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提琴拿離顎下,夕陽色的瞳孔移向坐在一邊的同班同學。夕陽餘暉為對方俊美的容顏鋪上一層暖色,也在少年纖細身週鍍上金邊仿若幻影。
「埃別克,我們去吃飯吧。」細聲輕喚,雅爾維斯將提琴放進盒子,準備履行上次所說的承諾。
「來了。」埃別克闔上正閱讀著的樂譜,蹬下公園長椅,拎起大腿邊的帆布包,撫順被臨晚清風吹亂的黑髮,朝雅爾維斯微笑。
「打算好吃什麼了嗎?」他的話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這大概要麻煩你選擇了。」哨兵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提起琴盒,一邊領著人往附近熱鬧的街道走去。他記得上次來這附近閒晃時看到不少的西式餐廳,印象中連東方料理店都有,該是不乏選擇。「你知道的,我吃不了味道太重的東西。」
「你是不是忘記你面前站著什麼人?」
雅爾維斯的語調和補充的內容讓少年失笑,黑髮的嚮導背著雙手與人並肩,特別隨意地瀏覽過各色店家的招牌:「味覺這種事情調整就好了,你選一間你喜歡的料理,讓我印象深刻一下吧。」
「......原來如此,的確是我疏忽了。」來到塔還沒過多久,青年實在還無法去習慣所謂哨嚮身份,即便數分鐘前他還接受著對方調整聽覺的恩惠,琴一拉完連自己不再是普通人都忘個乾淨。稍微想了想之前到來時幾間有興趣的料理:「有什麼不能吃或討厭的嗎?」
「別想太多。」
哨兵短暫的沉默讓埃別克多瞧了他一眼,即便只是同班不久的同學,那種不曉得在眨眼間閃過多少心思的片刻,他實在是過於熟悉了。
「不能吃的嗎--以前因為習俗的關係,不吃豬肉。不過現在我只是不太習慣而已,其他異國特色的料理我大都願意嘗試。」
你倒是也挺會想的。
一瞬間他想這麼回,終究是把話吞了回去。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感覺還沒熟到能那麼說罷了。「我知道了,總之我們先沿著這條街看看吧。」
雖是接近用餐時間但畢竟還沒到點,商店街上的人群還不算多或窒礙難行。雅爾維斯讓埃別克走在前頭免得一個不小心把人弄丟,視線掃過兩旁的店家的菜單琳瑯滿目,又興致缺缺的收回。「說起來.....之前看到有東方國家的料理店有些好奇,你想試試嗎?」
「好啊。」說要讓對方決定,埃別克真的就毫不懷疑雅爾維斯提出的方案。
來到小島之前,他鮮少與同輩一道踏出家門遊玩,初來乍到多半也形單影隻,此時正細細品味這有些陌生的愉快之感:「是什麼樣的東方料理?」
「這邊。」直接帶著人歪了幾個彎,來到巷弄裡一間有著木製如柵樣式拉門的小店面。門口上頭掛著藍色的帘子,應該是文字一般的圖樣於上頭飛舞,而旁邊的木牌上倒是用英文寫著應該是菜單。「大部分是魚類料理的樣子,也有東方米食。但我也沒吃過,如何?」
「……日本料理?」
並不是沒有見過,然而還是頭一遭要進入這種裝設的店面,來自中亞內陸的小少年莫名有些忐忑,於是不著痕跡地先佔據木牌前方研究菜單的機會,打算等雅爾維斯進門再順勢跟上。
「當然沒問題,只是……這在我的國家可是很貴的,嗯。」
「在我的國家也是,但這裡的話倒是還好。」聽少年不反對,雅爾維斯一邊回答一邊乾脆地拉開拉門,同時聽不懂的似是歡迎響起,穿著疑為島國服飾的服務生踏著不怠慢的腳步迎了上來。塔發給的零用金雖不算多,在包食宿的環境下沒什麼物慾的自己倒也沒什麼開銷花費掉。「不會讓你留下來洗盤子的,進來吧。」
得到雅爾維斯的保證,埃別克跨出兩步鑽入屋內,平平一米七八的身高被他的走位晃出一道小尾巴似的態勢。
落座之後,他的心態也隨之踏實了許多,在氣氛典雅的間接光源中,他好奇地打量過案前的木筷和桌邊風格古樸的調料罐,而後將鋯石藍的眼眸調向今晚的金主。
「雅爾維斯……是哪裡人呢?」
「出生地的話,挪威。」青年先是饒富興致的摸摸桌椅風格質樸的木製感,接著盯了會兒疑似餐具的兩根木枝,隨即富有實驗精神的拿在手中把玩起來。「你呢?」禮尚往來,疑問丟還給提問者的同時,服務生送來圖文並茂的菜單。
埃別克接過了菜單。他注意到雅爾維斯提及地名的前綴用語是出生地,這狀況於他自身而言顯得複雜許多。
「聽說我是在彼得堡出生的,在俄羅斯。但首先我拿的是哈薩克國民的身分。」他聳聳肩,笑著嘖了一聲:「有點混亂,不過反正現在也沒什麼意義了。--有什麼推薦必點的項目嗎?」
「不會混亂,我也是搬到英國後才開始學拉琴的......但的確、都沒什麼意義了。」看似淡然的回應,藏在短暫沈默之中的情緒千迴百轉,在放下手中筷子後全如電源關閉般的被切斷。「我也沒吃過,給店員推薦如何?」
「好。」埃別克點頭,決定今晚只要愉快地說好就好了。
在雅爾維斯提到英國的時候,少年油生一股不同平時的、想要探尋的想法,然而僅止於一瞬間的衝動,他不認為對方和自身經歷相似的機率能大到這種程度。
「麻煩你問了,我來幫你重新調整。」他將雙手靠上打磨圓滑的桌緣,望向哨兵餘暉般的瞳眸。
點頭,抬手招來非用餐巔峰時段還算悠閒的服務生,幾句對談之間和著紙筆寫畫的噪音被漸漸降下,等到一切都不再那麼嘈雜的令人鬱悶,今晚餐點的內容也已經被決定了。
目送踩著奇怪舞步的服務生的身影消失在廚房的簾幕之後,雅爾維斯拿起桌邊溫熱的茶水淺泯一口,大麥香氣在口腔擴散,一種獨特的味道。「學校課程還好嗎?」
這家東洋料理的一切都如此新奇,讓埃別克多花了一秒鐘才反應到雅爾維斯正在和他說話。
「你是指,哨兵和嚮導的課程?」他恍然有種過去被盯哨的即視感,不過哨兵的語氣和麥茶的熱香一般溫和,那樣的感覺僅僅一閃而過,就像今昔交會的閃現。
「除了肉體實戰訓練以外,理論方面一般般,就那樣子。比以前在中學學習時簡單太多了,有點無趣。」他做出了誠實的總結。
「......是這樣嗎?的確記下不難,但我很難理解哨嚮關係那類的事情......有種腦科學混雜哲學一類的的朦朧感。」皺了皺眉,青年表示自己還是喜歡單純的計算和器械的運作,一切有跡可循,沒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賀爾蒙作祟亦或精神分析論一類。說真的,他總覺得自己轉變成了種非人類,但這麼想的話,似乎罵了太多不只自己。
「哲學?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一面等待餐點上桌,從來沒把哨嚮運作往文史哲方向思考的埃別克覺得對方的觀點有些趣味。
「撇除人類複雜的感情機制,我以為,哨兵與嚮導純粹像是一塊有許多凹槽和插頭的拼圖,相性基於能緊密重合的比例有多少,僅止如此。
一般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也是這樣嗎?總會有一眼就看不順眼的對象,只是特化過的人類更加敏感,所以更能意識到相吸與排斥的細節。」
「......抱歉,我不太理解那個部分。」皺著眉聽同窗的分析,所謂的情感機制人際關係、偏偏剛好切中他最無法理解的部分,青年露出困擾的表情。「不過凹槽和插頭的比喻倒是能夠理解,所以你認為哨嚮之間的依存是物理上的結構、或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哪個部分?」
發現自己又在不知不覺間飆了一長串話語,埃別克有些困擾地摸著剛刮完鬍子還光滑的臉頰,打算逼自己噤聲,然而雅爾維斯問起問題時,他又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基本上,是的,生理方面。就像雌雄交配才能延續族群,哨兵和嚮導或許是人類這個種族幾百萬年來的第一次進化--這點是我下課和講師聊天時討論到的猜測。不過……」
他偏頭朝哨兵促狹一笑:「所有規則必有例外,不是嗎?」
「我說的是情感,但你也把他撇除了......人類的進化,倒是個挺有說服力的說法。」似乎也沒打算把不懂的這部分追根究底,隨意帶過後對於那所謂猜測表以認同,哨兵接著抓住那抹笑後的語尾,很感興趣似的。「例外是指?」
「情感雖然複雜,但源於肉身載體,真要講下去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埃別克輕巧地解釋他省略此處的理由。
「教科書開宗明義寫著哨兵搭配嚮導,但實際上、雖然數量不多,但也有哨兵和哨兵、嚮導和嚮導的組合。
看起來不合常理,但他們確實存在,這就是例外。」他低眉啜了一口茶潤喉。
「的確如此。」含糊的回應也不知道應的是前或後面那句,雅爾維斯斂下眼。「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我倒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例外......但確實,這例外有他值得思考的不合理。」
總歸這是對自己來說不錯的情報——哨兵不一定非要嚮導。
談論之間,服務生再次踩著蜿蜒的舞步依然保持手上餐盤的平穩,被一一排列桌上的料理擺盤也精緻毫無歪斜。哨兵暫且將話題打住,將小碟放到少年面前。「先吃。」
「我也認為這些例外是必然,而且是必須的喔。」談起知識性的討論,少年連音色都忍不住升高了幾個大調。
服務生適時的打擾將他從有些亢奮的狀態中打回平常的模樣,埃別克肅起面色瞧侍者風情萬種的舞姿,覺得開了眼界。
他試著執起餐具架上的底銀漆木筷子,片刻後,年輕的嚮導抿唇抽起再遠一點的湯匙,特別嚴謹地對雅爾維斯表示:「我不會用筷子。」
「沒關係,我也不會用.......已經要了別的餐具。」
雅爾維斯以同樣程度的淡定回應,接著服務生送來兩支叉子,哨兵將其分給對面的埃別克。晃了晃手中的銀器,對著炸成誘人金黃的天婦羅青年感到了些許違和感,但終究是什麼都沒說的串起炸蝦放進少年的盤裡,視線接著掃向那盤紅通通的生魚料理。
這個......似乎和家鄉料理的煙燻鮭魚有幾分相似,用叉子也沒關係吧......?
突然被分了一只炸蝦,埃別克好像才忽然意識到對面的哨兵年紀比他大的這一事實。
由於對面的細心重新得到一副適合在餐桌上攻城掠地的裝備,少年迅速但不失禮節地啃掉整隻大蝦,也和雅爾維斯一起打量排盤極盡華美的生魚拼盤。
「好像要從淺色的開始吃起?沾那個……什麼?」
他努力回憶來自各種閒雜文本裡堆積起來的異國知識。
「是叫做芥末的東西。」他指著那團一片鮮紅之中顯得突兀的綠,接著兩指捻起裝有黑色的小碟子。「混進這碟調料裡粘著吃。」
但雖然這麼說,青年將其中一碟醬油放到少年面前後用湯匙刮了一點墨綠混進自己的那盤,被調整過後的感官雖不再敏銳,湊到鼻子下一聞,憂鬱的眉眼微微蹙起。「可能會辣,埃別克你能吃辣嗎?」
俗話說好奇心殺死貓,在雅爾維斯以嗅覺品評手中的醬碟的同時,埃別克已經拿起筷子戳起一小塊磨碎的綠泥放上舌尖。
「--好辣……」他掩住口鼻,差點沒直接趴在桌上。
「......」怎麼不聽我說完呢。
將茶水往少年的方向推過去,他將沾過芥末的筷子和自己的調換過去。雖然埃別克不會使用,但難保好奇寶寶又想嘗試什麼時被二度傷害。
「吃點東西,看能不能減緩一點。」撈了兩塊魚肉放進殘留天婦羅碎屑的盤裡,哨兵想著自己是否該先來把所有食物聞過一遍。
「……謝謝。」
埃別克趕忙抽了一張面紙掩住口鼻,睜著瞬間通紅的雙眼、鼻音含糊地拎著另一張面紙往雅爾維斯揮了揮。
「你擦一下筷子--萬一等會兒換你吃到,怎麼辦。」
「......我原本能吃辣。」雅爾維斯一邊說著,晃了晃那疊參了芥末,終究是放到了桌子最裡,順便把那雙被污染的筷子放到最裡面去。都說了以前,在覺醒之後味覺似乎有點受損的情況下,哨兵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亂來的好。
「……我覺得是因為這東西的成分跟我習慣吃的辣不一樣。」
帶了點狠勁,覺得頗失顏面的埃別克把哨兵分來退火的食物塞進口中,試圖為剛才的失態據理力爭一下。
「需要更精細的調整嗎?」雅爾維斯的話讓他暫停咀嚼的動作,然而他馬上又陷入另一種猶疑中:「不過辣感其實是一種痛覺……?」
嚮導以困惑和詢問的眼神對上雅爾維斯的目光。
「的確不太一樣。」這點差異沒有補助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跟著撿起一塊魚肉,猶豫了半晌還是拿過邊角調料罐給自己倒了一盤只有醬油,沾取一點放進嘴裡,新鮮魚肉的鮮甜搭配柔嫩的食感,重要是沒有跑偏的味覺——青年的表情柔和了些,在嚥下食物之後才回答嚮導的問題:「不用了,謝謝。就因為是痛覺,能吃歸能吃,倒也沒有愛上的地步。」
埃別克學著雅爾維斯的步驟,總算平安又正式地吃下一塊鮪魚刺身。
「我們以前隔壁有一個年紀很老的鄰居,會把大概--這麼大的辣椒串在一起,掛在屋簷下曬乾。」
他朝哨兵張開薄而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掌,示意記憶中的實物尺寸。
「通常,住在附近的每個人家都能分到一點,現在想起來還滿有趣的。」
「嗜辣的人口是挺多的。」點點頭同意埃別克的意見,他把剩下的蛋白質與少許蘿蔔絲通通夾進少年的盤子裡,讓踩著某歌手那知名月球漫步的服務生順便收走,接過一盤熱騰騰的麵條。放上桌面,蒸騰著熱氣帶動柴魚片舞動著,散發些許甜鹹的香氣。
食物又過來了。
埃別克分次將油脂豐厚的大腹肉和鮭魚花送進胃袋,同時不動聲色地瞄了雅爾維斯一眼,恍然有種久違地被人照顧的感覺。
「既然你不特別喜歡吃辣,那你最喜歡吃什麼?」
小心翼翼地以不使湯汁噴濺的動作啜吸泅泳在柴魚湯汁裡的彈牙麵條,某一刻,他噘唇吹散眼前迷濛的蒸氣時發問:「聽說英國菜不怎麼樣,只有炸魚和薯條,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只有』,但餐桌上看見這兩樣菜的頻率挺高。」將烏冬麵條卷在叉子上,稍稍吹涼後先是回答了問題。對於那個居住多年的國家菜餚,老實說,自己也僅是『習慣了』這般程度而已。「不過冬天常吃到的蕃茄濃湯很不錯,搭著硬麵包吃,以前還挺喜歡的。」
「我也喜歡濃湯,加上香料,把肉和菜都燉煮得分不清彼此的那種,冬天喝上一碗會很舒服。當然,還要配上麵包。」
埃別克端秀的臉上浮現一抹可稱作懷念的笑容。
「英國實際上是什麼樣的地方?從各種方面來看,我曉得她強盛、高傲而進步,不過實際居住過的人,尤其是外國人,或許才多少握有趨向真實的看法。」
「我的室友告訴我一家湯很美味的店,有機會一起去吧。」看著少年的笑容他也跟著彎起唇邊的弧度,插起一塊茄子天婦羅送進嘴裡,享受酥脆麵衣與鮮嫩時蔬的搭配,而後因思考微微蹙眉。
「......我聽過一個說法,英國人的保守的個性,可以從英國菜條理的方式看出來。」吞下炸蔬菜,將指尖夾藏的餐具置回桌面,金紅的瞳孔自滿桌菜餚移開,掃過吧台區域中俐落處理魚類料理的大廚、最後停在牆面繪有櫻花與墨字的典雅掛軸。「以我自身來看——首先得聲明,我的立場可能不符合你的期待,接觸人群不是我的強項;但我認為他們是些許固執而守舊,而這是好是壞則不是輕易能夠判斷的。」
「是的,他們強大並英氣蓬勃,維多利亞時期奠定這個國家自信於實力的基礎,卻與此同時,或許也固著了人民的思想.....」將夕色移回對上鈷藍,青年微微偏首、帶了點困惑。「人總是戀舊的?總想著把目光停留在最美好的回憶之中,在我眼裡他們帶了點這樣的.....天真?」......就和自己一樣,不願意去面對現實。
「我覺得每個人的立場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參考價值?」
埃別克淺俯頸項,喃喃自語地將一片鮮美的魚板捲入口中細嚼,抬眸之間又是對哨兵分享的從未涉足的視野滿盈的興味。
「我同意你,大多數的人都念舊,我也是。不過只要不過分沉溺,天真應該不是不好的特質?」
「...我說了,是好是壞不是能夠輕易能判斷的;一如你所言,依據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或許只有他們自身才能去定義事物對他們的價值吧。」將視線從那饒富興味上收回,他將吃空的盤子一一疊起移至桌邊。
也不知道是否特別擅於感受氣氛,踩著滑板的店員在緩速移動之中收走了空盤、換上五顏六色花壽司的拼盤。雅爾維斯在確保對面盤內放上了新的料理後挑掉沾有橙紅魚卵的塑料膜,送至唇邊嚐了口。「你對這些事物很有想法,以前在學習上應該是也很有天份?」
「我只是想到我的國家,他們想要喚起民族的驕傲,甚至遷移首都,卻好像想要抹掉近一百年來的侵略記憶。」
在享用下一道菜餚前,埃別克先喝了一口茶水沖去口腔中殘留的雜味。欣賞完以各種花式手法上菜的服務員背影,他托著臉頰,對雅爾維斯擺出了被你說中了的表情。
「天份的話,是吧,雖然我覺得我很普通,可是數字擺出來就是那麼回事。不過我很討厭學校,也沒有成功跳級過,在來這裡之前,是一路念普通的公立學校讀上來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於對方的國度,他也只是看過片面的文字報導或是由他人之手執筆的敘述,而站在知曉歸知曉,外地人實在沒有置喙餘地的立場上,實在無法多評論些什麼——何況、自己居住多年的那個國家差不多可以以侵略聞名了。
「人類一直被數據所規制著。」舉例來說,不管是以前的世界或是現在的塔,一個人的價值總和那堆數字綁在一起,例如那可笑的評級制度。「即便跳級了也不會過得比較快活,尤其當你拿到的成績不小心超越按部就班的所謂凡人。」想起那些或討好或妒忌的面孔,哨兵在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搭配佳餚一同吞進肚裡。
「是啊,所以我升上去又跳回去了,雖然高年級的姐姐們會照顧我,不過總體而言還是很麻煩。」
他無謂地將浸滿湯汁的嫩豆腐鏟進嘴裡,機敏地理解到一件細節:「雅爾維斯以前是跳級生?」
下顎輕點深表贊同,餘下的壽司與海鮮天婦羅一起掃進嚮導空下的盤子,哨兵將水分析出而麵衣稍嫌濕潤的蔬菜放進自己面前的器皿,順便抽了紙巾稍稍整理桌面後將不再需要的通通疊在桌邊,有些期待侍者下一個出場方式。
「高一時跳過的。」他回答的同時報了一所學校的名字,莫約是在對方身上找到一絲共鳴,難得的多說了點自己的事。
「哇。」
雅爾維斯報出的學校名稱讓埃別克不禁停下進食的動作,睜大眼睛驚嘆了一聲。
「真厲害,你的專業是哪方面的?」
「物理科學。」誇讚讓他微微皺起眉眼,而他正將一塊生薑送進嘴裡,目光移往桌邊出現的人影.......好吧,如果套著巨大鮮魚偶裝的還能算是人影的話。
青年冷靜的接過兩碗鰻魚飯,看著卡在魚身的那張燦爛笑臉收拾桌面後,兩雙光溜溜的腳帶動肥大身體旋轉跳躍,默默的將視線移回來看對面的美少年,碗推了過去,什麼也沒說的拿起湯匙開始進食。
留心到對方細微的面部變化,埃別克默默擬似數個能產生此果的原因,無一能稱作良好的可能性,遂為自己的嘴快在心中微微吐舌。
而少年的表情上仍是一派坦然,他讓注意力被上菜的魚人吸去,挑眉彷彿困惑於店家奇異的美學噱頭,張開雙手接下繪花的瓷碗。
「謝謝,鮮魚裝什麼的果然還是太奇怪了⋯⋯。」他感嘆。
「其實還挺有趣的,他看起來很樂在其中。」老實的表達自己的感想,雖然對於自己穿上那服裝一點興趣都沒有,服務態度和笑臉他倒是樂意給個滿分。「會想再來。」
「是啊,是會想一再造訪的餐廳。」埃別克一面贊同雅爾維斯的想法,一面將刷上濃郁醬汁、細細烤就的細嫩魚片分成適合入口的大小,合著瑩白彈牙的白米飯入口品味。
「話說回來,既然跳過級,你應該已經拿到文憑了?你對物理學的哪個子領域比較有興趣?」
「很可惜,我畢業前就覺醒了。」然後就被抓來這裡。端起茶杯啜飲,溫涼的麥茶味道沒那麼濃醇,解渴倒是不錯。「原本主修物理運算,但中間被要求提供電算方面的技術,基本上跨了半個科學院的東西......總歸來說都是一些數字和公式的排列組合,再從中找出更多的可能性......聽起來可能有點無聊,還是你對這方面也有興趣?」
「欸。」聽到雅爾維斯中斷學業的原因,少年發出一聲帶有淡淡殘念的短歎。
「不會無聊啊,聽起來很像掌握了萬物基本原理再進行架構的魔法師,感覺很帥呢。」他如此回答,帶笑的眼眸裡增添了一股認真的顏色。
「不過我對科學知識的學習也在我覺醒時就結束了,大方向還能稍微想像,不過要討論到具體細節的部分,可能就沒辦法理解你在說什麼了。」他無奈地發出輕嘖。
「你的形容挺有趣的。」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的生動比喻勾起他的思緒,認為比喻很切實的雅爾維斯金紅色的眸子望著少年清俊的面孔,不帶任何審視的注視。「如果你真的想學,我可以教你。到大學為止的理論我應該都還記得挺熟。」再不濟上網找找教材,稍微惡補一下也綽綽有餘。
「可以嗎?」
一個意外的邀請,埃別克挺直背脊,風信子藍的瞳眸睜大著直瞧提議的雅爾維斯。他深呼吸了一口,視線短暫落在桌面的紋理上,再揚起時,已是毫無推託之意的堅定意念。
「精神力的教學對我來說,就是那樣了,但是學科類型的知識,我想試看看。」
他十分肯定地頷首,「但這一定會花費你很多時間,你真的打算要教我的話,我們來談談該怎麼辦。」言下之意是指何以回報的細節。
鈷藍瞳孔中的意志讓他訝異的微微睜眼。原本只是個隨興的提案,沒想到能換來這樣的反應......微微彎起唇角,對知識有所欲求的人,他怎麼能辜負呢?
「你想要多頻繁的上課次數呢?」他從琴盒的夾層翻出紙筆準備記下討論的細節,纖長的五指搭在下顎,指腹在唇邊摩挲思索。「塔的訓練結束後,基本上我都能空出時間,休假日當然也可以。」
講一講發現自己也是滿閒的,除了早晚訂下的自主訓練外,來到塔尚未有什麼相識的雅爾維斯好像還真沒別的行程可以跑。「一週一次如何?或是要再多?」
「一週一次很好。」埃別克看著對方翻出的紙筆頷首。排除掉隔周周四固定的心輔會談時段,他也沒別的必辦事項可消磨時光。
「你覺得星期六早上如何,大好的假日用作教學會不會太可惜了點?」
平日實在太多勞心勞力的體能訓練,擔心會在教學途中陷入恍惚的少年打趣般地、就打算占據雅爾維斯的休假時光婉轉地提出意見。
「如果順利的話,麻煩再加到一週兩次。」
「沒問題。」很乾脆地便答應對方的提議,完全不覺得假日用在教學上是浪費似的,手夾著筆隨意在紙上寫寫畫畫,憑藉印象列了一串中學主科科目的單元名稱,推到少年面前。「你有學過的就劃掉吧,我回去好準備教材。」
接過筆首先將物質的基本性質、滑輪、槓桿與力矩劃掉,埃別克讓指尖上的細桿隨著猶豫在基礎力學上打了個空轉,落筆又將基礎光學踢出課程欄位。
「……還不少。」沒辦法,自十五歲離家之後空轉了一年的時光,饒是天資優秀的少年也不能把握是不是還記得當年的知識。
「先這樣,會太多嗎?」
「不會,反正不是一週要上完。」掃視一眼紙上的項目,便將紙筆收回琴盒,與此同時臉抹白粉頭盤髮髻、身著浴衣的男性帶著嬌羞的笑容,奉上今天最後一道小豆湯,將桌上的空盤全部收下去了。盯著那踩小步伐消失在廚房的身影,青年轉頭回來,捻起勺子攪拌紫紅甜品。「......那第一次就訂在下週六吧,這條街上有一間不錯的咖啡廳,你去過沒有?」
以男人而言真是過分綺麗的裝束……
隨雅爾維斯之後抽回眼神,少年返望哨兵俊秀的面龐回答:「沒有,我通常一個人,很少上咖啡館。」
接著他意會過來:「在那兒上課嗎?」
「我覺得可以?或是你有更好的地點。」端起甜湯勺了口放進嘴裡咀嚼,授課這方面似乎打算完全照少年的喜好來走。
搖搖頭,其實他並沒有更好的想法:「不過市鎮中心的咖啡館不少,我想我們可以每次都換一家上課?」
少年躍躍欲試地咧嘴而笑。
「這真是個好主意。」像被感染似的也跟著勾起唇角。將碗底最後一口湯汁喝盡,青年看了一眼對面同樣空下的碗。「那,走了嗎?」
「好。」飲盡陶杯底最後一滴冷卻的茶湯,埃別克滑下椅子,跟在雅爾維斯之後。
「還有……今天謝謝你。」不曉得該從哪一環節開始表示,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搔著後頸,將所有意欲傳達的言語都化入一句道謝中。
付完帳以後他們走出餐廳,已經換成夏威夷草裙舞的服務生站在門口給他們送別。明明料理很美味,為什麼會那麼空閒呢......腦袋浮現方才付出去的款項,看來那似乎是原因之一。
「我也沒做什麼。」悠悠的丟過去一句,他偏頭望了眼,還是沒忍住伸出手摸摸那顆和自己等高的烏黑腦袋。而後想到什麼似的:「偶爾能幫我保養琴的話,我會很感謝的。」
忽如其來被摸了一把頭髮,埃別克瞇起眼眸,小小地縮了一下。
「你……」他趕緊咳了一聲。本想說出我年紀不小了的說詞,卻想起對方實質上比自己大了好幾歲來著,幾相糾結後,他不知為何抓雅爾維斯的手,壓在頭上莫名嘆了口氣:
「讓你多摸幾下--保養小提琴很簡單,我會把它擦得發亮的。」
「.....抱歉。」看著那張無奈的表情,雅爾維斯忍不住笑了一聲,順著少年頭型的弧度梳好被自己弄亂的黑髮,還真的給人家多摸好幾下。自己小時候也很喜歡讓父母這樣摸頭,如今,沒人會再帶著親愛的目光觸碰自己,只好將溫柔贈與他人,試著從中找回一點相似的感覺了。「那之後也麻煩你了。」
一會兒終於摸夠了,哨兵收回在人家頭頂肆虐的手收進口袋,他一手提著琴,將視線投向乾淨皎潔的月與空。
「......回去吧。」
眼光半斂享受完對方梳理頭皮的舉動,少年在對方收手時虛應一聲,接著無預警地向前跨出大步。
隨後他背著雙手轉過身、背對天上皎潔的光芒,抿唇朝雅爾維斯露出一個新月般的朦朧微笑。
「走囉。」
謝謝埃中讓這邊和可愛的小埃吃飯,能收到英才學生真是一生的榮幸
是說到後來我都在想要怎麼讓服務生出場,服務生是劇情調劑(X
服務生很有趣,我看那些神秘的登場都在笑XDDD
結果本來以為不會扯到
中之腦洞偽科學 還是講了一大串,而且聊了各種有意思的話題XDDD
埃別克只要說到知識領域就會很興奮的性子大概改不掉,連帶後面吃飯整個很像不受控制的貓咪(不
Zoryaybek: 有娛樂到埃中真是太好了XD 真的和小埃劇情很容易歪到理論的感覺,但真的很有意思,雖然中之腦弱都要想很久(....) 貓咪埃別克超級可愛,以後也要繼續帶小埃去到處吃!
nf_pro: 吃,都吃!
不過還好後面就繞到閒扯了XD 他可是一直在吃飯中途好奇地觀察雅爾維斯呢www
Zoryaybek: 真的,再理論下去中之就要先倒了XDD(廢)居然嗎,雖然雅爾應該沒什麼好觀察的......有機會會想知道小埃的結論XDD
\100樓我的/
只是吃一頓飯不會有太深刻的結論的XD 大致上是個溫和有趣,需要稍微仔細一點對待的對象吧?
Zoryaybek: 這麼說也是,不過他居然是有趣www最後那點真的是,小埃的觀察力太恐怖了XD
我一直ww被服務生www轉移注意力wwwww
好喜歡看你們兩個人的相處,感覺智商好像也跟著變高了(錯覺
吃進芥末的室友真的太可愛ww不過雅爾原來很能吃辣這點讓我好驚訝啊www
說到英國料理當然就是仰望星空派(ry
SH_Silvester: 我中途有在想服務生會不會太搶戲,但個人喜好和個人喜好還是,讓服務生很歡脫的刷存在感(炸) 不是應該看完以後消耗腦容量嗎!吃芥末的小埃超可愛,雅爾也沒到很能吃啦就吃了不會怎麼樣的程度?
你居然提了那個黑暗料理,只好有機會做給席維吃了(不 SH_Silvester 為什麼會感覺智商變高啊
有一大半都在胡說八道耶www
有芥末就是該吃一下 不然對不起它存在的意義
(?)