

蘭姆對於自己離席很久而緊張，但情緒已經稍微平復。遠遠地看見兩人在聊天－－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你們在講什麼？」蘭姆回到座位，好奇地問起。
「咱們在猜你是不是已經醉倒在洗手間啦？我賭你已經快不行了呢，真可惜－－」絲諾一副打賭輸給AL的模樣，接著輕巧的將目光投射到吧檯後方的男子身上。

「我知道了。」他只能這麼說，他不可能說出恢復或相信他這種毫無用處的空話。
他對上絲諾的視線，笑道，「我就說吧，你太低估你弟弟了。」又看向蘭姆，「你說，是吧？」

「才沒有那麼容易醉倒……我還想喝另種口味的調酒呢。」蘭姆小聲的對絲諾抗議著，又偏頭看了會兒AL的笑容。
「是啊。」跟姐姐有點兒像的唱歌語調，他似乎有意讓氣氛輕鬆起來。

「可惡──我打賭從來都贏不了呢。」絲諾毫無形象的怪叫。

「那我之後應該要多跟你賭才行。」戲謔地看向絲諾。
「那我幫你調第二杯酒吧。」轉身拿了湯姆可林的材料，手腳俐落，一杯湯姆可林推到蘭姆面前。
嗯，這次多了一根吸管插在杯子裡。

「你要讓我輸到傾家蕩產嗎。」半開玩笑的斜眼瞪著對方。而蘭姆看著那杯插著吸管的調酒，愉快地輕聲道了謝。
「AL，人家還要威士忌──」那女人不知啥時又喝完了，她平常也沒喝這麼多杯……不過不是熟人的話，這點小細節也注意不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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